氿七在贺砚舟的书房门口转磨,主子进宫一整天都没信,他在晋安城唯一的人脉就是三公子,眼下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哪知,他一整日不在侯府。
事实上,宫里根本没派人传信,贺砚舟的消息是影卫传来的。
贺砚舟看了氿七一眼,“何事?”
氿七行礼道:“主子没信儿,属下担心出什么差错。”
贺砚舟道:“她无事。”
“无事就好,”氿七问道,“主子什么时候回来?”
“你问我,我问谁?”贺砚舟语气淡淡,听得氿七有点发怵。
李策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贺砚舟能想出一二,朱雀街刺杀,藏着的第三股势力,就是来自李策年,他和孙楚鸣两方,无论哪一方失势,李策年都会像恶狼扑咬上来,那日李策年不敢下手,就是因为两方都僵持不下,他在后面讨不到甜头,只得收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块令牌,李策年早就计划好了,若不是有所察觉,及时停手,孙楚鸣定会落入李策年手中。
江予霖心里有杆秤,只不过偏的太多。
氿七解释道:“主子说的,她的事都问你......她听你的。”
贺砚舟偏了偏头,“听我的?”
次日清晨,大殿内摆着一张玉案,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糕点,还有水果。
江予霖对宫里的规矩一窍不通,连一个简单的行礼都漏洞百出,身为御侍,她平时要见很多人,如此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原本,曹进海安排了几个尚宫局过来指导,结果半路碰见嘉平公主,李清薇毛遂自荐,亲自过来教江予霖规矩礼仪。到底是在皇宫长大的人,一言一行无不透露皇家的底蕴。
李策年因为手臂骨折,太后允许他停课休息几天,黏着她也跟了过来。
李清薇蹙了眉,讲的口干舌燥,这辈子的耐心都快耗尽了。
“我讲了那么多,你在听吗?”
宫里的规矩多到她怀疑人生,江予霖一脸生无可恋,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她。
“......在听。”
李策年在这,她这个做姐姐得像个样子,若不在,早就睡得七荤八素的。昨晚她坐在床头熬了一晚上,现在上眼皮和下眼皮好似黏在一起。
李清薇严重怀疑她一点都没听进去,可李策年坐在一旁,她又不好端架子,不知看见什么,突然靠近,江予霖下意识地微微后仰,听她说道:“你居然没有耳洞?陛下身边的宫娥,对穿着打扮都是有要求的,你这样可不行。”
江予霖摸了摸耳垂,若有所思道:“那就扎一个呗。”
李策年放下手中的茶杯,掀起眼皮看她,眸光微动。
李清薇看向堇春,吩咐道:“去叫两个嬷嬷过来。”
江予霖默不作声,脸上看不出情绪。
“小时候,母妃便让我穿耳了,是两个嬷嬷用手捻了半天耳垂,等红透,便没了感觉,拿粗的银针在火上烤上一烤,嬷嬷的手又快又准,银针穿过,再抹上膏药,过几日便成了。”李清薇解释完,口风一转,把今日来的目的道出:“云婴如何了?我给你说了这么多,你总得说点什么吧。”
李策年神色不虞,江予霖抬眸看了她一眼,道:“你和他什么关系?”
“患难之交,我与他结拜为姐弟,我说过要照顾好他的!本来他可怜,都怪——”
想到身后的人,李清薇把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没敢说出来。
不知怎的,气氛突然变得沉寂,李清薇站起身,跺了跺脚,“你说话呀!”
“活着,无事。”江予霖强撑着笑,换了个话题,“那个话本子是怎么回事?”
“话本来写的就不是两个有情人,你看的话本子是第二本,他人代笔,私自改写,云婴都被人买去了青楼,哪有时间写那种东西。”李清薇顿了顿,打着算盘,泫然欲泣,“我可怜的弟弟......”
“等我回侯府,我就把人给你带过来。”
江予霖目光放远,窗外的绿柳抽芽,枝叶在风中摇曳。
李策年开口道:“过几日,宫里办春日宴,宴请不少朝廷官员,那个谁.....也在其中,届时姐姐再回去,姐姐再陪我待几日,好不好?”
李清薇看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就作呕,奈何是九五之尊,惹不起。
江予霖笑道:“当然可以,我不是答应教你写字了吗?”
话落,两个嬷嬷端着托盘进屋,看见陛下在这里,束手束脚地行了个礼。
江予霖本来就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眼睛眸光潋滟,笑起来勾人,那对晶莹剔透的红玉耳坠殷红欲滴,戴上之后让她添了几分妖媚,打破了原有的那份清冷气质。
午膳过后,人饱饭足,抬脚便去了一处小花园消食。
小花园位置偏僻,逛了良久都没看见人影,却听见假山处传来吵嚷和厮打声。
声音又尖又细,应该是几个小太监。
江予霖不想管这闲事,转身要走,随即就听见有人啐骂了一声“小福子”。
她才想起来,在这宫里还有一位旧友。
小福子和葛二胖都是她在净延寺山脚认识的人,那个小胖子现在已经成婚,倒是小福子她见过几次面却能没认出来。
几个小太监围成一圈,对着抱头蜷缩在地上的人拳打脚踹,时不时还骂几句脏话。
“丧家犬,真是到哪都膈应人!”
“谁给你的胆子连剩饭都偷,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听说你和尚食局的老颠婆对食,那个老东西都多大岁数了,亲嘴的时候,你恶心不恶心?”
“......没有,我没有。”
“没有?没有你天天往尚食局跑?”
江予霖突然出现,几个小太监做贼心虚,怔怔地望着她。
“这是哪个宫里的贵人啊?”
“你瞎啊!你看她的衣服,她就是个宫女。”
江予霖凉凉一笑,“是你们有眼无珠,那就怪不得我了。”
话落,几个小太监还是脚底抹油跑了。
江予霖俯下身看着地上的人,骨瘦如柴,满身的脚印和污泥,肩膀微微颤抖,轻声道:“小福子。”
叫了几声,小福子都未理她,一直在哭,像是给打傻了。
江予霖费力把人拎了起来,“怎么就不记得我了?”
小福子紧闭着眼睛,浑身抖个不停,“奴才,奴才没偷东西。”
“谁说你偷东西了,”江予霖用手帮他抹掉眼睛上的污泥,“睁开眼看看我是谁,上次撞了我跑的那么快。”
小福子脸色煞白,动也不敢动,缓了好一会儿,壮着胆子睁开眼,瞅了好半天,结果一激动就磕巴,说了半天没说出来所以然,“你是,你是,我,你见过,江......”
“还能站起来吗?”江予霖塞给他一条帕子,“擦擦,都是泥。”
“奴才,奴才是在做梦吗?”小福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
江予霖搀着他站起身,小福子比她小四五岁,个子和她差不多。
“你做梦都在挨打吗?”
小福子激动道:“你怎,么也,也跑宫,里来了?”
江予霖笑了笑,“你这断句,我可听不懂。”
温宜站在观园楼打量着那个笑得恣意的女子。
身旁的宫娥上前道:“回太后,她就是陛下收在身边的御侍。”
齐媚也侧目往下看了几眼,温宜笑了笑,“定远侯府里的人怎就跑到宫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