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策年递给她一杯酒,温声道:“姐姐要尝尝吗?这是桃花酒,清冽甘醇,不容易醉人。”
酒香扑面而来,江予霖一怔,抬眸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不喜欢喝酒。”
眼前是个飘青绿色花纹的翡翠酒杯,皇帝的御用之物。
众目睽睽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要是喝了这流言就真说不清了,李策年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李策年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低声道:“我只是想让姐姐尝尝,姐姐为什么要拒绝?”
四目相对,江予霖错开他的视线,“回去再喝。”
李策年重复问道:“姐姐不喝?”
酒杯还在举着,江予霖没应,继续往他碗里夹菜。
李策年转过头,眉头挑起,望向坐席的贺砚舟,冷峻的脸上,眼里翻涌着无尽杀意。
身旁的刘岩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打了一个激灵,噤若寒蝉。
李策年敛眸,声音越来越小,说道:“姐姐是不是很想回去?回侯府,也是,留在我身边很痛苦吧,姐姐为了保护我,都不像从前了那般开心了。”
在定远侯府,发生什么都有贺砚舟给她挡着。
江予霖抬手接过酒杯一口饮尽,“坐回去。”
坐席上好几人的目光纷纷看向他,也不敢出声。
李策年动了动身子,“姐姐刚才去做什么了?”
舞姬入场,奏乐声响起,江予霖才开口问道:“江子淼,我现在越来越看不透你了,你到底怎么回事?”
李策年盯着她,目光越发变冷,“那姐姐呢,姐姐想要什么?姐姐不是答应我会保护我的吗?”
江予霖发觉他情绪不稳定,小声提醒道:“曹公公,陛下喝醉了,送陛下回去。”
曹公公眼观鼻鼻观心,觉得此刻确实应该听江姑娘的,他刚要开口就被打断了。
“姐姐,就不能嫁给我么?”
听到这话,江予霖以为自己听错了,失神须臾,脸色变得很难看。
两人就这么僵持,曹进海不敢发声,小福子不知发生了什么,悄悄凑到两人中间,躬腰一礼,对江予霖说道:“太后,太后派人过来了。”
江予霖站起身,什么话都没说,福了个身离开。
她还能说什么,再这么僵持下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小福子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两人走出了宴席。
自那天不欢而散,江予霖便一直待在尚食局,御前也不去,小福子和曹进海劝过几次,只不过都没什么成效,李策年也来过,结果碰巧赶上江予霖出去办事。
尚食局的曹姑姑不是她杀的,那天江予霖确实奉了太后的命杀她,但等她赶到的时候,人已经自缢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未可知,眼下还在暗中调查。
三月中,晋安城转暖,枝头已经长了新芽。
尚食局的后院,江予霖阖眼靠在竹椅上晒太阳,一梦惊醒,长叹一声,想起李策年的那句话,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过的。
到底是她弟弟,无论犯了什么错,她一定都会选择包容,这个弟弟在她心里有千斤重,多少会于心不忍,江予霖晚上会去偷偷看他,可有些话她说不出口,只希望他能认清自己对她的感情。
李策年是极度不安,那他的不安是来自何处?江予霖想了许久。
小福子端着一盘桃花酥放在一旁,样子是花瓣形状,颜色漂亮,外皮是酥脆,还散发着淡淡地香甜。
江予霖偏了偏头,看见和桃花有关的东西就心里发毛,“你吃。”
“御赐的,奴才不敢。”小福子道。
江予霖道:“你少吃了?不吃就搁这扔着。”
小福子憨憨一笑,跟着她的这几日,他胖了不少,脸上肉眼可见的长了肉。
江予霖又靠在竹椅上,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块镜子,“真是心力交瘁,整天猜这群人的心思,这才几天,我都感觉自己老了十岁。”
她现在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站在铜镜前,看看自己是不是长了白头发。
小福子以为她在说笑,往嘴里塞了块桃花酥,咽了下去,才道:“没长,白头发,我觉得你很厉害,前两天让我看书,我学了不少,书上好像有个词,叫未雨绸缪,你好像所有事都能明白,能控制。”
江予霖把镜子扔到一旁,无奈一笑,道:“吃傻了吧,回去接着看去,人家哪是这个意思,人心易变,从来没有人能掌控全局,这世上所有事都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们都太渺小了。大家都是局中人,谁也跑不了,我也是。”
她想起了乌青华的那句话,这世间的许多事,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小福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问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江予霖琢磨了一会儿,她希望,她能安安稳稳的退休,然后回侯府当娇妻。
当然,是在她折腾完之后,她还有命。
上次酒宴,李策年要纳妃的消息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贺砚舟进过几次宫,五军都督府的事宜需要和兵部交涉,她都避开了,现在无论她做什么,最对不起的人都是他。
有些人,不知是怎么,总是亏欠的越来越多。
江予霖缓缓站起身,“人都安排好了吗?”
小福子在一旁傻笑,“安排好了,听你指挥,今晚就行动。”
“先下去吧。”
当晚,李策年在乾清宫遇刺,手臂被刺伤。
太医院的孙太医听到消息,马不停蹄地往乾清宫赶,包扎好伤口后,又急忙去慈宁宫汇报情况。
有个这个借口,侍卫亲军失责皆被撤职换人。
江予霖前脚刚迈进乾清宫,就被曹进海一路小跑带了过去。
李策年脸色惨白,眨巴着眼睛,可怜道:“姐姐才来看我吗?”
江予霖看着他手臂上缠着的绢帛渗出了血,皱眉道:“我明明叮嘱他们了。”
李策年道:“没有,是之前的伤还未好,刚才孙太医来过了。”
江予霖轻声道:“这些新换的侍卫都是从中军都督府选出来的,他们都听你的,以后由他们保护你,孙楚鸣的人已经被换下去了。”
她避开了贺砚舟的人,也避开了温序骅的人。
曹进海侍立一旁,惊讶于这个姑娘的手段,有这么个人在陛下身边,他也能放心些。
遣散了屋里的宫女,曹进海掩上门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