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策年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道:“我把姐姐留在这里,姐姐会不会怪我?”
“怪你做什么?”江予霖揉了揉眉心,“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一定会保护好你。”
曹进海琢磨着事情已经定下,恭敬道:“若要留在陛下身边,那总得需要一个身份。”
江予霖有些心神不宁,她担心以后的局面难以应付,且不说后宫之首温宜,东厂之势盘根错节根深蒂固,日后必然是针锋相对,李策年既无亲信,也无宗族倚仗,举步维艰。
李策年想了半天,来来回回看了江予霖好几眼,生怕话说出口就被拒绝。
他想让姐姐永远留在身边。
见两人都不说话,曹进海这次猜错了陛下的心思,“做个御侍如何?御侍是陛下身边女官,负责陛下的起居和日常生活。”
既然陛下想和姐姐待在一起,想来也就这个身份最为合适。
李策年看着他,眼底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狠厉。
曹进海心里一颤,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端着药碗躬身离开。
江予霖心不在焉地呢喃道:“丫鬟?”
又是丫鬟……
李策年好似思索了一番的样子,如是道:“姐姐是想当后妃吗?我虽无实权,但册封嫔妃还是可以的。”
说完,飞快地别过脸。
江予霖没在意这话,摆了摆手,道:“还是御侍吧,做妃子太不像话了。”
李策年磋磨着指尖,小声道:“当御侍会不会太委屈姐姐了。”
江予霖身体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你这小脑袋天天想什么呢。”
李策年别过脸,又把曹进海叫进来。
“偏殿收拾的如何了?”
“回陛下,都按照您的吩咐,收拾出来了。”
“姐姐不喜熏香,把那些东西撤了。”
“是。”
曹进海正欲离开,江予霖叫住他,“曹公公,侯府那边传信了吗?”
还是要知会一声的,免得生出误会。
李策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冷脸讥讽:奸佞之臣,姐姐居然还惦记着那个疯狗。
曹进海道:“回姑娘,已经派人去侯府了。”
江予霖叮嘱他几句,给他掖了掖被子,“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姐姐。”
江予霖又哄了一会儿才离开,“明天早上你就能看到我了。”
小时候,江子淼就喜欢撒娇,所以李策年格外磨人她也不意外,只是这撒娇里隐约带了点别的味道,江予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
正德年间,皇帝昏庸薄幸,太后和李贵妃勾心斗角,倾轧频繁,之后也不是围绕着皇帝的宠爱,两人都是为了夺嫡各种阴谋诡计,残忍血腥,突然来到这种地方,肯定给他造成不小的影响,性格变得有些极端也是在所难免。
怪她,若不是她,又怎会经历这种事。
“江姑娘请留步。”
“曹公公有何吩咐?”江予霖止步看着他。
“吩咐不敢说,您是陛下亲近之人,日后风光无两,只是奴才想多句嘴,和姑娘说几句闲话。”
江予霖微微一笑,“曹公公直说就行。”
曹进海把陛下的心思猜出几分,想着敲打几句,“姑娘是聪慧之人,想来也是知道后宫那些事,当时为争国本,后宫闹得血雨腥风,那是陛下还不是太子,不得太后喜爱,后来又传闹了疯病,一直被囚禁在长秋宫遭受冷落和压迫,这宫里一心一意对陛下好的没几人,多少人都盯着这个位子,陛下时常夜里惊醒,之后便很难再睡下,陛下很在意你,刚才陛下是想留你的,虽然面上不上说,但奴才看得出来,您在陛下心里的位置不低,嘉平公主身份最贵,也是陛下皇姐,可终归是比不上您,陛下对您的感情——”
江予霖出声打断了他,“曹公公,我会做好一个长姐该做的事。”
曹进海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陛下性子乖僻刁钻,姑娘日后还是多照顾着些。”
江予霖嗯了一声,问道:“现在辅导陛下功课的人是谁?”
曹进海不假思索道:“翰林院大学士孟仲秋。”
江予霖看着他,问道:“我今日看了陛下的功课,陛下学的很认真,孟仲秋也算是学富五车,历朝历代皇帝都是经、史、诗赋、书法都要涉猎,孟仲秋教陛下《四书五经》和《礼记》没错,可孟仲秋只教了陛下这些,是不是太不称职了?难道无人教导陛下如何处理国事吗?”
曹进海避重就轻道:“孟仲秋是温首辅指派的人,听得是首辅的令。”
江予霖皱眉道:“可还有其他人?”
曹进海勉强维持镇定,“这......”
江予霖叹息一声,李策年根本就不信她,如果没记错,孟仲秋曾登门拜访过汤松柏,他写的是一手整齐娟秀的小楷,李策年半分都没学到,练的是一手行楷,至于是谁教的,她还尚未猜出来。
“把那些功课都收起来,别让太后看见。”
深夜子时,李策年站在窗棂闭着眼睛,良久,偏殿的门悄悄推开,“姐姐?”
江予霖听见动静披了件衣服,点燃屋里的蜡烛,看见人,眼神松懈了几分,“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睡不着。”李策年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姐姐,可以陪我待一会儿吗?”
“可以,反正我也睡不着。”江予霖看了看他的手臂,“伤口不要乱动。”
李策年大步迈进屋子道:“姐姐是不是又忘了,我的医术比姐姐好。”
江予霖看着他坐在床头,闭了闭眼,刚才明明还坐不起来。
“姐姐我可以睡在这里吗?”李策年眨了眨眼睛,目光微微闪动。
江予霖刚想拒绝,又想到曹进海的话,“可以。”
如果她在身边,他能睡一个安稳的觉。
李策年躺进被子里,江予霖怕她扯到伤口,轻轻扶着他。
“教我的老师叫王越,他是瞒着温首辅偷偷进的宫,当年他也是父皇的老师,曹进海和我说,他是一代大儒,位列九卿,跟着他能学到东西。姐姐,父皇给我留下的不止一个曹进海。我知道的事都告诉你了,我把这些都交给姐姐,姐姐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江予霖一怔,抬眸看着他,“你问。”
“如果有一天,姐姐要在我和贺......砚舟之间选一个,姐姐会选谁?”
江予霖被他气笑了,半夜三更不睡觉,就是跑这里问这种事。
见状,李策年更激动了:“姐姐笑什么?”
“如果你们俩同时掉进水里,我一个都不会救。”
“姐姐怎么这么狠心?”
“老实睡觉,别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