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暖意一退,塑夜心中微微叹气,心道她什么都不懂,不能将她逼得太紧,等找到了三生镜,也许就好了,只是他想不明白,之前江熙宸要找三生镜,不知为什么后劲儿渐渐弱了。江熙宸那个人占有欲强的很,很明显就是在意阮阮,喜欢她,他以前只是因为江熙宸太明显了便这么觉得,但是现在自己有了这份心思,再看这事就又有了不同看法。
他想,江熙宸定然是喜欢阮阮的,因为同样喜欢阮阮的他能够感觉的到,可是这种喜欢似乎很狂放又很克制,江熙宸为人张狂,想必爱一个人也不会有所顾忌,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那么一个张狂的人变得克制又小心翼翼的呢?
塑夜看着云阮,云阮也正看向他,二人相视,似是一眼万年,彼此都觉得对方熟悉的很,一时竟都想起了裴瑾和阿阮两个人,默契地沉默了。
有塑夜在,三人组安分了不少,但小黑却没意识到自家大佬也跟来了,还是有些不知死活,吱哇乱叫地说道:“哎呀,咱们是不是已经在蓉娘的回忆里了?这是她自己的,还是那一魂一魄的啊?真是新鲜啊,我一个后面才出生的人,竟然也穿越了!哟,这个年代也有梅树啊?”
月老和司命用少见多怪的眼神翻了个白眼,看了看被打扰了气氛的大帝,一把勾了小黑的肩膀捂住他的嘴,“闭嘴!”
小黑支支吾吾地说:“干嘛,他们又听不见。”
司命捏着小黑的耳根子小声道:“凡人听不见,你家老大还听不见么?傻子,你打扰人家了!”
小黑这才看见塑夜和云阮还在后面呢,二人站在梅树另一边,颇有些尴尬地同时扭开了头。
“王?您怎么也在?”小黑问出口就后悔了,他是傻才这么问,明摆着王不是来陪他门这三个六界黄赌毒的。不过问出来了,也没法收回,只好瞪着眼睛干笑。
塑夜素来脾气好,小黑扰了他他也没脾气,只道了一声,“走吧。”
小黑正想问走去哪儿,便被月老和司命一个夹住一只胳膊连抬带拖的拉走了。月老急吼吼地说:“还能去哪,去找蓉娘啊!”
也不知道这个记忆是在哪个时间段里,月老和司命都有点心虚,话也少了。要是没有塑夜这尊大神他们也还放得开,可是谁知道他这么能屈尊降贵,冥界就这么闲么?这鬼王可是出了名的清廉耿直,管他哪一界的,有钱没钱有权没权,从不徇私枉法,简直是没感情的!万一回头参他们一本到天帝面前,他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月老和司命就这样兜着自己的小心肝,心照不宣地老实起来。
小黑则是一直将自己定位成一个无辜的小可怜,对月老和司命抱以鄙视。
云阮瞧着他们三人组挺有意思地,笑着跟在后面,而塑夜则是不快不慢地走在她身边,保持了同行。
有妇人们在说话,月老他们便是顺着这个声音去的。
“哟,这是你们家蓉娘么?长的真可爱,不像我们家那个小子,整天裹得跟个泥猴子一样。”
“哪儿啊,还是男孩子好,女孩子长大没用的。”妇人回着,又推推身边的孩子:“叫人啊,蓉娘。”
“佩姨好。”小小的孩子有些腼腆,躲在大人身后,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月老几个人勾着脖子自语:“竟然到了这么早啊,这是蓉娘原本那二魂六魄的记忆。”
云阮也凑过去看,瞧着小孩子的蓉娘也觉得很可爱。
那边被蓉娘叫做佩姨的妇人又说:“男孩子有什么好,整天每个安宁,生在这个乱世,长大了也是被抓去做壮丁的命……哎,就是不去做壮丁啊,以后也不知道他那个德行有没有姑娘家肯嫁给他。”
蓉娘的娘道:“不会的,别多想了。以后你家阿阳肯定能给你娶媳妇回来。”
“我瞧着你们家蓉娘就不错,要不咱们两家结个亲?”
“这敢情儿好,那以后你可得多照顾我们家蓉娘。”
不过是个聊天儿的功夫,两个六七岁的孩子便定了娃娃亲。
司命在旁边摊开自己的本子,查到蓉娘那一页,向给大家做介绍一样说道:“蓉娘生在一个普通农庭,而刚才那个妇人口中的阿阳,是一个叫彭阳的人,家里条件比蓉娘家好一些。她家里重男轻女,觉得生女儿没用,只等着女儿嫁出去,所以一听彭家人提了这么一嘴,就答应了。”
云阮看得稀奇,只是有些奇怪,听起来那个与蓉娘定亲的人不是伯嵩啊,但云阮也没多问,只是和大家一起看着。
很快,两个妇人说完了话,蓉娘沉默寡言地跟在妇人身后。
云阮一行人也就自然而然地跟了过去。没走多远,便到了一户柴扉小院,门吱呀一响,就听里屋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地说:“大白天的不干活,跑哪里去野了?”
蓉娘低着头过去,也没多说话,提了水桶就往院子里去了,小小的身子,拎着水桶有些费力。
妇人走过去按住男人的肩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哼,一个女娃,也就这么点用了。算她是个有福气的,能攀上彭家。”
“那要是彭家的小子真的被拖去当壮丁了咋办?”
“再找一户,要是找不到,就趁着还小,卖给达官贵人。家里这么多丫头,还缺她一个?你只把幺儿养大就好,不然这个家以后给谁?”
“行。不过……蓉娘这个丫头是长的最好看的……真要卖了……”
“好看顶啥用,能当饭吃么?好看能卖个好价钱才是正经!”
一对父母就这样便定义了女儿的一生,生为女子,无用。嫁人最好,嫁不掉就卖给贵人。
云阮问司命:“蓉娘是他们亲生的么?”
司命写过无数这种本子,见怪不怪地点头:“是啊。别说这是几千年前了,现如今不也是有这种拿孩子当物件儿的父母么。”她自己说完,看了看蓉娘家这个破瓦茅草屋,撇了撇嘴吐槽道,“就这破家,还要儿子继承。男人传宗接代的思想真的是各个以为自己是皇帝啊……”
云阮在一边看得心堵,她从小没有父母总希望也能有父母疼爱,后来遇到邢叔叔,虽然不是亲生父亲,但是认她做了女儿,对她无微不至。这蓉娘的亲生父母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几人看完又去追蓉娘去了。记忆这种东西,从来都是片段拼凑,没人能够完整回忆起来整个人生细节,蓉娘也是。
不过,这回蓉娘还是在打水,之所以知道她不是刚才那段记忆里的蓉娘,是因为她换了个发型,但是年龄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打水要去溪边,小小的人儿拖着半身高的桶,走几步就要停下来。
不远处几个男孩子打闹着跑过来。
有人喊道:“阿阳,那不是你娘给你找的小媳妇儿么?”
被叫做阿阳的小男孩比蓉娘瞧着年龄大,个头也比蓉娘高些,被人喊了一句,脸都红了,一把推了对方一下,“少瞎说,我才没那么丑的媳妇儿!”
可能是方才摔倒过,蓉娘脸上沾了泥,头发也湿了一些,拖着木桶呆呆地愣着。
几个男孩子上来起哄,叫她阿阳的小媳妇儿,她脸上涨红了,手攥着木桶的把手,说不出话来,眼珠亮晶晶地,染了水渍。
阿阳道:“行了,别闹了,一个丑丫头,我们家才不要呢。”
男孩子们却是调皮,“哟,心疼咯心疼咯,阿阳护媳妇儿咯,你喜欢人家就说啊。”
小孩子脾气,阿阳上来就推开围在蓉娘身边的男孩子们,抬手拎着水桶就将里面的半桶水倒了个精光,丢下桶,往旁边一踢,对那几个男孩子说:“心疼个屁,看到了吧,哈哈哈,这丑丫头家里那么穷,整天不说话,谁会喜欢她!走!”
几个男孩子哄笑着走了,只留下蓉娘呆呆地在木桶边上蹲下来,揉着眼睛大哭起来,她好不容易打好的水,只能拎的动半桶,本就快用光力气了,眼见就要到家,却又要折返,女孩子家本就无用,若是水不打回去,父母亲哪肯给她白吃饭养着。
那叫阿阳的男孩落在后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女孩蹲在木通边上抹眼泪,咬了咬嘴唇又往前跑了几步跟上了几个男孩子。
云阮有些生气,“这个什么阳的,真坏。”就算不喜欢人家,也不能故意欺负人家啊。
不过她骂完没多久,就看见那个什么阳偷偷摸摸地回来了。
“喂,丑丫头,起来。”
蓉娘揉揉眼睛,起来的时候双膝酸胀,因为今天还没吃什么东西,站起来眼前一黑,摇摇晃晃地竟是要歪倒,彭阳一把抓住她,皱眉嫌弃地说道:“怎么没吃饭似的,女孩子果然就是没用……”
他刚说罢,蓉娘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声,和她的人一样,也是弱弱的……
彭阳:……
是真的没吃饭啊!
彭阳家里,父亲正好是这里的里长,算起来也是官二代,穿的衣服被他滚了一身的泥灰,但还是能看出来比其他人的好一些。他手往怀里一摸,掏出半个饼来,看起来还是被他自己咬过吃剩下的。
“给你。”彭阳没什么犹豫就将自己的口粮给了蓉娘。
蓉娘还是呆呆地,像个小傻子,她还没反应过来,刚才明明是这个人倒光了她辛苦打的水,还踹翻了她的水桶,现在又跑回来给她送吃的?她迟疑着,没有伸手,任凭肚子又弱弱叫了一声,红着脸绷紧了身子,一动不动。
“啧,还嫌弃我?”彭阳皱着眉,把自己咬过的地方用手撕了下来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这回行了吧?”
蓉娘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依旧不接,这回彭阳没了耐心,直接将那撕的奇形怪状的饼往她手里一塞,径直提了她的水桶就往溪边走。
“等,等等!”蓉娘这才反应过来,手里拿住了饼,但却顾不上吃,而是抖着腿跟过去,战战兢兢地,带着哭腔问:“你想干什么?”
彭阳一脸不耐烦,“还能干什么?刚才倒光了你的水,是我……是我不对……我给你打回来就是了,别哭了,难看死了。”
蓉娘简直不敢相信,看了看手里的饼,又看了看前面扭头就走的男孩,亦步亦趋地跟上了他,将眼角没抹干净的泪擦了擦。
“饼是我娘做的,好吃吧?”彭阳随意说了一句。
蓉娘还没吃,听他这话,老实巴交地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口,吃的太急了,噎了一口,狠狠垂着自己的胸口。
彭阳听到咚咚地响声,好奇地回头,瞧见蓉娘涨红着脸,嘴里鼓鼓囊囊的,垂自己胸口。
“你这小傻子!”彭阳又好气又好笑地一手提桶一手提了蓉娘的后领子往溪边拖。
“喝口水!”几步到了溪边,彭阳一手捧了溪水凑到她嘴边。蓉娘被按着脑袋喝了几口冷水,终于缓过来了,但是又开始胃疼了……
过了好一会儿,蓉娘才就着溪水抹了把脸,颤巍巍地说了句:“好吃。”
“嗯?”彭阳这边哗啦啦地打水,刚将水桶装满。
蓉娘举起自己抓着饼的手道:“你娘做的饼,好吃。”其实她并没有尝出什么味道,但是她是真的饿了,这个饼再难吃她都能当成蜜糖咽了。
彭阳忍不住撑着头细细看这个他娘给她找的小媳妇儿,脸洗干净,看着也挺好看,比他见过的女孩子都水灵,就是人看着傻傻的。
“这个饼一点油都没有,是我们家穷丫鬟做的。一点也不好吃,也就赏你这个穷丫头吃了。”彭阳哼了哼,提起了木桶往回走。
蓉娘脸上刚被冷水褪下的红又上来了,她低着头走在后面,反而觉得这个饼可以放心吃了,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
彭阳看得更有意思了,觉得这丑丫头真是个穷命,说是他娘做的就不敢吃,说是他家丫鬟做的她就吃的欢。到底是孩子心性,调皮的性子,这么一个低眉顺眼的丫头,瞧着就想让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