秦潇潇与莫清淮对视一眼，连忙掀开车帘，秦潇潇扶着莫清淮出了马车。
一棵堆积着白雪的大树后，走出两个人。
确切地说，是一个突厥女人挟持着一个少年。
那女子长相大气俊俏，可脸上却有一条从脸颊蔓延到下颌的长长的口子，口子还是鲜红色，可见是刚刚伤到不久。
这是将离伤的。
她身上穿着突厥女子的服饰，手中拿着刀，架在被她攥住肩膀的少年的脖子上。
“将离！”兰卿和莫清淮同时惊呼出声。
那帮得了钱的马匪见状，纷纷停下脚步看热闹。
“放开我！”被突厥女人刀架脖子的将离挣扎着，看起来十分生气，身上只穿着薄薄两层交领棉服，脸和手被冻得通红。
即便被威胁，生死攸关，将离也毫无惧意，而是朝着兰卿和莫清淮道：“师兄，就是这个妖女杀害了师傅，你们快动手为师傅报仇！”
莫清淮眉头紧皱，眼神中透着愤怒与忧虑，沉声道：“达雅，你害死了我师傅，如今还要害我师弟，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达雅脸上的伤口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动，她咬牙切齿地说：“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可恶的天启人，清商那个畜生才会害死苏丰王子！今日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为苏丰王子报仇！”
此言一出，众人都明白了她和清商以及苏丰之间的关系。
兰卿担忧又警惕地看着达雅，怒道：“苏丰王子与清商王子之争，无辜害死了我师傅，你如今反倒来找我们报仇？你转头看看，你手下还剩几人？”
达雅一听，扭头看了看，一人都不剩，脸上顿时闪现不甘又怨愤的神情，手上的刀不由自主往将离的脖子上压了压，“我今日杀不了你们所有人，但至少要杀掉秦潇潇这个罪魁祸首！你们若是不想这小子血溅当场，就乖乖把秦潇潇交出来。”
秦潇潇忍不住心口一滞，无语至极。
这么一大笔复杂的生死账，就这么轻飘飘套在了她头上？
心中虽然无语，她还是向前一步，站出来说道：“你说得对，这一切因我而起，你放开将离，我给你赔命。”
“别过来！秦姐！”将离方才还淡然的神情一下变得慌乱，“这不关你的事，你们都走，别管我！”
莫清淮也下意识地拉住了秦潇潇的手。
若是秦潇潇武功正常，那便不足为惧，可要命就要命在她现在武功不正常啊。
秦潇潇扭头看向莫清淮，又看向脖颈间已经浸出血的将离，心疼道：“他还没有梦阳大，梦阳已经没了，他不能也死了……”
说着她忍不住流下两行泪。
将离看着秦潇潇擦干了眼泪就要往他走过去，慌乱之下开始用力挣扎起来。
达雅死死按住他的肩膀，红着眼大叫道：“别动！再动我割断你的脖子！”
将离听着达雅的怒吼，却丝毫没有停止挣扎的意思。
锋利的刀刃已经在他的脖子上割出了好几道深浅不一的口子。
而秦潇潇看着将离，恍惚间好像看到了秦梦阳在挣扎着喊她：“阿姐，救我……”
秦潇潇心头一跳，加快脚步猛地冲了过去，莫清华连忙瘸着腿追上去，可身体不稳，一下摔到了地上，兰卿赶忙去扶他。
而武功最高的玄戈此时也是投鼠忌器，害怕伤害到将离。
将离见秦潇潇决然地朝自己冲过来，他的目光紧紧锁在秦潇潇身上，渐渐有些失神。
他明白自己的心意，表露过，可却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他也明白自己这辈子不可能跟秦潇潇在一起，所以便将那份情意埋在了心中。
可他没想到，秦潇潇竟然愿意与他以命换命？
他蓦地回想起那次他从石榴树上摔下去，秦潇潇本能地扑过去保护他。
虽然他知道她那样做并非对自己是那样的感情，可他绝不愿意让秦潇潇为了他而陷入险境。他宁愿自己赴死，也不愿秦潇潇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况且，她跟清淮师兄，本该幸福安宁地在一起，她若是出了事，清淮师兄怎么办？
他眼眶通红地看向莫清淮，莫清淮跟大师兄一样惊恐地看着他，想要救他。
他于心不忍。
随着他愈发剧烈的挣扎，达雅愈发难以控制局面。突然，将离猛地一挣，朝着刀口用力撞了过去。锋利的刀刃瞬间割破他的喉咙，鲜血如泉涌般喷射而出。
“将离！”莫清淮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整个人如遭雷击，仅有力的左腿一软，一下跌到了地上。
兰卿亦是呆立当场，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震惊与悲痛之中。这个自己去哪都几乎带在身边的少年，自己是看着他从巴掌大的婴儿长成这么大的少年。而此刻，他却倒在血泊之中，生命垂危。
达雅被将离忽然撞刀口的行为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一道身形如电，瞬间欺身而上，手中的利刃带着凛冽的寒光，直刺达雅的咽喉。
达雅还未来得及从将离的变故中回过神来，便已被玄戈的利刃贯穿。她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缓缓倒下，扬起一片白雪。
秦潇潇率先冲到了将离的身边，手忙脚乱地伸手去堵他脖子上喷血的动脉。
将离深深看了秦潇潇一眼，咧嘴一笑，想要做出轻松愉快的神情，可生命的倒计时不允许他那么做。
兰卿和莫清淮都围了过来，想要接上他的动脉，可一通忙活，即便兰卿已然被人称为神医，也没法控制少年生命慢些流逝。
将离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疲惫地闭了闭眼，伸手向莫清淮。
莫清淮反手握住他的手，眼泪也忍不住往下掉。
咔咔的艰难的声音从少年的几乎漏风的嗓子挤出来：“清淮……师兄，你……你的腿……”
莫清淮摇头悲鸣：“别说话了……”
“不……不行……”将离的脖子扭动，艰难地梭巡过围在身边的人：“秦姐……大师兄……清淮师兄……”生命消失得太快，他艰难地抵御着死亡的到来，视线最终还是停留在莫清淮身上，继续道：“趁我……还没死，把我的脚筋给……给清淮师兄，让师兄和秦姐……做一对幸福的……”
风在呼啸，似乎也在为这年轻生命的消逝而哀鸣，白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渐渐掩盖了地上的血迹，却掩不住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悲伤与绝望。
将离满心苦涩地回想着，自己这漫漫一生，一直浑浑噩噩、一事无成。没能学会医术，也没能继承师傅的毒术。
他曾发誓，定要手刃达雅，为风无痕报仇雪恨。可如今，非但未能亲手取仇人之命，反倒险些连累他人，他在心底深处狠狠地唾弃自己的无能。
可再无用之人，在生命终结之际，总该留下些许痕迹、做成一件有意义之事吧？
思绪悠悠飘荡，往昔的画面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曾经的清淮师兄身姿挺拔，卓然立于众人之间，宛如仙鹤临世，气质超凡。
他的确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姑娘，可这姑娘，偏偏又让他心之所向，情之所钟。
只是，他深知自己比不上师兄也就罢了，还晚来一步，既然无力相争，那便唯有成全。
命运弄人，师兄双腿残缺，从此困于轮椅之上，往昔的高大形象不再，似已与心爱之人不再般配。
这尘世之间，为何总是充满了如此多的无奈与遗憾？但好在，上苍终究还是眷顾了他一回，赐予他一个弥补缺憾、成就佳偶的契机。
他在生命即将凋零的最后时刻，决然割下了自己的脚筋，给了清淮师兄。
那殷红的鲜血，在冰冷的空气中汩汩涌出。
此生唯余一念：愿师兄重新变成身姿决然脱俗的鹤，与他们都心仪的女子携手漫步于岁月的长河，一生相依，岁月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