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也带着紧张的杜飞雁挤到了近些的位置,二人望着河面,阿阮一脸淡定,杜飞雁却是绞紧了手中的帕子。无他,不管怎样都是一条人命,纵然对闵小侯爷没什么好感,却也没想过要他去死,更没想过齐远山会因为这样一场比试就对闵小侯爷动了杀心,这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梦,叫她不知该如何看待。
有了避水咒,明轩便不必畏水,他沉入水底,很快便发现了那闵小侯爷。
闵小侯爷双眼紧闭,已然失去意识,明轩游到他身边,也不管他喝了多少水,强行将回魂丹塞进了他的嘴里,却也不急着将他带上去,反而趁着水下无人,以法力试探,果然是妖力作祟,他再加试探,只见一张薄薄的符纸轻飘飘地从闵小侯爷身后浮出,如沙尘般顷刻间化入水中,一丝痕迹也未留下。
可恶!明轩心中暗骂,此等毁尸灭迹的行为,简直不齿,若他再晚点找到这闵小侯爷,让他彻底断了气,恐怕他就连同这一张符纸一起化在这河里了,到时候任是怎么样都捞不上人,大可说他失足落水顺着河水到了下游,死不见尸。
这真是又狠又绝,为了一个女人,就值得出卖自己的灵魂杀人?明轩不能认同,他用力将闵小侯爷夹住,朝水面游去。
哗啦——
明轩带着闵小侯爷浮出了水面,侯府的奴仆们很快便发现了,七手八脚地将两个人护着一起捞了上来,明轩怕被人发现会麻烦,出水之前撤了避水咒,沾了些水,只是没有那被泡了的闵小侯爷狼狈,所幸场面混乱,他很快便被人群隔开。
“都站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
一群人乱糟糟地挤着,又都跑开,明轩看见赶赖的阿阮,便悄无声息地移到了她身边。
阿阮和杜飞雁都来瞧那闵小侯爷。
“杜小姐?我们小侯爷就不劳烦您担心了,左右今日也赢不了了!您可以放心了!”说话的似乎是闵小侯爷身边的随从,浑身湿漉漉的,也刚从河里上来。他一身灰黑武将打扮,年龄不大,堵着气,横在闵小侯爷身前,不让杜飞雁靠近。
杜飞雁尴尬地退了一步,却也并未离开,她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齐远山,他正专心地挑着河灯,闵小侯爷落水一群人下去救人,乱了河上的花灯,却并未打断他寻河灯。
阿阮却不理会说话的人,一个健步上去,手扣住那人的肩膀,微微用力便将他扭了出去。
“你是什么人?要对我们小侯爷做什么!”
阿阮笑嘻嘻地,也不看他,只是蹲在闵小侯爷面前,摸了摸他颈上的动脉,道:“什么人?救你家小侯爷的人呗!”
那人根本不信她,冲动地拔了剑,明轩在阿阮身后,横臂一挡,震得那人虎口发麻,却是认出了眼前男子就是从河里将他家小侯爷救上来的人,愣了愣,将剑收了起来,抱拳道了一声谢,见对方神色冷淡,便又紧张地去看那个脸上带笑的小公子,怎么看都不觉得他能有救人的本事。
阿阮手在闵小侯爷颈上一弹,她以指间渡入法力,还卡在喉中的回魂丹顺着阿阮的力道滑落到腹中,这回魂丹并非入口即化,只是含在口中时便能固本吊命,若要真的回魂救命还需要以法力将其化入腹中才行。闵小侯爷脸上的灰白之色立刻开始减退,忽然睁开了双眼,哇的一声开始吐水,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多谢这位小公子!”那武将打扮的随从很是规矩,见闵小侯爷醒了,立刻改变态度,向阿阮致谢。
阿阮依旧是笑嘻嘻地,并未生气,“我早就说了,我是救他的人。不过,我救他也是因为杜小姐,所以算起来杜小姐也算是他的恩人啦,你不要对她那么凶嘛。”
闵小侯爷浑浑噩噩的看过来,瞧见脸色窘迫的杜飞雁,人还虚弱着,却是笑了起来,“担心我?早知道落个水就能赢得美人,还捞什么河灯啊我,使个苦肉计便得了。”
闻言,杜飞雁脸色更加难看了,纵然原本是对他有些担心的,此刻也被他这话给气没了,这人与她简直是毫无共同点,她想,她就算是不喜欢齐远山了,也断然和他没什么可能,这么想着,她甩了袖子便要离开。
“喂,别走啊……”闵小侯爷竟想去追,奈何他这副身子不是很听话,软绵绵地起不来身。见他这副模样,杜飞雁并未走远,只是站到了阿阮身后的一侧,与明轩一起,却也不朝闵小侯爷那边看了,更不与他搭话。
阿阮瞧着这闵小侯爷也是有意思,这人真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快走到冥府门口了,醒来见了杜飞雁就开始纠缠,还真是有些话本子里那些痴情公子的样子。
“闵小侯爷,你很喜欢杜小姐么?”她忍不住问。这话问得直白,杜飞雁相隔不远,一张脸红透,却根本来不及捂住阿阮的嘴。
闵小侯爷这才仔细打量眼前的两个救命恩人,一个身量高些,十分英俊,另一个看着年龄小些,是个活泼性子,长得颇有些姑娘气,他也算是阅女无数,下意识便觉得她是个女孩儿,偷偷看了一眼她的耳垂,并未发现耳洞,心中又有些不确定了。
针对阿阮的问题,闵小侯爷想都没想就答了,“喜欢啊。”
阿阮又问:“那方才桥上叫红梅的那几个姑娘,你也喜欢么?”
闵小侯爷扑哧笑了,看了她一眼,只觉得雌雄莫辨,权且将她当做一个小公子罢,“也是喜欢的,只是这女子与女子不同。有的女子欢喜在心,便想娶回家,有的女子只欢喜在眼,看看便就足以。等你长大了知道了女子的好处,便也就能区别了。”
阿阮皱眉想了半天,“你的话,我听不懂。”
闵小侯爷觉得这小公子还挺可爱的,便又重复了一次,“不急,等你长大了自然便知。”
阿阮:“可塑夜哥哥说,若是喜欢一个人,便只与那一人结为……结为伴侣,一辈子只有一个。你喜欢杜小姐,为何不能就只喜欢她一个人?”
闵小侯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出了声来,“虽然不知道你说的这位塑夜哥哥是谁,但他很可能是在骗你!莫非你是女孩子,他喜欢你才对你这么说的吧?”
阿阮被他吓了一跳,怕他认出自己是女孩子,但又一想,即便是女孩子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因为师父故意让她扮成这个样子罢了,没什么好怕的,她只是听师父的话才做此打扮,又不是因为要掩饰女儿身。只是,塑夜哥哥是真的如闵小侯爷说的那样,喜欢她么?
阿阮本能地反驳,“塑夜哥哥才不会骗人呢!”
闵小侯爷好笑地看着她,忽觉自己直觉是准的,这小公子就是个女孩子。
明轩听得摇头,只觉得这闵小侯爷果真是颗风流的种子,方才命都快没了,这会儿人还坐在地上呢,就教人家女子为何,欢喜为何,怨不得他因为女子而遭此劫难。
“赢了赢了,齐公子赢了!”
“那书生找到了河灯!”
“真是一桩佳话啊,好久没有人在乞巧节中这样的彩头了!”
“佳什么话呀,那闵小侯爷都落水了,差点死了,我看啊,这是不祥才对!”
“哎,闵小侯爷落水的时候叫他找到了,这不公平啊。”
……
议论声阵阵,闵小侯爷扶着随从的手勉强站起身子来,遥遥向河中站在船上的齐远山望去,他的手中举着两盏灯,正在开心地找着杜飞雁的身影。
“这……没想到一个落水的功夫,竟然叫他赢了……”闵小侯爷面上失落。
阿阮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虽然失落却并未露出什么阴狠的表情,和那墙角里胁迫女子的男人判若两人。
“闵小侯爷,他并没有赢过你。”阿阮说道,至少在做人这方面,齐远山没有赢,反而输的彻底。
闵小侯爷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明轩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仅有他二人能够听到,言简意赅地道:“不瞒你说,我们兄弟是修行之人,齐远山用了邪术,胜之不武。”
“竟是这样……”闵小侯爷略微沉吟,很快又抬头笑道:“我明白了,既然如此,就算杜家小姐不嫁我,我也不能叫齐远山这样的人得逞。”
为什么一个明明仿佛失恋的人突然就变成了护花使者了啊?
明轩:……
阿阮:……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这个结论的,但是的确,杜小姐最好还是不要嫁给这种出卖灵魂给妖魔的人。
闵小侯爷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朝明轩和阿阮颔首,“二位是我闵文的恩人,二位不像是京都人士,不知可有落脚处?若不嫌弃,就住在侯府如何?我必将二位待为上宾。”
这倒是意料之外,明轩和阿阮对视一眼,这人虽不是齐远山,但却和齐远山有些瓜葛,齐远山既然有心杀了他,现下他没死成,很可能还会再来找他,且看样子也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懂得知恩图报,除了为人风流处处留情,也不算坏。历练本就是要惩恶行善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闵小侯爷的命他们救了也就顺手护着了。
明轩道:“我兄弟二人今日初到京都,尚未有落脚的地方,如此,便也不与你客气了。多谢收留。”
“……怎么跟小侯爷你你我我的,虽是恩人,未免也太不懂规矩了。”闵文身边的随从小声抱怨着。
明轩和阿阮自然也听到了,明轩皱了皱眉,他和阿阮都不爱受规矩约束,如果住在侯府要这样拘着,倒不如住在外面自在了。
“飞云,不可无礼。”闵文低声喝退身边那武将打扮的随从,转而对明轩和阿阮温声道:“我府上的人管教不力,让二位见笑了。说了会待二位为上宾,无需顾忌这些繁文缛节,在侯府上,二位大可随意自处。”
见他如此有诚意,明轩和阿阮便也不再说什么。
很快,齐远山便上了岸,兴冲冲地抱着两个灯带到杜飞雁面前。
“杜小姐,你看,我找到了!”
杜飞雁看了看那灯,的确是她的没错,只是她并未写上心上人的名字才对,而现下,那灯上却是有名字的,写的正是齐远山,她惊愕地抬头看着齐远山,只是一个晚上而已,她仿佛从未见过他这个人,而今才是第一次见面。
她原本是想写上齐远山的名字的,但在落笔的那一刻,她忽然犹豫了,她不知道为了不做高门妾而做贫民妻是不是对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心悦齐远山,而齐远山和闵小侯爷的比试在她看来也是一场闹剧,她不想成为一件被他们争夺的物品一般,她也不会偏帮任何人,不会故意徇私舞弊。
但是没有规定说她必须写上一个人的名字,所以她便什么都没写,不管是谁找到河灯,都没有意义。那时候,她是没有想到的,没有想到今夜竟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更没有想到,因为她,齐远山求助了妖魔,闵小侯爷落了水,这简直是太荒唐了。
而眼前,齐远山更是抱了个被他自己写上名字的河灯还让她看,他是笃定了自己心悦他?还是笃定了父亲会将她嫁给她?亦或是笃定了这一事之后便真的是得到了上天的祝福?
杜飞雁摇了摇头,没有迎过去,亦没有去接那河灯。
齐远山脸色变了变,硬生生维持着笑容,收回了手,将两盏河灯抱在手上,仿佛是这时才瞧见一直在旁边的闵小侯爷一般,道了声:“闵小侯爷也在啊,承让了。是苏某赢了。”
闵小侯爷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本小侯爷落水了,不能算。不如来年再比过?”他说罢,也不管齐远山乐不乐意,转头问杜飞雁,“杜小姐也刚及笄,想必也不着急嫁人吧?”
这话说的混,都说了她一个刚及笄的姑娘家,这种话如何好回答。杜飞雁气得扭头没理他。
齐远山怒道:“莫非小侯爷要说话不算话,以身份压人?仗着自己是侯府的小侯爷,便这样欺我?不管怎么说,我也是韩游门下弟子,怎容你如此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