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是人界的都城,最为繁华的城市,彩云镇虽是福地,却到底只是一个小镇,远不及京都这十里绵延的风华万丈。阿阮瞧着什么都觉得很是稀罕,她心性单纯,虽在帝江教导下法力很是强大,到底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不比经常在外历练的明轩沉稳。
“阿阮……我们可不是出来玩的……”明轩两只手提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眼见着那位大小姐还有买下去的趋势,忍不住开口劝止。原本因为她被帝江拘着从未出来过对她有些放纵,见她喜欢便都容她买,反正帝江给了她不少钱……现在他双臂被一群乱七八糟的物件儿坠着,心里忍不住嘀咕,帝江也真是的,给她这么钱做什么!
阿阮被京城的灯红酒绿迷花了眼,根本顾不上去听明轩说了什么,随口嗯了一声,便又被河里的河灯吸引了过去。
不知为何,许多年前男女聚在河边,有人在灯上写着什么,有人在河边放灯,有人追着河灯跑,还有人举着长长的竹竿去勾河里的河灯。阿阮从未见过这般场景,忍不住也凑到一家挂满河灯的店。
今日生意不错,店里的大娘乐呵呵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弯弯的曲线,见有新的客人,便本能地凑过去开口招呼,只一抬头,便是眼前一亮。
“哟,二位公子可真是俊俏的人儿,还以为是天上的神仙也来我这小店了呢!”老板娘忍不住夸赞,而后又指了指悬挂在高处的几盏灯,介绍道:“不知道二位公子可有心上人了?呵呵,咱们店里刚好有师傅做的新样式,喏,有仙鹤起舞的,还有火莲花的,我瞧着寻常的样式配不上二位公子,也就咱们店里的镇店之宝合适你们这样神仙下凡似的人儿。”
老板娘也是个人精儿,做生意的人,看阿阮和明轩二人那衣服料子就断定是富贵人家,就算不看衣裳,光看明轩手里提的盒子,也知道是个有钱的主儿……嘴甜的很,上来就给他们介绍最贵的,寻常手工艺的小店,哪里有什么镇店之宝,不过是师傅心血来潮费工夫打了新样式,价格太高,寻常人都不买,只好高高挂起吸人眼球等待有缘人了。
眼前,老板娘觉得,这二位有缘人可算是被她盼来了。
只是她却不知道,自己刚才那张嘴闭嘴的神仙下凡可真是将阿阮吓了一跳,阿阮偷偷拉着明轩的衣袖,紧张道:“她为何知道我们不是一般的凡人?”果然是京都啊,就连京都的凡人都这么厉害!
明轩无语,“人界这种话是夸咱们长的好看而已,不用担心。”他心里叹气,这倒也不能怪阿阮见识少,这也都是帝江的锅,阿阮出那院子去到人多的地方必须是跟着帝江一起,而帝江带她出去,但帝江这个人又太过彰显风华,任是个人在他身边都会显得逊色几分,不那么起眼了,而他则是风光占尽还不自知。
明轩也算是常在人界走动,知道生意人都惯会说话,他皮笑肉不笑地与老板娘应付了一句:“老板娘不愧是做生意的人,一张嘴可真是会说话,谢过老板娘夸奖,不过,我们可不会买灯。”说罢,便想叫一旁的阿阮走。
老板娘也是老道,见他不好说话,笑笑说:“不买也没关系啊,只不过,今日乞巧佳节,错过了这么一个好彩头可是有些可惜了。”她说罢,眼角的余光飘向另一位年纪小些,表现的也更有兴趣一些的公子。
果然,阿阮疑惑地回头看向老板娘,“乞巧节?什么彩头?”
老板娘一脸惊奇地看着她,表情生动地讲起故事来,“公子不知道乞巧节么?相传天上的织女和人界一个叫牛郎的男子相爱了,这段阻隔了天人两界的爱情注定没有好结果,是犯天规啊,于是这织女便与牛郎生生相离,隔着银河相望,每年只有今日才能通过鹊桥相会,可真是可怜……”她说着,还不忘用手绢沾沾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可谓是入戏很深了。
“天人相恋……便,便是犯天规?”阿阮心里一紧,手指忍不住蜷了起来。天上的织女她没见过,这故事也未听师父讲过,只是,她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不同一界的人相恋竟是有犯天规一说,那她这个小小的凡人……是不是也不能喜欢师父?
老板娘却不知道她是在想什么,以为她也是为这故事感动,便立刻加了一把火儿,“是啊,你说惨不惨!所以后来啊,我们人界便有了一个习俗,在这天为他们高兴,也讨个彩头。二位公子看样子似乎还是头一次看人放花灯吧,若我没猜错,您二位是外地人?咱们京都啊,一到乞巧节的时候,晚上便有年轻男女来此放灯,将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字写在灯上,祈愿能够终成眷属。”
“只不过,这男女放灯各有不同,女子多半只是放出灯便罢,男子相对女子大胆些,放了自己的灯之后,若是能再寻回来,并且将自己心上人放的灯也寻到,只要这两盏灯灯都还没灭,那便是注定的良缘,上天恩赐的缘分,就算是对方的心上人名字不是自己的,那也可直接去女子家门下婚书!一般啊,十有八九都是成的!小公子瞧着年岁尚小……若是还没有心上人,倒也可以放个灯求个未来的好姻缘。”
阿阮皱眉,“这么简单?那要是想强娶谁,只要看着她何时何地放了灯,灯是和模样,一捞就捞到了,算什么天定?”
老板娘笑道:“公子说这话那就还真是外地人了,您有所不知,姑娘们当然是不希望出这种岔子,所以才都会挑普通款式的灯呀,您瞧瞧,她们买的灯都一样,混在一起,自然看不出来是谁的啦,况且大家小姐们也不傻啊,多半会选府上面生的小丫鬟或者小厮去偷偷放灯,这样男人看就算看见了也不知道那是谁家小姐的灯,再者,咱们这河可是穿城的运河,水流不慢,不过一会儿这灯啊就飘散了,有的人恐怕看瞎了眼一夜都捞不着,而灯早就飘出了城了!想要捞准可难着呢!”
男婚女嫁,自古爱情都是美好的情愫,故而这一天也是年轻男女互诉衷肠的日子,京都开化,那些往日里被拘着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的深闺小姐,在乞巧节这一天也能出来放灯。
阿阮喜欢听故事,不由得被吸引住了,“照你这样说,若是那织女和牛郎也来放灯,被那牛郎捞到了两个人的灯,算不算得上上注定的缘分?这样的话他们是不是就能在一起了?”
老板娘未曾想她一个小公子还挺着迷这传说的,想了想道:“这……咱们就无从得知了,公子也只是个假设啊。不过,这人界都有门当户对的规矩,想必这天上的人和人界的人也是难全。”
阿阮流露出失望的目光来,不管明轩再度催促,指了指挂在高处的那盏镶着金边儿的火色莲花灯,“我要那个。”
“好嘞!”老板娘喜上眉梢,动作很快,像是生怕她后悔似的。
明轩蹙了蹙眉,“阿阮,你不会还真的想要放灯吧……这么无聊的事……”
阿阮立刻眼巴巴地望着他,用对付她师父那招“看我湿漉漉的眼睛”,明轩嘴角抽了抽,这招对他可不是很好使,但他知道她这是真的想要做这件事,做哥哥的总要疼爱弟弟些,他眼睛眨了眨,目光移到别处,无奈地小声说了一句:“好了好了,收一收,想去就去……”
不过,他倒是很好奇,这小家伙是有了心上人还是真的未雨绸缪?这般年纪就开始给自己找仙侣了?
这河灯做的相当精致,直径有面盆那么大,金线红绸,细细的竹条勾勒形状,厚实的底座增加了浮水的面积,因着灯贵,老板娘附赠了一根和这灯很是相称的短粗红烛。
河灯上的每一瓣莲花都形状不同,如同被风吹得摇曳起来一般,阿阮勉强抱着灯,觉得沉甸甸的很是费力,而明轩又提了满手,实在没有三头六臂来帮她拿,于是二人找了一处隐蔽的墙角,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放进乾坤袋里,只剩下那盏河灯。
正要离开,忽然有脚步声也进了这墙角,阿阮和明轩互视一眼,往暗处站了站,暂时敛起了气息。来人似是有些慌乱,也未检查一番这墙角里是不是还有别人,便开始对话起来。
先是一女子慌张道:“你,你放开我!我告诉你,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今日他定会找到我的灯,到时便会到我家求亲!还请小侯爷自重,莫要再纠缠!”
那小侯爷冷笑一声,“纠缠?你们杜家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编修,我若想纳了你还用的着纠缠?放着本小侯爷的贵妾不当,偏要嫁给那穷小子,若不是对你还有几分真心,你当本小侯爷有空和你玩这种游戏?我有更好的法子,先办了你,叫你嫁不得旁人!”
杜小姐慌了,“你若敢对我做什么,我便大声叫人了!”
小侯爷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哈,你叫啊,反倒省事,今日我连这蠢灯都不用捞了,你杜飞雁的名节都没了,跟定我了,就是到时候恐怕只能做个贱妾了。”
杜飞雁啜泣起来,像只柔弱的兔子似的,完全对眼前的男人没有抵抗力,而男人却像是真的如他自己所说那样对她到底还是有些真心喜欢,倒也没有再做什么,有些无赖地笑道:“行啦,这般哭哭啼啼的做什么,你信我啊,那个穷小子真不是什么好人啊,嫁给他做正室还不如嫁给我做妾呢,好好看着本小侯爷把灯捞上来吧!本小侯爷说一不二,亲自上!”
说罢,男人果然放开了那杜小姐的手腕,转身就走。
杜飞雁忽然问道:“小侯爷,飞雁能问问你,为何会……会对我……”女子羞怯,到底是没能开口问出来。
所幸这话也不难懂,小侯爷知道她想问什么,回头笑了笑,“就喜欢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说罢,小侯爷便出了墙角步入人群,而杜飞雁终是松了一口气,只是想着小侯爷的回答,忍不住摇了摇头,这样的喜欢,连个由头都没有,她如何能信啊,她平定了一下心情,外面有丫鬟焦急的喊声,她理了理衣裳,这才赶紧出去。
阿阮和明轩也自暗处走了出来。
阿阮将怀里的灯自然而然地递给明轩,哼了一声,替那杜小姐抱不平,“啧,这个小侯爷可真不是好人!”
明轩听着她那啧的一声,和帝江像了个十成十,忍不住觉得要遭,提醒她道:“阿阮,不要多事。你可别忘了,咱们是来历练的,有任务的,陪你逛了一天,还要去放什么花灯,差不多得了啊,就是兄弟,你要是再这样玩心大,我这做哥哥的可也是要教训你的。”
“明轩哥哥……一会儿咱们也去看看那小侯爷捞灯……好不好嘛?”阿阮闻言赶紧抱着明轩撒娇,再度使出那招“看我湿漉漉的眼睛”……
“不去。”明轩白了她一眼,腾出一只手来在她脑门儿一弹,“别来这招,对我不好使,也就你那脑子有坑的师父才会吃你这招。”
“哎呀,不要说我师父嘛。”阿阮抱着脑门儿,拉着明轩的衣袖就往河边跑,“走走走,咱们先去放灯。”
河边聚集了不少人,还有不少富家千金公子们包了船,时不时有人捞起了灯,欢呼后看了看不是自己或是心上人的名字,便又垂头丧气地放了回去,还有些使坏的,原本相同款式的灯就不少,还都将其打散了,或者捞到不是自己的就故意放远了……
阿阮选了一处人没有那么多的,等着前面的人放完了,上前过去,背对着明轩在河灯上写字。
明轩好奇地勾头,打趣道:“咦,你还真有心上人啊?是谁啊?不会是你哥我吧?”
阿阮怕他偷看,早就做了防范,以法术消了字迹,冲他扮了个鬼脸儿,“才不是呢,臭美吧你就!”
明轩乐了,心道你才见过几个男人,多好猜啊,既然不是他,那就是塑夜或者帝江了呗,虽然她是个半句不离师父的师父迷,不过不管在哪一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规矩是不能乱的,想必阿阮也是知道的。这样一算,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塑夜了。切,还真当他傻啊!
阿阮心里忐忑地将灯放入河里,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祈愿。就算是天人不能相恋,那至少让她放个灯,给自己一个美好的希望,偷偷表达一下对师父的喜欢,就算师父对她感情并非如此……这总不算犯天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