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小侯爷哈哈一笑,“以身份压人?若真以身份压人,你还能好好站在这儿和我说话?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韩游的弟子,可不止你一个啊,你凭什么?也敢和本小侯爷大呼小叫!我便欺你你又能耐我何?”
飞云看不惯齐远山那恃才傲物的样子,插话道:“韩游还曾要收我们小侯爷为弟子呢,是我们小侯爷不去!”
这话无疑是让齐远山吃了一惊,不光是他,杜飞雁也是第一次听说。
齐远山如同被人拍了一巴掌似的,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捏紧了拳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只得咬咬牙转向杜飞雁。
“杜小姐,你怎么说?”
众人俱都看向杜飞雁,她本只是一个小小的编修之女,算不得京都贵女,更是因为养在深闺,在外并无贤名远播,单单因为这乞巧节闵小侯爷和韩游弟子的一场比试而一夜之间在京都为人所知,这才被人挖出来,她便是几年前与韩游西街辩法的小童,只是当年传言有误,大家都以为那小童是个男孩,想他跟在韩游身边许长大了也能考个状元之类的,哪知竟是昙花一现般,再无名头出来。
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样,小童长大了,却是个女子,是万万让人想不到的,而且,竟然连闵小侯爷那般风流不靠谱的人竟然也被曝出曾被韩游看好,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不过,几条消息汇聚在一起,倒也不难想到这三人怎么会搅和到一起去了,许是因为韩游的关系……
杜飞雁被闵小侯爷几句话就说得脸红,此时面对大家的关注反而镇定了许多,她挺直了腰背,对齐远山道:“齐公子,今日之事便作罢吧。这场比试是闵小侯爷提出来的,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他说的话向来做不得数,你又何必与他认真。姻缘天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何都轮不到你二人来论及飞雁的归属。”
她是有些气恼的,以往她敬重齐远山德才兼备,虽她并未拜韩游为师,心中也当他是位同门师兄般尊重,没想到他竟会做出这样舞弊之事,这样的行为简直就像是给了她一巴掌,叫她梦中醒来,要将此人看个清楚。然而她依旧是留了颜面给他,未拆穿他私自在她那盏无字河灯上写下姓名。
齐远山蹙眉,“今日乞巧节,齐某依着规矩找到了你的这展河灯,难道不是天定?”
“飞雁信君信父,不信天。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若天子也说这是天定,我便认。”杜飞雁胸中郁结,他竟有脸面说出天定二字?究竟是天定还是人为,难道他自己不晓得么?这件事她回去一定要告知父亲,揭开齐远山的真面目。
但她到底心善,若是说出事实,齐远山便是名誉扫地,再无前途,她咬了咬唇,没有说话,但却已是对齐远山心生芥蒂,那原本的好感已经荡然无存了。这种民俗小事即便入了天子耳,也是听个稀罕,断然不会给她一个小小编修之女赐婚,而齐远山一介布衣也没有机会得见天颜,她便是故意这样说给他听,好让他断了这个念头,免得受他逼迫。
齐远山印象中,杜飞雁是标准的深闺小姐,每次与他见面都是有杜编修在场,多看她一眼便也会脸红,想来是个听话温顺的性子,也知道她对自己是满意的,如何也未料到她在众人面前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眸光暗了暗,压抑了怒气,冷笑一声,“齐某原以为杜小姐与其他贵女不同,没想到也是这样看重门第之人,齐某自然不比闵小侯爷身份贵重,哪里有机会见到天子?既然杜小姐说作罢,那便作罢吧。”
他说罢,将怀里的两盏河灯往地上一扔,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去。
杜飞雁低了眉眼,思文要去捡回河灯,被她拉住了,“不必捡了。”叫思文捡了,定然会发现河灯上多了字,她到底是不想毁了齐远山,只是嫁他也没有可能了,经过这一晚,她要重新考虑自己的婚事,闵小侯爷说了那么多浑话,但也提醒了她,她刚及笄,没什么好着急的。
闵小侯爷阅女无数,知道此事杜飞雁并不是捧他去踩齐远山,而是连带着他也一并讨厌上了,便也不去撞枪口,反而站在一旁当自己不存在。他挑了挑眉,看着杜飞雁的目光柔和中更多了一份浓厚的兴趣,他微微侧头,与阿阮小声打趣道:“看来,不用我出手,杜小姐也是不会嫁给那齐远山了。小恩人,你救人救到底,让杜小姐嫁给我怎么样?”
阿阮好笑地看他一眼,“那我得问问我师父,毕竟我师父还没教我这个。”
闵文半阖了那双桃花眼,疑问道:“你师父是谁?还有这本事?”他原本就是开玩笑,没想到小恩人竟还认真了。
“天底下,没有我师父不知道的,没有我师父做不到的。只是你们这些凡人不知道罢了。”阿阮狡黠地笑了笑,卖了个关子,未说出帝江的名号,因为就算说了,他们这些凡人也不认得。
又来了,这个师父迷……明轩无力地叹气,“阿阮……”
闵文嘴角抽了抽,什么叫你们凡人,“难不成你师父是神仙?”
阿阮耸耸肩,“那倒不是。”她师父可是神呢!神!她心里想着,似乎自己也与有荣焉。
闵文无语,不知道她有什么好骄傲的,见明轩与他笑着摇头,便心中有些明了,也不再与阿阮纠结她师父的话题。只对着杜小姐躬身一礼,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无礼之态,有齐远山那样恼羞成怒的模样在前,倒显得他这个原本狼狈落水的人反而君子谦谦了。
杜飞雁愣了愣,与他还了礼,便带着思文并几个府中人离开了。
三个当事人走了两个,热闹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没人敢留下来看闵小侯爷的笑话,俱都散了。阿阮将齐远山扔掉的灯拿起来看了看,瞧见两盏灯上,各写了一双人的名字,只是不论如何看,似乎都出自一人之手。
“这个书生,不老实。”阿阮得出了这个简单的结论,将河灯递给了明轩,“明轩哥哥,你看看,有妖力残存,我依然觉得是个大妖。”
明轩接了河灯,以法力探知,妖力浑厚,确实不像是一般妖魔所有,他这时才仔细地看向阿阮,想起她之前就提到过那德诚大师应是大妖的事,原来阿阮竟然已经到了能够轻易感知大妖的境界了么?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帝江此人,果真是厉害,紧紧是植了灵脉给阿阮这具凡人之躯,竟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达到这样高的境界。他长了阿阮几岁,也堪堪是刚入大妖感知的境界,若是与之对上,恐怕还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
可他是天生的魔界仙体啊,天生的灵脉啊!这还真是让人气恼。他不知道的是,帝江骗了他,那原本就是阿阮自身的灵脉,阿阮也并非凡人之躯……
阿阮眼睛眨巴眨巴,完全不知道明轩心里经过了怎样的惊涛骇浪,见他不语,以为这大妖很是厉害,有些担心地问他:“明轩哥哥,怎么了?是不是咱们不是他的对手?”
明轩心里一叹,瞧着阿阮这天真的样子,他大概也能明白为什么帝江宁愿拘着她给她造出满山幻境也不愿意放她四处闯荡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强大,修行之人并不比凡人干净多少,他们也会嫉妒也会生出邪念,阿阮这样的天资,除了会被高级的妖魔当成吞噬目标,亦会被同样修行之人所忌惮,甚至嫉妒厌恨。
明轩:“没什么,这件事有异,你记住了,切忌轻举妄动,待我确认之后再做行动。”清平竞技之前的历练签不会抽出大妖这种等级,原本他以为阿阮判断有误,可现在看来,的确有些异常,需要和负责此事的人确认。
闵文这时凑了过来,瞧了一眼那河灯,哈哈一笑,“若是韩游知道自己教出这样的弟子,怕是要气死了。我道杜小姐怎么就放下这心上人了,原来是这齐远山自作孽不可活。齐远山想攀杜家这门第,怕是难了。”
阿阮想起她在船上时齐远山冲她吼得那些话,心里也有些明白了,虽然她涉世未深,但是师父给她编的那些故事里,却也讲过人生百态,齐远山若是真的喜欢杜小姐,就会懂她,断然不会用这样的手段来赢,他想要的恐怕不只是杜小姐,还有杜家的背景。与闵小侯爷的家世相比,一个编修算不得什么,但是齐远山不同,他一个寒门书生,杜家便是他的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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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不同于民间家宅,规模不小,明轩是魔界太子,自然见惯宏大宅邸,面上无丝毫异色,倒是阿阮看得稀奇,虽是稀奇却也只是稀奇,并不见有艳羡之色。偌大的侯府,客房众多,明轩和阿阮各分在相邻的两间客房里,因着小侯爷的吩咐,往来的仆人伺候的小心翼翼。
他二人原本就相貌不凡,衣着看起来也十分名贵,不可能是什么没有见过世面的寒酸之人,闵文瞧着他们的反应,赞叹道:“二位果然是修行之人,想必见过仙山美景,这小小侯府倒让二位见笑了。”
明轩颔首一笑,并不与他客套,开门见山道:“闵小侯爷,齐远山借助了妖魔之力,今日敢对你下杀手,恐怕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你还是要多加小心,这几日不如就待在府里,不要出去了。”
闵文一个风流小侯爷,叫他待在府里憋着那和关在笼子里差不多,他漫不经心地应了,实则并未放在心上,因他根本也不怕什么齐远山。
阿阮也道:“明轩哥哥许是要离开几日,但我可以保你周全。他出卖灵魂给妖魔,心智就会被妖魔之力影响,激发内心的欲念,情绪大变内心阴暗,我师父说过,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
闵文闻言笑了笑,点头道:“虽不知你这位师父是何方神圣,但这句话我也赞同。”
此时夜已深了,闵文寻了一夜的河灯,又落了水,精神不济,又嘱咐了下人几句便与明轩阿阮告别,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了。
明轩和阿阮都不是需要下人伴在身边照顾的人,随即遣散了众人,商议一番,便各自回房休息。
阿阮今日玩的尽兴,她今日才知道,原来人界大的很,不止是只有彩云镇那么大片地方,就连京都这样大的城也不过是人界中的一城一池而已。人界居然还有这样有意思的节日,男男女女互诉情谊,人界的人当真是欲望深重,竟然真的与妖魔为伍……
她是真的有些累了,眼皮一沉,很快便就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梦里看见了师父,师父又来捏她的脸……
“哎……”阿阮揉着脸颊醒过来,睡眼惺忪,瞧见床前真的有个红彤彤的影子,忍不住自语道:“我真是太没出息了……想师父都想得出现幻象了……”
帝江:……
“阿阮,醒醒。”帝江伸手轻拍她的脸颊,兀自走到桌前坐下,伸手倒了一杯茶。侯府的下人很是尽心,走之前将茶壶放在小泥炉上温着,故而这茶还是热的,倒入杯盏,茶香四溢。
脸上的触感让阿阮醒转过来,她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这才将来人看了个清楚。
“师父!阿阮好想你啊!”她撒娇地扑了过去,动作熟稔地将头枕在帝江膝上。
帝江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口中却是严厉地说道:“坐好。”
“不过,明轩哥哥不是说了历练中长辈不可参与么?”阿阮原以为历练这些日子都不会见到师父了呢。
帝江无所谓地道:“是说不相帮,又没说不能相见。谁去管他们这些烂规矩。”
“哦!”阿阮笑嘻嘻地坐到凳子上,朝他挪了挪,觉得还是有些远,挪了又挪,直到与他衣裳挨着,这才满意。
不知怎么就想到京都郊外那官道岔路上的寺庙里的迷魂阵,阿阮与他那幻影暧昧纠缠的模样……帝江皱了皱眉,问她道:“近日历练,可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