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格格的满月酒圆满完毕,睿王府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可以停下来喘一口气。墨渊居里淑惠依偎在弘轩的怀里,两颗受伤的心在一起。淑惠断断续续地把几日前月侧妃当众羞辱自己的事情说出来,弘轩轻轻地抚摸着淑惠的头发,放到鼻子前闻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安慰道:“月侧妃一直是口无遮拦的,父王这几年一直对王府后院里的女人都是淡淡的,自从月侧妃进了门,父亲的脸上才有一些的笑容。月侧妃就是空有一张漂亮皮囊的女人,只会逞口舌之快,你是世子妃,月侧妃永远都是只是侧妃,不要和一个妾氏生气了。”
淑惠当然知道自己和月灵的区别,虽然年纪相仿,互相熟知,嫁入同一家,只是位置不同,尽管自己现在不利,但是世子妃的位置永远是别人拿不走的,在这个王府里只有那个终日抱着药罐子的王妃对自己有挟制。
自从弘轩娶了淑惠,淑惠就像一个温暖的小鸟让弘轩感到快乐和幸福。月灵、桑榆、淑惠是三年内来到王府的三个妙龄女子。月灵最早进门有些飞扬跋扈,娇羞嗔脑,每日就像一个快嘴的小鸟叽叽喳喳;桑榆是自己远远低估和亲郡主,原来以为是荒野蛮地来的土丫头,不想才智过人,做事有些用力过猛,弘轩时常感叹女子也有这样的智慧,让人叹为观止;淑惠是走到自己身边的人,端庄大气,有才气,温柔,半年来两个人已经是如漆似胶。看到淑惠在自己的怀里伤心流泪,自己的心仿佛也在流泪。
弘轩继续安慰淑惠说道:“都是我没有本事,原本一个堂堂的世子妃让一个妾氏欺负,自己身边最贴身的太监被人杀了,现在也是不了了之。想想我这个世子也是真的窝囊,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淑惠这才想到弘轩要比自己受到的伤害更大,安慰身边的弘轩,说道:“我已经让哥哥找了京兆衙门,让他们用心去查办,现在已经查到赵成和一个文房商人出去谈事,之后就失踪了,发现就是三天后,而且是在城外的荒野。那个文房商人也找不到了,哥哥已经派出人手分成几路到文房商人的老家,进货的地方都去找了,世子请放心吧。”
弘轩的心抖了一下,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淑惠说道:“赵成和一般的太监不同,从小他就跟在我的身后,生怕我有什么闪失,晚上睡觉时他就在屋外的廊下守夜,他睡得很浅,每次我说梦话,他都能听到,比每日守夜的宫女还要精细,小时候他会爬上树去抓树上的蝉,尤其是在母亲去世后,父王一直是郁郁寡欢,严令王府上下都不许提母亲的事情,当时我已经傻了,一个整个王府没有人提及母亲,好像母亲从来没有出现过,母亲身边的贴身宫女也都消失了,当时我就一病不起,赵成衣不解带地陪在我身边,每日和我讲故事。是我苦苦哀求,父王才让赵成留在我身边的,赵成在那个时候就是我母亲一样陪在我的身边。他不在了,我总是睡不好。”
淑惠听着弘轩在叙述赵成的过往,自己和弘轩的亲事是几年前先王妃定下的,由皇上赐婚,睿王府的嫡子和高阳郡主的嫡女婚配,正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让上京城名门贵胄羡慕很多。不想这位先王妃促成就了这门婚事之后就莫名其妙地死去了,一个王府堂堂王妃去世,睿王府只是草草办了丧仪,对外只说是王妃得了时疫,会传染别人,当时没有人敢问先王妃的病因。自己的父母当时暗中多方打探都是没有消息,不知这门婚事是不是要取消?自己的母亲还到皇宫找到皇后那里探探口风,不想没等高阳郡主开口,皇后就说道:“睿王妃病来得急,没有看到世子成婚,等三年的丧期过了,一定要主持这场风风光光的婚礼。”没有办法只能继续这场已经不搭调的婚事。也许是自己一家人每日佛前祷告,婚事还是很风光的,自己是弘轩的正式妻子,不用向那个月灵一样每日想着和王府里的几个才人去争宠。事事如常,现在的日子自己也算是满足了。只是弘轩一个堂堂的世子在王爷面前总是没有存在感,一直得不到王爷的重视,让人不清楚原因。淑惠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应该是先王妃的事情。
淑惠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王妃当时走得急,到底是什么急病啊?丧事和皇太后的生辰撞上,办得匆忙,想想真是委屈了先王妃?”淑惠不经意地看了弘轩一眼,弘轩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在淑惠的怀里,轻声地呜咽起来。
先王妃的死一定是有蹊跷的。淑惠知道这件事情是弘轩心中的痛,是不能触碰的,自己不会主动提及,只能等弘轩自己说出来。
桑榆终于可以出来透透气。一辆马车停在王府的后门,桑榆和南云坐进车里,赶车的是王翰,后面跟着扎那。王翰一面赶车,一面对里面的桑榆说道:“上次赵成的事情,小的没有干好,那赵成真是一副铁嘴钢牙,没有撬开,趁我们不注意,竟然一头撞死了,脏了一面墙!”
桑榆在车里面说道:“太监没有孩子,没有家人,赵成这样做就是想为弘轩守住秘密,倒是一个好奴才,后来又查到什么吗?”
车子停下来,王翰说道:“赵成是个狡猾的主,没有找到线索,那个姓黄的文房商人是个软骨头,姓黄的不愧是个商人,干什么事情都会记账,姓黄的交代一个账本,上面都是自己平时出货时自己拿到的回扣,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每次咱们王府从姓黄的那里进笔墨纸砚之后,姓黄的就会收到一笔款子,一共是三笔钱,每次都是三百两银子,这些钱都存在财源钱庄。”
桑榆仔细地听着,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嫁过来有三年的,来到王府三年一共进了三次货,都是冲着我来的,药性不毒,小火炖肉,能把千年的老牛肉炖烂,何况我又是这样的多病,和我猜得没错,赵成是王府里有脸面的太监,手里会有一些钱,但是不会有这样多的钱,给得这样痛快,后面应该还有人?”
南云在一旁问道:“弘轩是世子,手中只有定量的月钱,没有多余的钱,弘轩那样的胆小,不像能拿出千两白银的人!”
桑榆笑着说道:“说出这样的话,真不像你南云的思考。”南云有些不解,桑榆继续说道:“我办事用的钱哪次用王府的月钱,要么就是曾王府的钱要么就是用自己的陪嫁,弘轩自然是拿不出这些钱。可是弘轩应该有先王妃的陪嫁,先王妃的陪嫁应该都由弘轩继承的,随便拿出一样东西都会卖个好价钱,只是这些东西都是有名头的,一般小门小户不识货,赵成应该不会拿出来公开售卖,一定会找熟悉的卖家,价钱不会太高的,现在赵成死了,弘轩身边最得力的就是赵成的跟班小辉子,弘轩想要做什么都要让那个小辉子来做,小辉子要是出府你们一定要跟着。”
王翰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小的还是告诉王妃,王妃还记得那个八莺姑姑吗?就是让王妃打发到宫人府的八莺姑姑,她在宫人府犯事了,自己喝了酒,说了一些皇宫里的事情,宫人府已经把她关起来了,可能要打她板子,八莺姑姑已经有五十岁了,有可能挨不过这顿班子。”
桑榆对王翰说道:“贪杯误事。你们去宫人府那里找些熟人,花些银子,宫人府不会和一个老宫女过意不去的,下手轻些,打完之后就把她弄出来。八莺姑姑当年是皇上身边的人,也许知道一些先王妃的事情。“”
王府里两个最聪明的女人都在想一件事情:先王妃的死因。两个人都在用自己的办法了解这件事情。
桑榆坐在熙园的一个雅间里,品尝熙园精致的饭菜。之后下楼和王翰、南云来到一个僻静的杂物间了,屋里很是灰暗,发出一股发霉的味道,墙角上行走着饥饿的老鼠,旁边还有蝙蝠作伴。八莺姑姑脸色焦黄,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不过久经沙场的八莺姑姑知道今日的板子只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打板子的人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若是正常的板子,自己不死也会残疾。
门打开了,一道光射进来,还有三个人。八莺姑姑也是阅人无数的人,一看就知道就是一个主人带着一个女仆和一个男仆。
中间那个主人模样的人摘下面纱,一张熟悉的脸露出来:“八莺姑姑,别来无恙啊?”是睿王妃,那个当初把自己赶出王府,让自己颜面扫尽的人。
八莺姑姑说道:“看来今日老奴少挨的板子,应该是睿王妃的功劳吧,王妃把老奴从宫人府的牢狱里弄出来,应该也是费了些力气,有什么事情就问吧,老奴知道自然会说的。”
桑榆说道:“八莺姑姑真是快人快语,见多识广。我就开门见山,今日就是想知道先王妃的死因,当时先王妃去世时,您正在御前做领事宫女。”
桑榆的话不多,八莺姑姑字字都听进去了,八莺姑姑没有说话,思考自己手中的筹码。南云已经看到八莺的想法,说道:“八莺姑姑的积蓄已经被宫人府的人搜刮走,已经被宫人府除名了,今后不能去任何一家王府的,现在您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老妇人,身上还有伤,说实话吧,王妃可以保证姑姑后半生衣食无忧。姑姑还是想想吧。”
八莺姑姑盘算着自己手中的筹码,知道已经没有讲价的资本了,说道:“王妃可要说话算数啊!”接着八莺姑姑就娓娓道来:“大约是十年前,当时的皇上每日就是围着那几个炼丹的老道转,吃那些丹药,有时候有些神魂颠倒,迷迷糊糊的,有时会突然发火责打我们这些宫人,不知是哪个道士说皇上的病一直不好一定是身边有亲近的人作祟,皇上在各王府都有密探,有个密探来告密说是听到睿王府的王爷和王妃议论皇上。那天正好是先王妃前来给太后请安,睿王妃不胜酒力就去休息,皇上刚刚用过道士的药,晕晕忽忽的,就冲进去质问睿王妃:睿王爷是不是在私下议论皇家的事情。皇上说要处置睿王,睿王妃冲到皇帝面前把私下妄论皇家的罪过接下了,说是自己在王府胡说的。妄论君上的罪过大则斩首,小则斥责。可能是皇上似乎晕了头,就让睿王妃回府等着白绫吧,然后就怒气冲冲地出去了。老奴也随着皇上离开了,后来听说睿王妃下台阶摔伤了,回到王府不日就去世了。”八莺姑姑抬眼看看满脸惊恐的桑榆又说道:“看王妃的样子,是头一次听到这件事情吧,先王妃的丧事办得草率,后来睿郡王就变成睿亲王,这里面到底还有多少交易?老奴就不知道了。”八莺姑姑冷冷地说着。
八莺的话就像一把利剑射向桑榆的心,尽管景宸和自己有些疏远,但是景宸在自己心中还算一个坦荡的人,现在看来自己完全不认识这个人。桑榆吸一口凉气,让自己镇静一些,后面桑榆的事情已经知道了:之后先王妃回到王府,接到皇太后的懿旨,再后面就是先王妃病亡,桑榆终于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桑榆问道:“皇宫里的事情是怎样处理的?”八莺姑姑继续说道:“睿王妃的事情是老奴向太后报的信。太后知道这次不是失手杀死一个宫女的事情了。皇上是第二天才醒来的,皇太后把宫里的道士都收监起来,把皇宫里的酒也收起来,还有当时在身边的侍卫和宫女都换掉了,当时太后看在老奴报信的功劳上留下老奴的命,后面的事情王妃应该就知道了。”
桑榆的眼前已经看到侍卫宫女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倒下,八莺姑姑看看桑榆说道:“王妃听了这些事情,估计要睡不好,要当心自己的身体啊。不知现在睿王待王妃如何,当时的睿王简单地把睿王妃的丧事办完,就一直在宫里一丝不苟地办太后的千秋节,忙前忙后,迎来送往,让人看着好莫名。半年后太后薨了,这件事情更每人提起了。”
八莺姑姑说完后看着桑榆,脸上都是冷笑:“老奴说完了,王妃听完了,心也凉,最是无情帝王家,王妃可要当心啊!”
桑榆的心就像八莺说得那样冰冷冰冷的,但是脸上还是十分镇静,桑榆已经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你可以看到桑榆的脸,但是看不到桑榆的心。桑榆还是用沉稳的语气说道:“今日多谢八莺姑姑了,他们会把姑姑送到曾王府的庄子,我会送上一笔钱财,八莺姑姑可以在庄子里颐养天年了。”
桑榆走出那间阴暗的屋子,走到路边,胸中涌起一股热气,接着就在路边吐出刚才吃过的午饭。南云捶着桑榆的后背,在桑榆的耳旁说道:“这个八莺姑姑知道的太多了,留下是个祸害。”
桑榆用手帕擦擦头上的汗,对身后扎那说道:“这人要留着,将来还有用的,要看住,她的腿已经被打伤了,让拉姆想个办法,让她变成瘸子,这样就走不了。”
桑榆没有马上回王府,此时桑榆觉得景宸深不可测,桑榆的大脑在飞快地梳理着这些事情:景宸到底知道多少?景宸为什么如此冷落弘轩?桑榆对南云说:“陪我到熙园上去看看。”
桑榆和南云站在熙园的一个雅间,站在外面的平台上可以看到下面熙熙攘攘的街头,桑榆在静静地思考:自己很佩服皇太后,真是一国的太后,处事这样的有条不紊,太后一定知道这件事的始末,皇帝失态,皇帝发疯这样的事情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所以先王妃一定会死,只能去死,尽管她的死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为了皇家的颜面她只能死,而且要死得无声无息。景宸一定会把王妃的死和皇帝的病联系在一起。景宸是知道一切的,所以景宸才会因为妻子的死而厌弃弘轩,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厌弃弘轩的。这种厌弃不是真正的厌弃,而是要做给当今这个皇上看的,这样才能让皇上不去怀疑,保住自己。
这些胡思乱想让桑榆浑身发冷,眼前的景宸是一个隐忍、残忍、把自己的心紧紧包裹的人,和自己卿卿我我的景宸是真的吗?若即若离的景宸是真的吗?景宸是否爱过自己?是否爱过先王妃?是否爱过月灵?刺眼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一个个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桑榆的心确实如此的冰凉,似乎这里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南风时常光临黄昏,也带来它的厚礼——丝雨。凄美的画面里突然有了雨水的浇灌,使黄昏愁更愁,美更美。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不言中。
南云站在桑榆的身后细声地说着:“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王爷可能已经下朝了。”桑榆的声音越发阴冷,说道:“回来又怎样?我又不想见他,不知道他的心里想什么,他一定在丝厢阁看月灵和吉祥,享受三口人的天伦之乐。”南云搀扶桑榆低声说道:“先王妃的事情终究与您无关,王爷的过往与您现在没有关系,今后您还是要和王爷过一生的。”桑榆听着南云地安慰,无奈地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