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后, 晋安城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中,云层越压越低,吹过一阵阵寒风,不久,雨滴滴落在汉白玉的石阶上,淅淅沥沥的下起来。
李策年自从登基就没上过朝,文武百官几乎不认得几个,递到他面前的折子,上报的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懒得管,折子都堆在了文华殿落灰,平日上完早读就去镜湖喂鸟,等到了下午,便去王越那里补习功课。
不过,现在他又多了件事,黏人。
李策年端详着手里的舆图,突然问道:“姐姐是交州人么?”
“是啊,交州赢娄县。”江予霖正在收拾书案上的棋盘,视线落在舆图上,但也仅是一瞬。
交州地处偏僻蛮荒,人口并不多,永安王确实把那里治理的很好,可永安王兵败后,交州就爆发了大规模的叛乱,早已不复往昔。但那是她长大的地方,说不想是假的。
李策年来了兴致,“交州有什么好玩的吗?”
江予霖直起身子,想了一下,笑道:“柑橙和清平鸡,这个两个印象最为深刻。”
李策年忍不住笑出了声,突然开始掩面咳嗽,整个肩膀都在颤动。
江予霖伸手轻拍着,转头看着一旁的小太监,道:“去把窗户都关上。”
李策年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眼眶发红,哑着嗓子道:“姐姐,我没事。”
到底有没有事,江予霖心里清楚,服用了一年寒食散,李策年已经有上瘾的迹象,若不是量控制的好,人早就疯了,倘若继续服用,过不了几年人就彻底废了。
按理说皇帝的所有的食材从上到下依次遴选,中间不会出现任何差池,而且下毒被发现是要诛九族的,那人知道李策年只是个傀儡皇帝,并且还想要李策年活不过二十。
“添了蜂蜜的,”江予霖递给他一杯凉茶,“这些的事都交给我来做,好不好?”
长廊外已经点了长明灯,李策年愣了一瞬,抬眸看着她,讷讷无言。
一杯凉茶入喉,李策年剧烈跳动的心脏才逐渐平复。
宫娥从远处匆匆走来,收了起伞,站在殿外道:“陛下,那边有动静了。”
江予霖站起身,正欲离开,李策年伸了手,却没能抓住人,“姐姐要去做什么?”
“抓人。”江予霖淡声道,抓那个投毒的人。
李策年知道她不会带着自己,“那带着曹进海,让曹进海跟着你去。”
江予霖很明白现在的处境,目光沉沉,“不能带他,我只是去抓个人而已,不会出事的。”
尚食局,众人还在忙碌地准备皇帝的晚膳,一个宫女神色紧张,偷偷摸摸地拿出袖子里的油纸,避开耳目,行动非常小心,往青花菊瓣纹碗里加了些粉末。
小福子带着人闯进尚食局,推门而入,指着那个躲藏在人后的宫娥,“就是她!”
江予霖道:“抓起来。”
几个太监冲过去擒人,屋里的人来不及反应,纷纷让开路。
宫女尝试挣脱,却被两个太监擒得死死的,惊慌道:“你们做什么?你们是什么人!曹姑姑,曹姑姑这是怎么回事?”
曹姑姑上前道:“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尚食房?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江予霖看了她一眼,“把她也抓起来,其余的人都轰到院里。”
“这里是皇宫,没有谕令你这是要造反吗?!”
“谁告诉你我没有谕令?”
众人被轰到院子,不敢吱声,宫娥在那个人身上搜出了还未来得及烧掉的油纸。
江予霖拿着那包油纸,全部倒入身旁的瓷碗,加了半碗的水。
“谁指使的你?”
“那是奴婢捡来的,不是奴婢的!奴婢不知道是什么!”
“给她灌进去。”
宫娥接过瓷碗,两个太监把人踹倒在地上,死死按住。
宫女紧紧抿着嘴,她接受过特殊的训练,挣脱开是没问题,可眼前这个人力气比她还要大,她明明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宫娥掐着她的下颌灌进去半碗,“我不要,唔,我不喝......我。”
小福子站在一旁,人都看傻了,前几日江予霖还救了他,转眼间,她就在他眼前杀人,小福子窥了她一眼,脸上面无表情,瞧不出喜怒,他所认识的江予霖不是这样的人。
“是谁指使的你?”
宫女拼命摇头,伸舌头,试图把刚才吞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她心里清楚了,一次性喝了这么多,她不想当疯子,更不想丢了性命。
“奴婢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接着灌。”
宫娥听了吩咐,没有手下留情接着灌水。
“是谁指使的你?”
宫女彻底怕了她,肩膀止不住的颤抖,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是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指挥使指使奴婢!奴婢是被人威胁,奴婢冤枉啊!下毒这种事,就算给奴婢一万个胆子,奴婢也不敢。”
曹姑姑听到这,心中了然,直接瘫在地上,今日她这尚食局恐怕一个都逃不过,想到这,人就晕了过去。
沉默许久,江予霖的脸在阴影里,笼罩在她身上的是无尽的寒意。
吴忪听到动静,从东厂带着人赶来。
“把门给咱家踹开,犯人就在这里面!”
门外的太监踹了半天,才把门栓踹断。
吴忪抬步进门,踢开脚头的木屑,似笑非笑道:“哪个是江予霖?”
很快院里又涌入一批人,尚食局的人一晚上被吓了两次,众人紧紧贴在一起,其中一人颤声道:“在,在屋里。”
吴忪嘴角噙着笑,步子迈得不疾不徐,刚过门槛,与人那人视线一对,心中一凛,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来人把她绑起来,此女狐媚陛下,押回东厂审问。”
江予霖一言不发,也没做挣扎。
尚食局到东厂要走一段时间,押着她的两个太监,时不时在她胳膊上掐两下,占个便宜。
吴忪走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驻足看着她,“长得确实不错,一看就是个狐媚子,难怪会讨得陛下欢心,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不如,回去也伺候伺候咱家。”
江予霖笑道:“你也得有这个命才行。”
吴忪绕着她走来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眼,笑道:“咱家有没有这个命,你说了不算,有些事等你到牢里就什么知道了,一个女人该怎么活在屋檐下,尤其是你这样的,都用不着咱家教,你自己就能学会那些伺候人的手段。”
江予霖心里一阵恶心,没再说话。
“审这样一个美人,估计会很有意思。”吴忪道。
齐媚从后面款款走来,轻声道:“吴公公,你这是要被人带到哪去?”
吴忪转过身,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看着她笑而不语。
齐媚道:“太后娘娘想见一下这位姑娘。”
吴忪轻嗤一声,“太后还挺会算计,只不过现在人已经在咱家手上了,咱家不想放人。”
齐媚缓缓说道:“厂公,莫不是忘了这里是后宫,抓走谁都得询问太后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