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爽听她们说的都是家长里短的事情,没什么兴趣,想起赵氏说的那个黑斗篷,难不成是他劫走了右谷蠡王?这个神秘的黑斗篷到底是谁?
刘爽悄然离开王襄小院,几个起落,潜伏在王襄前往中堂的必经之路上。天灰蒙蒙的,府中下人已经起床快速收拾,院中的护卫也准备换班。
刘爽用“隐匿”之法,藏身在灰墙灰瓦中。没多久,果然看到王襄大步流星地走来。
王襄换了一身深紫色的长袍,面容还是紫檀色,本来十分英俊的样貌如今却有十分诡异。一路上的下人看到王襄,纷纷点头致意。
王襄不理会,甚至没有在大堂停留,而是直接去了王秦院外,大声道:“庄主,小弟王襄求见。”
王秦深夜返回,似是还没有醒来,屋内没有任何反应。王襄一直在门外等着,忽见王楚从隔壁屋子走出来。王襄吃了一惊,他匆匆赶来,也没有问守卫之人,不知王楚什么时候回来的,急忙走上前道:“大少爷。”
王楚“嗯”的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向另一边走去。王襄忙道:“大少爷,你到哪里去?”王楚没有回应,径直走出了小院。
王襄正要追上去,王秦正好出来,道:“老七,你回来了。”王襄急忙上前道:“是!庄主。”王秦对着他上下端详一番道:“你这是怎么了?”王襄道:“回禀庄主,没什么。”王秦走上前,道:“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王襄道:“庄主,这都是小弟自己不小心造成的,和别人无关。”
王秦面色一变,冷冷地道:“你虽然风流,却从不撒谎,今日却故意撒谎,所为何人?所为何事?”王襄不敢言语。王秦道:“是为了昭君吗?”王襄摇摇头又点点头。王秦叹口气道:“情之一系,本就难解。过去我不懂,现在我终于懂了。”
王襄素知王秦眼高于顶,心下大奇,迎上道:“庄主有了心上人?不知是谁家姑娘?”王秦道:“算了,此事八字还没有一撇,不要污人姑娘清白。”转个话题道:“老七匆匆来此,所为何事?”
王襄道:“庄主,此次郅支单于大败已经北遁。虽然说不上是什么伤筋动骨,但短期之内难以南下。依小弟之见,当与呼韩邪交好。”王秦道:“我等与匈奴交易,从来不看他们是谁,甚至于匈奴五单于时,也是我们发展壮大之时。”王襄道:“庄主说的是。”
王秦道:“七弟,如今翦离庄人丁奚落,正是用人之际,以后你还要多帮帮二哥。”
翦离庄层级分明,从王君到王楚三兄妹,都叫王襄老七,只有王楚三兄妹之间才以大哥、二哥、三妹的方式称呼。王襄听王秦这般称呼,不但没有受宠若惊,反而心下一紧,忙道:“庄主有什么尽管吩咐便是,小弟自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秦道:“如此甚好!七弟,你一早来此,不会只是因为匈奴的事情想和二哥说吧。有什么话直说便是。”王襄从未感受到王秦如此热情,心中愈发生寒,道:“二哥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
王秦道:“七弟过去如此精明,怎的今日如此糊涂。二哥正问你为何而来。”王襄恍然大悟道:“二哥,是……是这样的,我……我听赵氏说……前几天来了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
王秦笑道:“原来是这个事情啊。是父亲的一个老友,之前都是父亲亲自接待,这次趁着年关来拜会父亲。只因他身份特殊,从来都是悄悄来悄悄走,甚至连我也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要不是他说出父亲的许多秘密,我都怀疑他是来庄中骗吃骗喝的。”
王秦说话素来条理清晰,这话却说的如此啰嗦,但王襄在惊惧之间,也没有察觉,道:“是!是那个小妾没有眼色,乱看乱说。”王秦道:“也不能怪她,毕竟她是你的小妾,看到了就得和你说,不然的话岂不是对丈夫不忠。”
王襄素来舌灿莲花,不然也不能混迹风月,如今却拙嘴笨舌,不知该如何应对。
王秦道:“好了,你我都是兄弟,以后的事情还要多依靠七弟。七弟辛苦一趟,先回去休息吧。”说着轻咳一声,捂住小腹。
王襄忙道:“庄主,你这是怎么了?”王秦道:“说来惭愧,昨夜王安和王汝为了寻找大哥,闯入了平原府。二哥我不得已只得和英枕一战。英枕武功高强,又有神兵利器,被他的剑气伤到了小腹。”
王襄道:“大少爷怎么会到了平原府?”王秦道:“大哥现在浑浑噩噩的,做出什么行为都不奇怪。反而是老四、老五他们两个,竟然毫无头脑的闯了进去,才有今日之祸。”说着,叹道:“要是老六在就好了。”
王襄这才想起来赵氏所说的王荥忽然消失之事,问道:“现在刚刚开春,老六去哪儿了?”王秦沉默片刻,还是道:“七弟,府中现在就你最为机警,此事我只告诉你。”王襄道:“庄主请讲。”王秦压低声音道:“他偷偷潜入匈奴使团丧命的窑洞中,趁着右谷蠡王祭拜,竟然行谋逆之事!”
这下把王襄惊得目瞪口呆,以前无论多大冲突,都是江湖上的事情,朝廷大多情况下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竟然敢杀入朝为质的使臣,与造反无异,这翦离庄只怕是要被满门抄斩了。
王秦道:“二哥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消息,幸亏闽越王机警,这才没有杀死右谷蠡王。今日趁着闽越王尚未离开晋阳,二哥正准备去负荆请罪。若闽越王发雷霆之怒,以后这庄中之事,可要全靠七弟了。”
王襄道:“这是为什么呀?老六做事素来谨慎,怎么会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王秦叹道:“我也想知道,但他刺杀完右谷蠡王之后就服毒自尽,想问也没办法了。”王襄乱了心神。王秦道:“七弟,你且回去,二哥得去平原府了,不然的话等天兵降临,整个翦离庄就完了!”
王襄脑中一片空白,机械地走出小院,寒风一过,不自觉一个激灵,倒吸一口冷气,回头看时,王秦已经背转身向屋内走去,矮小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在门围之间。
王襄快步返回,风拼命往脖子里灌,本来已经不那么寒冷的风这一刻却如同冷若冰霜。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这才觉得舒坦了一些。
刘爽躲在土墙边,本来因为王嫱之事,对王襄十分厌恶,这一刻却生出三分同情。
天越来越亮,刘爽看此处不安全,身子一晃,来到了王秦屋子背后,悄然爬上屋顶,匍匐向前,顺着刚刚王楚出去的方向摸去。他身子伏得极低,几乎贴在屋顶,遇到小路,趁人不备,身子一轻,如狸猫一般窜过。
一大早往来人很多,但刘爽闪转腾挪的功夫天下无双,一路向东摸去,没人察觉。他追踪的本事师从王逸,虽然在影影重重的人群中,也能分辨出王楚的蛛丝马迹,加上有天上的鸟兵跟踪,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王楚径直向东,一直走到庄子尽头。翦离庄紧挨着晋阳湖,天气已经有些转暖,湖上冰面很浅,甚至有不少地方露出了水面。王楚站在湖边,静静地前方,不知道在看湖面还是远处的山峦。
这时,王襄从庄内走出来,来到王楚身边,道:“大少爷。”王楚没有回头,没有回应。王襄又叫了一声“大少爷”。王楚道:“如果是昭君的事情,你不必和我说了。”王襄道:“是!大少爷。”
王楚道:“老七,如果让你在昭君和翦离庄之间选,你会选什么?”王襄道:“翦离庄。”王楚道:“是因为失望之后的选择还是坚定不移的选择。”王襄道:“坚定不移的选择。”王楚道:“为什么?”王襄道:“小弟只是襄阳附近的一个小混混,多亏了翦离庄,武功才能大进,这才成为江湖上人人敬仰之人。小弟确实贪恋昭君,但这个轻重还是分的清的。”王楚道:“我知道,女人对你来说不过是玩物而已。”
王襄不想承认,但毋庸置疑,很多人,甚至是自己的一妻三妾都是这样想的。
王楚长叹道:“我杀死了父亲,本来就应该去死,如今活了下来,也应该去做些事情,而不是被儿女情长所拖累。”
王襄是得知朝廷赐婚王嫱的时候才动身前往匈奴的。王楚和他不同,虽然爱慕王嫱,但一直引而不发。这次因为误杀父亲,脑袋时而清楚时而糊涂,竟然把内心的欲望表现了出来,这才让所有人知道,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甚至有人猜测,王楚反复拒婚,到底是王君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王襄感觉不认识这个大少爷了,就算他脑袋清醒的时候,一直也是唯王君之命是从,没什么主见,与王秦的从容冷静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王君年事已高,庄内许多人都隐隐希望王秦做庄主,王君意外身死,王楚疯疯癫癫,大家在感慨王家罹难不幸的时候,有些人也庆幸王府少了庄主之争。
王襄道:“大少爷……”后面的“所言极是”还没有说完,就见王楚一拳迎面打来。王楚吃了一惊,急忙后闪,道:“大少爷……”话没说完,王楚左拳已经打到。王襄急向左闪,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
王楚双拳不停地向王襄面上招呼,王襄不敢还手,只能不断地闪转腾挪,躲避来拳。
王楚越战越勇,一拳强似一拳,一拳快似一拳,王襄被逼得说不出话来,节节败退。
这时,王楚忽然欺近,双拳同时攻向王襄面门,二人离得近,王襄不及躲避,急忙使个“铁板桥”,身子向后仰,身子与地面平行。王楚变招极快,顺着他向后的身子下压。这招看似简单,实则从全力向前忽而向下,需要极高的内力和身子控制,不然的话,不但压不下来,反而会把自己带个趔趄,给敌人机会。
王襄身子下压,看不到前面的情形,但能感受到强烈的风声,暗想:“完了,完了,今日怕是要死在这儿了。”跟着小腹一阵剧痛,只觉五脏六腑移位,甚至连胯骨都似是要断了。只疼得头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王楚停下了进攻,冷冷地看着王襄。王襄被打得差点闭气过去,单手撑地,缓了好久才勉强缓过来,想说话,但张开嘴后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只能颤抖着呼出点点白气。
王楚道:“你若不还手,我会把你打死。”王襄气息渐渐变顺,挣扎着说道:“为……为什么?”王楚道:“我刚刚已经讲过了。”
王襄脑中快速回想刚刚的话,没察觉什么异常,道:“我……我说错……什么了吗?”王楚道:“没有,你说的很好。我很感动。”这时王襄气渐渐顺了,道:“我还是不明白。”
王楚道:“既然你不清楚,继续接招吧。要不你打死我,要不就被我打死。”王襄面色大变,但来不及辩解,王楚的拳头已经攻到。
王襄腰际受伤,躲闪不及,下意识抬起双臂挡在面门前,一拳双臂相交,两人各后退一步。王襄腰部剧痛,直通双足,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王楚再次攻来,王襄眼看已经来不及躲开,索性顺势一挡,拳势顺着头皮擦过。王楚故技重施,又重重砸下。王襄本能地一腿踢出,也不辨方向。
王楚一声惨叫,抱着小腹向后倒飞出去。王襄吃了一惊,他只是本能一脚,腰部还有伤,哪里有如此大的力气?
正在王襄发呆时,忽觉脖颈大椎穴一凉,跟着身子便是一阵软麻。随即便觉有人抓着自己的脖颈,飞一般的向北而去。来人轻功极高,身法如电,两侧的风景飞一般的后退,很快就离开翦离庄十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