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四角烛火通明,温太后带着一众侍女进了乾清宫,宫女侧行一礼,退至两旁。
两侧的宫女掀开珠帘,太后一身华服,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的望着床上的人,语气里带有几分责怪之意:“发生了何事?”
李策年神情病恹恹的,把头压得低的不能再低,“已经派人去查了。”
太后脸色阴沉,拧眉看了一眼江予霖,“派的谁?”
派谁呢?李策年身边无人可用,以往所有事都交给孙楚鸣,可现在就是他的失职造成的,这件事想交给他都难。
曹进海心中暗自摇头,磨刀恨不利,刀利伤人指,她从未把李策年放在眼里,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她并不满意,她想要一个唯命是从的傀儡,能够帮她夺权,但李策年在她眼里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性子孤僻软弱,她对李策年不好,李策年对她也是生分疏离。而今,太后想完全掌控江予霖,可她没这个本事,抬她,不过是引火上身。
“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皇宫行刺?”温太后在屋里扫视了一圈,审视着屋里的人,话里带着几分试探,总觉得这事有几分蹊跷。
到了现在,还有什么人敢行刺他?
沉默良久,李策年回道:“吴公公。”
太后眉头紧锁,眼里满是厌恶和嫌弃,实在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本以为他会借着这件事,接触朝中的大臣,折腾半天,就选了个吴忪。
两人没有其他的交流,李策年深埋着头不说话,太后转身离去。
江予霖隔着珠帘远远望着她的身影,眸色暗了几分。
关于温宜她想了很多,如果她能掌权称帝,肯定能提升对女子的社会地位,在这个封建糟粕的古代,女子身上套着层层枷锁,可最关键的问题是她没有一个好的政治头脑,也没有容人的胸怀。
现在的大梁内忧外患,她若是治理不好,等她退位后,责任都会归咎到她身上,届时女子的地位只会更低。
江予霖叹了口气,散去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天色已晚,曹进海遣散了宫女,吩咐小厨房做些宵夜。
李策年看了她一会儿,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姐姐,贺砚舟背后的人是宁王,对吗?”
见她不说话,李策年半张脸埋在阴影里,继续说道:“姐姐,这场夺权是不死不休的,不久的以后,贺砚舟带兵杀入皇城,辅佐的宁王上位,这些我都知道,我知道我活不长,就算如此,我死了,我也不会连累姐姐,我只是想让姐姐再陪我一段时间,姐姐这里的人心都是冷的,姐姐也是吗?还是说姐姐也不要我了?”
江予霖道:“江子淼,你是我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乌青华她不是,我不会让你死,我希望你好好的。”
她还有些话想说,想让他稍微相信一下自己,为什么让她留在身边,却不相信她呢?
李策年双眼失神,气氛沉寂,须臾开口道:“姐姐先回去吧。”
寒食散发作了,江予霖走的时候没有察觉到李策年的不对劲。
空荡荡的乾清宫只剩他一人,身体止不住的发抖,一阵冷一阵热,紧紧攥着茶杯,手骨节泛白,裹着的绢帛渗出了血。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开始不再相信身边的人。
可能是第一次发现有人在他的食物里下毒,查出之后,那人却是他最信任的人,是在冷宫陪他度过三年的人。
他在冷宫受尽了冷眼和欺凌,出来之后还要任人摆布,他的头上永远悬着一把刀,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
翌日一早,晋安城又下起了小雨。
江予霖未带伞碰巧赶上了,她在这些事上永远都是粗心大意的,小福子从尚食局追过来,给她撑着伞,两人一同去了文华殿。
吴忪一早就来了,站在门口老远就看见了江予霖。
江予霖唇上涂了口脂,披散乌黑的长发戴着银簪,步子迈得很稳,揶揄道:“吴公公早啊。”
吴忪颧骨很高,眼角有很深的皱纹,尽管是笑脸,但看上去也很凶,见她走过来,他横跨一步,挡在门口,“江姑娘,今儿怎么不在陛下身前伺候?”
小福子怕他,往江予霖身后靠了靠,硬着头皮坚持撑着伞。
江予霖站在石阶下,不为所动,抬头看着他,“不该我当值。”
吴忪抬了抬下巴,“看来,江姑娘没把宫里的规矩学透啊。”
话落,江予霖掩面一笑,眉眼弯弯,“规矩这个东西,吴公公咱们谁也别说谁,你在宫里十几个年头,你就按规矩办事了?”
身后的小太监听完十分不满,呵斥道:“大胆!怎么跟厂公说话呢!”
江予霖笑道:“吴公公养的狗好凶,平日里没少给你惹麻烦吧。”
小太监气得咬牙,吴忪面不改色,试探道:“不麻烦,都是些小事,倒是江姑娘连咱家身边的人都查,算计什么呢?”
江予霖一直站在石阶下,裙摆淋了雨水,“怎能说是算计,日后朝夕相处,也怕得罪了公公不是?倒是吴公公,我一介女流,实在成不了什么大事,不值得公公这般在意。”
吴忪道:“江姑娘胆子不小,昨晚,应该很忙吧?”
“比不过公公。”江予霖道,“昨晚我睡得很安稳。”
吴忪盯了她几秒,道:“安稳?抹掉那些人的痕迹,费了一番功夫吧?”
江予霖道:“吴公公怎么对我抱了这么大的偏见,我的大树不就是陛下吗?奉承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如此没脑子的蠢事,此事还劳公公费心,尽快查明真相,早日还宫里一份太平。”
“是谁和你里应外合?”吴忪不信她的鬼话。
江予霖听到后,一副很失望的样子,道:“既然公公如此执着,那便公公就去查吧。”
“既然如此,那咱家就从这批新进宫的侍卫开始查,咱家要看看,他们禁不禁的起查!”
吴忪撂下话,转身进了院子。
他在东厂审过成千上万的人,这么难缠的,她是头一个,满脑子都是算计。
江予霖微微一笑,理了理裙摆,低声对小福子说道:“那些人都是从岑晋中那里调过来的,他什么都查不出来。”
小福子点了点头,收起雨伞,“我不会露馅的。”
两个一前一后也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