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长明和孔素云都在家。
他们先前收到商聿沉的微信,得知新剧本的施漫在闹离婚后,就在等人回来。
一见到人,没沉住气的孔素云便迫不及待道:“我听聿沉说,你们闹矛盾了?”
“嗯。”
“什么情况?”
“他出轨了。”事到如今,施漫不再替他隐瞒,索性将他干的烂事全部抖出来。
譬如他给小模特买车买房,给新晋小花砸钱找资源,又譬如他撒谎说要出差,实则带着女秘到国外度假的恶劣行为。
桩桩件件,比最近在热播的狗血剧还要精彩,听得孔素云和施长明不由咂舌。
若是不知全貌,他们定然会把商聿沉骂得狗血淋头,可此刻连配合都格外艰难,只得相视一眼,示意对方来接茬儿。
“这么过分?”施长明骂不出口,又担心不够激烈的语气会引起怀疑,唯有沉着脸以示他的不爽:“那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施漫没有特意关注他的反应。
她依偎在孔素云的怀里,微垂的睫羽遮不住眼底的坚定:“他既然不留情面,肆意践踏我的自尊,我也不想坚持了。”
“可是……”
“爸,你也是男人。”察觉到他的迟疑,误以为他有意劝阻的施漫,打断他没来得及说完的话:“你认为他改得了吗?”
“改不了。”
施长明清楚男人的劣根性。
一旦迈出第一步,体验过出轨带来的刺激,肯定会一二再再而三地违背道德。
迷途知返基本不可能。
可关键是商聿沉没有出轨啊!
他拽回差点儿被带偏的思绪,先找施漫要个准话:“你是下定决心要离婚了?”
“嗯,必须离。”
施漫不能容忍他的欺瞒,更不能容忍他躺在自己身边,却想着其他人的异心。
她的态度很是坚决。
还不能入戏的孔素云,暗自给施长明递眼神,叫他按照他们刚才商讨的计划来拖住新剧本的施漫,以防将事情闹大。
“离婚可以,但不是现在。”被迫演戏的施长明,重重叹气,吸引她的注意力。
“为什么?”
“晟江这几年,因为你们的婚姻获得了不少好处,我们不仅跟商氏有密不可分的合作关系,还签了很多他推荐的项目。你突然和聿沉离婚,他那边倒是不会给晟江使绊子,但其他人呢?市场就这么大,跟晟江有利益冲突的企业多得是,他们难道不会扒着晟江撕一块肉吗?”
他一番话如雷贯耳。
施漫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自打重生以来,她一心想着逃离商聿沉,还没意识到这段婚姻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其中还涉及到自家的企业发展。
纵然没接触晟江的事务,可自己名下有一家传媒公司,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她若贸然和商聿沉离婚,晟江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定然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严重一些连资金链都有可能面临断裂。
“漫漫。”看她的神情恍惚,孔素云不得不入戏:“你给爸妈一点时间,让我们准备好应对的方案,再提离婚可以吗?”
施漫能不答应吗?
她一向清楚,被什么保护就被什么束缚,享受家庭带来的优渥条件,就要为家庭付出,不能自私自利到什么都不顾。
“好。”她攥紧拳头,敛下眼底漫起的苦楚:“反正他不同意离婚,等分居两年再走法律程序,胜诉的概率会大很多。”
两年时间足够他们稳住股市,脱离和商氏密不可分的关系。
她等得起。
“也要不了两年。”施长明估计最多两个月又得换剧本,他替不知未来的商聿沉捏把汗,面上还不忘表露出身为父亲该有的自责和无能为力:“漫漫,都怪爸妈没本事,只能暂时委屈你一阵儿了。”
“不委屈,你们给我的已经是最好的了。”施漫不怪他们,怪只怪现实弄人。
她不愿看见他们自责。
一整理好心态,便将和商聿沉离婚的事抛诸脑后,扬起笑意陪他们聊些家常。
萦绕在周遭的压抑气氛,随着时不时溢出的笑声消失殆尽。
再次捕捉到暗示眼神的施长明,也趁着施漫不曾注意的间隙,拿起手机给返回商氏集团的商聿沉,发出一条条微信。
他们已经尽力拖延,尽力给商聿沉争取到更多的“挽回”时间。
余下,只能靠他自己了。
*
傍晚的霞光笼罩着檀苑。
结束工作的商聿沉回到檀苑,缓步走向空无一人的客厅,心底难免空荡荡的。
他屈膝坐在沙发上,以往迫不及待钻进怀里的身影消失不见,耳畔亦不再有那道娇俏地,唤着商商和他撒娇的嗓音。
更没有或温柔或热情,或让人无可奈何的亲吻,落在他的面颊、他的薄唇上。
唯有无边无际的安静,悄然吞噬他的身影,腐蚀他的心,甚至一遍遍提醒他,他昨日拥有的一切,已经触不可及了。
商聿沉幽幽叹气。
他拨动打火机的滚轮,咔嚓一声让火光涌现,再垂眸点燃含在唇边的那支烟。
尼古丁漫过喉间,他怔怔看着燃烧烟纸的火光,终是没忍住拨打施漫的电话。
“嘟──嘟嘟──”
第一次没人接。
第二次被挂断。
第三次……
一条微信弹出来:【商聿沉你烦不烦?再打我就把你拉黑了!】
第一次被嫌烦的商聿沉,微妙地看一眼那行充满怒气的字体,难以适应的同时,又撇弃所谓的脸面,屈起指节打字。
【不烦。】
【老婆,你吃晚餐了吗?】
他特意以“老婆”的称呼,来强调他们当下的婚姻关系,免得施漫给他拉黑了。
【关你什么事?】
【没吃的话我给你送过来。】
【那不巧,我已经吃了。】她明摆着不想和他见面,抑或者说此时此刻不想。
商聿沉知道,她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打消立刻离婚的念头。
以她现在的性子,一时半会儿肯定咽不下那口气,他起码得等两天和她见面,才不会近一步惹怒她,引起她的厌恶。
他暂且按耐住见她的念头,稍稍思忖一瞬,找角度对着结痂的薄唇拍一张照。
【我还没吃。】
【太疼了,吃不下。】他把照片发给始作俑者的下一秒,面不改色地装可怜。
【你活该!微笑.jpg】
她会同情商聿沉吗?
肯定不会!
谁叫他先不要脸?明明都在谈离婚了,他居然还敢趁着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偷亲她!不给他个教训,哪儿说得过去?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负责了?】商聿沉找出小狐狸最爱发的委屈表情包给她。
【不打算!你别找骂。】
【这么狠心?】
【……】
大抵是猜到他故意缠着她不放,她发一串省略号,便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了。
得不到回应的商聿沉,收回落在屏幕上的视线,看着不见任何温馨气息的客厅,默坐良久,仍然难以忍受心间的空荡,索性约着蒋予赫他们在帝斯见一面。
帝斯不仅有酒,还有美食。
他跟着服务生走向不对外开放的包厢,坐在距离酒桌最近的位置,倾听走廊传来的躁动音乐,划动ipad点一份意面。
意面端过来没多久,叼着烟的蒋予赫推开包厢门,姿态懒散地往他身边一坐。
“遇上事儿了?”他觑一眼大老远跑来帝斯吃意面的商聿沉,一看他浑身上下散发的低气压,就猜到他心里藏着事儿。
商聿沉“嗯”声。
他吃一口卷着牛柳的意面,慢条斯理地咽下,再轻启薄唇:“她要跟我离婚。”
“玩真的?还是剧本?”
“剧本。”
“那你愁个什么劲儿?”没怎么参演的蒋予赫,都习惯频繁更换剧本的事了。
“这次的情况不一样。”
“详细说说?”他吐出一口烟圈,跟着拿起酒桌上的ipad,给自己点一份意面。
他来得急,也没吃东西。
一闻到那股令人垂涎的香味,原先没什么感觉的胃部,骤然间变得饥饿无比。
“等会儿。”
商聿沉先填饱肚子。
等商澍、段临濯和陶婧初接连走进来,才不疾不徐道出堪称惊心动魄的经过,也好叫他们出出主意,解决他的困境。
毕竟他是真的没经验。
只能虚心请教,试图得到最适合他们的解决方式:“你们有见过类似的事么?”
商澍:“有啊。”
艺术来源于生活。
况且,出轨闹离婚的例子简直是数不胜数,连不常八卦的段临濯都听过不少。
段临濯:“一般情况下只有两种解决方案,一是签协议各玩各的,二是离婚。”
商聿沉:“……”
蒋予赫:“也有第三种。”他在商聿沉的注视下,接着道:“前提是小漫长恋爱脑了,但以目前来看,她明显很正常。”
有底线的女性,必然不会原谅另一半出轨的行为,更何况是接二连三的出轨。
出轨相当于禁忌。
一碰就是死局,很难破解。
即便是常常在万花丛中游走的蒋予赫,也不会触碰这个底线,给自己找麻烦。
“漫漫除了说你出轨,还有没有提到别的?”正在猜剧情的陶婧初先问清楚。
“比如?”
“私生子之类的?”
商聿沉很笃定:“没提过。”
倘若“他”真的给别人生孩子,施漫必定会点出“他”的罪名。
她自始自终都没提,足以说明没有那回事儿,陶婧初沉思半晌,眸光流转间,多看两眼他有一道新鲜小伤口的下唇。
猜到是施漫留下的痕迹,她一脸认真道:“你们亲密的时候,她是什么反应?”
“……很恼怒。”
“只是恼怒?没扇你?”
商聿沉淡然应声。
他浅抿两口酒,佯装没发觉其他人落在那道小伤口的视线。
若在往常,蒋予赫他们或许会调侃他,可当下有更重要的事在前,他们只是循着陶婧初的视线看一眼,便默契收回。
“她没扇是因为舍不得吗?”商澍看在他哥很惨的份上,朝着利于他的方向想。
没料到,陶婧初还认同了。
“对。”她根据以往的剧本,推测出最狗血的情节:“我估计这次是追妻火葬场后happyEnding的剧本,这种本很有市场,追的人也多,漫漫绝对是看过的。”
happyEnding简称hE。
意思不难懂。
但提到“追妻火葬场”,在场的男性皆是一头雾水,根本没听懂它背后的含义。
陶婧初只好解释一遍。
一听追妻之前还得虐心虐肝,段临濯很不理解:“虐成这样,还有圆满结局?”
“洗白后不就有了?”
“出轨怎么洗?”
“给他安排凄惨的身世,精神类的疾病,又或者强调他虽然脏了,但心和灵魂还是干净的,每次和别人睡,脑子里想的都是女主,一离开她会疯掉的那种。”
“……”
包厢鸦雀无声。
他们四人的想象力加起来,都不如陶婧初所说的“丰富多彩”。
商澍:“我突然发现狗血的释义太浅薄了,这简直跟丧心病狂没什么区别啊!”
可不是丧心病狂么?
什么虽然他的身体脏了,心和灵魂却是干净的话,单是听着便让人感到窒息。
商聿沉反正受不了。
更不可能采用相同的方式,给被迫变成渣男的自己“洗白”。
“还有稍微正常点儿的方法么?”他已经不强求完完全全正常了,稍微便足矣。
“强取豪夺吧,更适合你。”
怕他们不懂强取豪夺在狗血剧里意味着什么,陶婧初通过举例讲述具体细节。
没看过狗血剧的蒋予赫三人和陪着施漫看过两部的商聿沉,都是头一回听说强取豪夺的操作方式,前者听得津津有味,后者则全程在思考可以借鉴的地方。
还不忘和他们延伸思路,讨论在更换新剧本之前,如何处理可能出现的问题。
“我感觉上上个剧本的小漫,就有点强取豪夺的疯劲儿。”聊完应对小概率的变数,蒋予赫蓦然想起他被绑的经历。
身为亲眼目睹的旁观者,他迄今为止,依旧记得商聿沉被迫沦为囚徒的场景。
他道:“你也可以学学她。”
“学她绑人?”
商聿沉没想过。
他微抬双腿,随意搭在桌边的沙发凳上:“还没到那个地步。”
“确实。”陶婧初也不认为绑人能改变局面,建议道:“你先按照我们刚才说的来一遍,实在不行再考虑特殊手段吧。”
追妻最重要的要素是脸皮厚,只要他能做到这一点,余下的事情会更好操作。
至于出轨的罪名?
不认即可。
“嗯。”已经有头绪的商聿沉,不似最初那样忧心,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了。
他执起玻璃杯跟他们碰一下,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低气压消散大半,蒋予赫和段临濯对视一眼,也不由得松一口气。
或许是棘手的问题被他们协力填出答案,包厢的氛围不知不觉间变得活络许多,蒋予赫也有心思叫他们玩骰子游戏。
随着骰子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弥漫在包厢里的淡香,悄无声息被酒气掩盖。
酒精释放的多巴胺里,让他们愈发兴奋,商聿沉亦能忽略徘徊在心底的空荡。
他听着商澍五音不全的歌声,看着段临濯他们挂在脸上的笑,那张淡绯色的薄唇,悄然在昏暗光线下扬起浅显的弧。
不用独面寂静的夜。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