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夜轻轻摸了摸阿阮的头,“好,我知道了。”
阿阮从小到大,还是头一遭心动,她喜欢师父喜欢塑夜喜欢明轩,喜欢曾经的云姨冥婆婆木叔叔骆叔叔,可却还是第一次有这样令她不知所措的喜欢,见面时心脏忍不住的加速,不见面时漫无边际的想念,师父对她笑她也开心,师父生气了她就跟着气,师父责罚她,明明是很平常的事情,可现下除了身体痛,心里也会痛。
“塑夜哥哥,阿阮心里好难过啊,到底,该怎么做,怎么做,师父才会喜欢阿阮呢?你帮帮阿阮,好不好?”
“好,塑夜哥哥会帮你的,只要你想要的,塑夜哥哥都可以帮你。”塑夜说着,也未深究自己为何要待阿阮这般好,他素来谨言慎行,说出这样的话并非是在哄她,而是如承诺一般,说到了便会真的做到。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塑夜叹了口气,虽然和帝江认识了那么久,可帝江到底是个心思深沉的人,有时候,他也看不清。他一生清修,心思寡淡,从未以男女之情喜欢过什么人,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完全不懂,毕竟他并非是阿阮这般懵懂的年纪,六界里因着情爱一事而疯狂堕落的大有人在,受情爱折磨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真的么?塑夜哥哥,你对阿阮真好!哎,一定是阿阮不够努力,师父才会不喜欢。我知道,我只是个蝼蚁一般的凡人,在师父的生命里不值一提,可我只想陪着师父,就这样一点点时间就好。”阿阮开心地扑进塑夜怀中,她想,这个世上,若有天被师父厌弃,塑夜哥哥也一定会是她最后的依靠。
塑夜心道,不会的阿阮,你的生命会长长久久,不是蝼蚁,不是不值一提。
因爱故生怖,爱一个人常常无法自控,未必时时想要亲近,反而会因为自卑和无尽的仰望而后退。
轻轻揽过阿阮,塑夜像阿阮小时候那般哄着她:“阿阮,你已经很努力了。你师父他,并没有不喜欢你。你现在年龄还小,见过的人也有限,不若再过两年,到那时,按照人界的算法,你便及笄了,算是个大姑娘了,到时候,你再确定自己的心意也不迟。”
“阿阮很没用……若不是阿阮没用,师父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想杀了阿阮……”阿阮抱住塑夜的腰,脸埋进了他的怀里摇头蹭着:“塑夜哥哥,不会的,不管再过多久,阿阮都不会改变心意……”她要的不多,眼里只有一个人,纵然见过的人不多,可是,遇见了师父那样的人,别的人又怎么能再入了眼入了心?
“……别多想。你师父怎么会杀了你,他这个人性子古怪,向来如此罢了。”
塑夜心里徒然升起一种悲悯,他确定帝江是绝不会杀了阿阮的,阿阮不只是他的徒弟,更是修罗族的纯血王女,帝江这个人虽肆意妄为,却也是恩怨分明,前修罗族王和王后算是对父帝有恩,当日父帝殒身之际,唯有修罗一族力排众议要求停战,不惜违抗仙界而退出战争,也是修罗族王后最先察觉了父帝的心思,秘密通知了帝江,而修罗族王曾当众跪求父帝再行三思……虽力量微末,没有阻止战争,也没有阻止父帝,但帝江绝不会恩将仇报杀了他们唯一的女儿……
这事帝江从未与他说过,但是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帝江他没有必要为了随手捡来的赌约道具而尽心尽力,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屑于说什么。
只是,塑夜不明白的是,帝江明明是在意阿阮的,为何又那么强硬心狠?他对阿阮到底是如何看待的?那河灯明明写了他的名字,他专程去捞那灯,笑得欢心,甚至不让别人看,为何?
帝江倚着门框,随意地站着,瞧着屋里抱在一起的二人,阿阮明明自小便与塑夜亲昵,可不知为何,这样的情景突然变得刺眼起来,他没好气道:“是谁说了女儿家大了就要注意男女之别的?塑夜,你这是双重标准啊!”
这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塑夜心道一声怪,无奈地松开了阿阮,替她整整乱七八糟的衣裳,理到胸口处,才发觉阿阮胸前稚嫩的起伏曲线,忽而缩回了手,没错,阿阮是长大了,到底是与小时候不同了。因着阿阮依赖他,明明知道阿阮在渐渐长大,可有时候仍然会觉得她仍然是那个可怜的幼女,孤独而又倔强,人群中的一眼,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不管。
阿阮看见帝江,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子,心里更难过了,她想,师父刚才许是真的想要杀了她吧,若不是她还没有和塑夜哥哥比试,还未让他如愿完成那个赌约,他大概真的不会顾惜她的命吧?毕竟她只是一个他随手捡来的凡人,不是神不是仙,原本她这渺小的一生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下一盘棋那么过眼云烟而已吧?
塑夜被帝江那犀利的眼神盯得无语,“帝江,正好我来是有事与你说……”他刚要动身,衣袖被阿阮抓住。
阿阮的眼神里有恐惧,有祈求,塑夜知道,她许是受了惊吓,怕了帝江,希望自己陪着她。他拍了拍阿阮的手,“阿阮,你受了伤,也累了,休息吧。我会再来看你的。听话。”
帝江察觉到阿阮眼神的回避,皱了皱眉,压下心里的不快率先出了屋子。
阿阮原本就受了些伤,又损耗的厉害,被帝江罚了半天,再是强大的身子也受不了,何况她心里也难受,塑夜察觉到她有些心神不守,在她眉间轻点,注入了一道清冽的灵气。阿阮身上一松,整个人都舒展开来,眼睛缓缓合上,沉沉睡去。塑夜将她放平了,又盖好被子,这才出了竹屋。
帝江早已等的不耐,他前脚走了不见塑夜出来,心里便有些烦躁,不知道那两个人又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早知道塑夜出来都要磨叽这么久,他干脆也在那里,至少还能刺他两句,让他少惦记别人家的徒弟。
是了,一定是这样,他是因为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才会这样烦躁的!那个小徒弟,小崽子,怎么说也是他捡来的,他养大的,就算是养只小兽也知道跟主子亲近,她怎么能和谁都亲啊!
塑夜大老远瞧着帝江一脸阴晴变幻,不管帝江在想什么,他这次来除了看看阿阮还当真是有要紧事,他可不管帝江这人的矛盾性子,总归正经事是要先做的。
“你可出来了,早知道你这么喜欢这小崽子,咱们这赌约就该反过来,你来教她,我来和她比试。”帝江说出口,总觉得有些不对味,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塑夜忍不住弯了嘴角,“没必要说的这么酸。我一直都很喜欢阿阮,她是个惹人疼爱的好孩子。”
他酸?帝江愣了愣,他惊讶于塑夜这种冷淡性子,竟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直白什么喜好,但仔细一想,阿阮自小可不就因为塑夜的宠爱而胆子越发大起来的么。这种认知让他心里不大舒服,待要再说些难听的,塑夜却没有给他机会,突然正色道:“帝江,修罗族的人或许已经发现阿阮了。仙界已经有了小道传言,有人在人界看见了阿阮的修罗之火。仙界那边我会处理,这两年你多看顾一些,你这里最是安全,莫要让阿阮被人找到。”
“好。知道了。”帝江点头,却又疑惑:“我刻意教了她我自用的火系法术,应该遮掩了修罗之火的痕迹,你可知道这传言自哪里来的?”
塑夜摇头,“不清楚,这传言并未大肆传播,毕竟知道修罗之火的人极为少数。你且记得,行事低调,待传言过去再说吧。”
帝江扯了扯嘴角,低调,这可不是他的作风啊,为了这小崽子,他已经低调了很久了。“我帝江的徒弟,这么躲躲藏藏的过日子,真是一点也不风光。没意思。”
塑夜知他性子,忍不住蹙眉,“帝江,你是神,即便不再是少帝,也是神界皇族,自然无惧。可是阿阮不一样,她身上背负着一族最神秘的力量,背负着父母的血海深仇,她离了你我没有自保万全的能力。就算是为了阿阮,为了我,你莫要妄为。”
帝江对此并没放在心上,他只琢磨着塑夜那句“她离了你我……”心里不满意,明明阿阮只有他这一个师父就够了。
塑夜看他模样便知他又当耳旁风,忍不住气结,“帝江,你当真觉得阿阮对你来说就算是死了无所谓么?”
帝江抬眼懒懒看了他一眼,笑的没心没肺似的:“是啊,无所谓。但她就是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塑夜摇头,“你这话我不信。今日这责罚太过分,你吓着她了,阿阮她会怕你。”
帝江收起了笑,“怕我?”他忽而眨眼,冲塑夜似有几分挑衅地道:“这小崽子不是和你说喜欢我么?她亲近我都来不及,怎么会怕我。”
这院子整个都是帝江的,他想听想看什么,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塑夜并不在乎他和阿阮的话被他听了去,可他这样的语气,就仿佛是小孩子争夺心爱的玩具一样,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帝江,算我劝你一句,你莫要对阿阮那么狠心。这六界里,不管是哪一界,对人有了情谊是很正常的事,阿阮她也不可避免,你们神界的人一向不拘泥任何礼法规制,你若不喜欢她,就莫要总是伤了她的心。伤了心,这情谊恐怕随时就能收回了。到时候,恐怕就连这师徒情分也留不下了。”
“塑夜,你不觉得你对我们师徒二人管的太宽了么?”帝江不爱听,什么叫随时能收回?如果情谊是那么浅薄随时能收回的,管它是什么情感,他倒不稀罕要了呢!
塑夜几乎是用怜悯的目光在看着帝江,“好,你的事,我管不了也管不起,不过,阿阮我是管定了,谁让她有你这么个师父呢。帝江,你好自为之吧。”
帝江不以为然,“随便你。不送。”
二人在一起,这样的不欢而散不在少数,毕竟都是别扭性子,但往常都是塑夜显得大度些,今日塑夜为阿阮不平,竟是罕见的失了大度,拂袖而去。
帝江转身进了竹屋,立在阿阮床前,看着这个被他一手养大的小崽子出神。塑夜注了纯正的仙界灵气给她,稳了心神,得以静休。阿阮皮肤极白,更显得她脖子上的指痕狰狞起来,帝江啧了一声,心想难道真的下手太重了?
他伸手抚向阿阮脖子上的指痕,睡梦中的阿阮忽然缩了缩身子,清秀的眉毛微微起了皱,“师父,疼……”
帝江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像她那小身子一样缩了缩,并未碰到她便抽回了手,一时脑子里有些放空,说不清楚的感觉,让他有些呼吸困难,心尖儿微微刺痛。
小白四蹄着地,大模大样地走进来,轻盈地跳上阿阮的床,盘窝在床尾,抬了抬眼皮,语气不无嘲风地道:“哎呀哎呀,人家这是怕了你帝江啊。真是好样的,对自己养大的小姑娘也能下此狠手,你这个人当真是无心无情。除了荒唐,你还有什么?”
帝江低喝一声:“闭嘴!”
他心道,小崽子,你若是真的敢怕我,我就……
就怎么样?他想不出来,他帝江的徒弟,怎么能怕他呢,她是阿阮,是他养大的小崽子,她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她怎么会怕他,怎么能,怎么可以?他不能允许!
阿阮睡得深沉,对帝江来此一无所知。
翌日,阿阮觉得师父像是变了个人,又或者,师父好像完全忘了昨日还在罚她……自她醒来,师父都在对她笑,不是那种生气的笑,是非常温柔的笑,温柔到……她看着看着,手臂都起鸡皮疙瘩了。
“阿阮,师父给你做了松鼠鳜鱼,尝尝,可比得上人界的酒楼?”
阿阮心说:比酒楼做的还好吃啊!师父果然是师父!不过,龟爷爷的十个手指怎么都包起来了?
“阿阮,过来,之前不是想学凡人捉蝉么?骑在师父的肩膀上,师父带你去好不好?”
阿阮心说:师父,我不是小时候了,怎么能骑在你肩膀上……那岂不是要叉开腿坐着,很害羞好不好!
“阿阮,师父带你去桃林练剑可好,今日师父舞给你看。”
阿阮心说:噗……不用不用,徒弟不敢!只有徒弟舞给您看的份儿!
……
师父,徒儿求您正常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