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小福子搬了把竹倚放在屋檐下,江予霖站累了,坐在竹倚上端着茶盏品茶。
春风拂动,柳条随风舞动,墙角的嫩草沾雨清凉如新,地上湿漉漉的,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气息。
昨晚在御花园的宫女和太监都被召集在这里,跪满了整个院子,都在等着吴忪挨个审问。
太后命她过来盯着点,千万不能让吴忪姑息养奸。
江予霖尽职尽责,一早就赶了过来。
今天文华殿的院子里热闹的很,孙楚鸣也在场,两人积怨已久,一见面他总想着上前骂上两句。
只是江予霖不气,一阵风吹乱了额前的几缕碎发,放下茶盏,缓缓站起身,言笑晏晏,声音压得很低,“今后,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孙大人别急,我们慢慢来。”
孙楚鸣禁不住激,心里一阵不适,他只知道陛下身边已经不是他的人了,满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一脚踹翻她身旁的茶几,碎瓷片摔了一地。闹出这么大动静,一整个院子的都看向他,吴忪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安分些。
魏羽绕着校场溜达了一圈,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左翼卫队是不是少了几十号人,突然想到昨晚皇帝遇刺,魏羽一拍大腿,心念道,这得跟贺大人说一声。
他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魏羽道:“岑大人,左翼卫队的两百号人哪去了?”
岑晋中摸了摸下巴,贺砚舟眼线遍地,想瞒也瞒不过,避重就轻道:“前两天江姑娘就把人调走了。”
贺砚舟目光沉沉,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她来过?”
“早来过了,那天在军营门口守了半天,也没让人通报,她说她不好意思进来,也确实,人家一个也是个大姑娘,军营里都是一群糙老爷们,不敢进来也正常,姑娘还挺懂事的,来都来了,还带了吃的,”岑晋中额角一跳,看着他的脸色,狐疑道:“你认识她?”
魏羽别过脸,只能说岑晋中的一门心思都扑在了都督府,对于同僚的八卦一点都不好奇。
贺砚舟道:“认识,何止是认识。”
岑晋中茫然地看着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坑了人,只不过她调走的不止二百人,还是替她瞒了一半的。
浑然不知的某人打了个喷嚏,得知五军都督府的人要来,她就赶紧拍屁股走人了。
一想到要跟贺砚舟见面,她就头疼,两人见面能说什么?接着再把人哄一遍,顺便下个承诺,等我把那些该杀的人都杀了,就跟你回侯府,我不想骗你,也不想伤害你,我很喜欢你,但我不能跟你走。
这话听了,她自己都扇自己,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实际上她跟李策年的流言传的漫天飞,还查不到是谁在煽风点火。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底线,她没准是真疯了,她现在敢打包票,贺砚舟绝对不会再听这套话。
他们之间掺杂的东西越来越多,身份,立场,权力,过去的种种,不知不觉,渐行渐远。
贺砚舟想娶,是她迈不开那条腿,问题永远在她身上。
想到这,江予霖笑了笑,或许他真应该去月老庙拜拜,时运不济,怎么就这么倒霉遇到她。
吴忪看着这个碍事的终于走了,嘲讽一笑。
碰巧看到江予霖同贺砚舟打了个照面,半句没说,灰溜溜地逃走。
院门口很窄,江予霖愣是从贺砚舟留出的那点缝隙挤过去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放眼整个皇宫里的人,也就只有她敢做出这种事了。
孙楚鸣也看在眼里,轻嗤一声:“陛下这是棒打鸳鸯了?”
吴忪笑而不语,许是那天的事儿成了,芸儿没有白疯,她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贺砚舟此时的眸子犹如万丈深渊,落在身上令人毛骨悚然。
两人都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她只得一碗水端平,谁也不见,更何况她还要给这群人做场戏。
走到半路,齐媚把人拦住,“江予霖你站住!我有话和你说。”
采荷亭,四面通透,临着荷花池而建,是夏天纳凉赏花的好地方,亭中的大理石圆桌上摆着两盘精致的糕点。
齐媚挥手屏退宫女。
江予霖落座,一手托腮,视线落在那盘淋了蜂蜜的桂花糯米藕上。
“郡主找我,所为何事?”
齐媚垂眸看着湖边戏水的锦鲤,冷冷一笑,“你心里不清楚吗?”
想来是上次文华殿的事,齐媚心属于贺砚舟她是知道的,所以她才有恃无恐,料定她不会把私自跟贺砚舟见面的事告诉太后,还挑拨她和太后的关系。
江予霖道:“郡主喜欢贺大人?”
“你早就猜到了,何必明知故问呢,”齐媚回眸看着她,“是太后把你的事透露给吴忪,你被吴忪带走就是因为太后,设计你的人是她,救你的人也是她,她借着这份恩情利用你,把你安插在陛下身边为她做事,一切都在她的算计里,我只是没想到你跟贺砚舟……可宫里不都是你和陛下的流言吗?”
江予霖道:“太后从未信过你,你为什么要留在她身边?”
齐媚压下心中的苦楚,“我自十六岁起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如今已过了七年,不久前,太后已经给我订婚了,范阳卢氏卢奕,就在半月后,马上就要离开了。”
江予霖轻声道:“这么快,太后舍得?”
齐媚笑了笑,“二十三的女子出嫁,在世人眼里已经是个笑话,继续留在这,只会辱没了太后的贤名。”
江予霖捡了块糯米糕,“早婚早育也不见得就过得好。”
齐媚皱眉看着她,竟觉得有几分道理,“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日子又如何过下去?”
江予霖垂眸,小声道:“过得像自己,好坏都得是自己。”
她无力改变别人的命运,不是手眼通天之人。
齐媚听了进去,江予霖叹了口气,“太后身边能养出你这样的痴情人,还真怪,我上次去慈宁宫,屏风后隐约能看见几个衣冠不整伶人……”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一样没有心,你很羡慕?”
“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利用他,他从未对一个女子这般有耐心,若不是喜欢你,他就不会让你有靠近的机会,这么多年,我比谁都清楚!如果你只是利用他,你就该和他说清楚,你不值得他为你如此付出。”
“能不提他么?”
“为何不能提,你也知道他为你做了多少事,良心痛了?知道亏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