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向西行去,清清冷冷洒在雪上面。
她抬头问道:“好吃吗?”想着她还是想听到一句对自己厨艺的肯定。也不知道想什么,他说自己曾经给他煮过一碗长寿面,所以···将才不是···不是错觉。
“好吃,这个夜晚与眼前的面,竟与许多年前重合了起来。你我之间的牵扯,没想到经久多年,你却忘得一干二净。若是没有那双鱼佩,想必,我所言你是半分不信。只会觉得我是在痴人说梦。”冯小怜又听到他提起,提起往事,他总是几分漫不经心的样子,不过沉沉落寞的语气似乎在埋怨她不守诺言,同那些负心薄情郎无异。
可她有口难言,她能为自己辨别什么吗?不曾在漠北同他相遇?还是他手中那精致的双鱼佩并不是她给的?
而如今,那一晃而过的场景,朦胧里边熟悉感,不经意的怀疑。他一次次的同她讲着她忘掉的故事,那些情那些意,事儿浓烈的像是晕染在宣纸上的沉墨,有的时候压抑的像是拢上枷锁的困兽,时近时远。
她本是多疑的事儿,不会粗略的将一件事情认定下来。没有十足的把握与证据,她只会当其是戏弄,绝不会探入半分。不错,她不仅怕麻烦,生来情绪就比较冷淡,不会将许多事儿放在心上,后来只身一人从漠北辗转至上京,习惯了将自己包裹起来。
不要有麻烦,也不要欺骗。孑然一人,图的便是舒服与自在,何况,她也许早晚会身死在某个意外之中,穿心而死,痛彻心扉。她向来是能躲就躲。
冯小怜深深吸了口气:“皇上,我会努力想起来的——我虽然在生死之事上懦弱极了,可我身上承附了我阿耶阿娘的命,我不仅的活着,而且得平安的活下去。”她第一次同别人讲起她过往。
“我知晓——皇上不断地想要激起我的记忆,可皇上不曾问过我,为何会改名换姓,在这深宫里面,连户部也没有查出异常。”
她整理了心绪,好整以暇的望着高玮,想从他那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什么异常——他到底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呢?她没有京城高门贵女的小意温柔,也不能做到那些被《女戒》束缚了一辈子的所遵守的陈规死礼。
她重活一世,得了这么个健康的身体,并不欲与谁纠缠,本打算做那转瞬即逝的风,既不同这个时代重合,也不会曲意逢迎做一个没什么爱意的谁家的夫人,然后看底下妻妾成群。
本就欲做清风,打一趟,成了一抔黄土,也算是了却了前世许多缺憾。
高玮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只要找到人就够了,只有他一人知晓她是谁便够了,她改名这一件事儿,本就不是大事儿,他所行之事又不能过于偏执疯狂,他不能囚人,不能将人所在坤宁宫,他需要的是以身为诱,让人逐渐打开心扉。
他愿意做那狡诈阴狠的猎户,守株待兔是远远不够的,用尽手段,也不足为惜。
“···”他无言,就静静地等待她将自己慢慢的暴露在他的视野里面,他从未这么有耐心,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我阿耶阿娘死后,我便一直做噩梦,我曾死在一个城门之前,风沙有些大,黄沙迷了眼,只记得那日天都染了血色。铁骑与士兵,没有人说话——反反复复,看着自己被穿心而死,若是一次我并不会留意,可若是次数多了呢?”
“那我便会觉得许是一种预告。我觉得,老天爷再告诉我,她随时可以将我这条命收回去。因为是阴差阳错得来得。后来,委身于尚宫局,无人问津,未尝不是一种自保的手段。如今家中独剩下我这一脉。”她不禁苦笑,上天施与她的后果又收了回去,又似乎是在警告她,预示的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不能预料的,但是可以躲。
她不曾告知于人,只会觉得这荒诞至极,只凭一场梦断言后事。
神鬼之事,本就缥缈无所踪迹,但是她早就死过一次了,又有什么不理由不信。
“皇上,我这条命得知不易,我惜命。”
重重的声音在耳畔想起:“我知道。”一种苍老孤寂萦绕心头,高玮的脸色发白,嘴唇上的血色尽是失。
他不知道会这样,指尖细微的颤抖,心脏骤缩,那个老道人,那个老道人并没有告诉他——会神魂不稳。
他只以为她会平安顺遂,喜乐无忧。若是少情,少情也好,不会过于伤情,待人冷淡,但至少不会无情,只求能够长久,不求深情。
只要有一颗心就好了。
他将人拥入怀中,一遍一遍的说道:“我,知道。”也不知道在安慰谁。他,不知道很多事儿,但也做了很多事儿。
“那皇上,喜欢我什么呢?”我一直不理解——
冯小怜之前也曾问过,不过只是一句虚话,无非是没有目的敷衍一句,习惯了与人虚与委蛇,她这次是发自内心的去问,想要一个答案。
她此刻,不能忽略掉自己的悸动,不能忽视他将死似的仓皇,也不能忽视自己的坦白与顺从,而不是假意。
她承认,她动心了···无关权势,无关国家的生死,也无关死后世人是否会铭记,她关心的是这个人。
她只身走过战火,手刃过仇人,匈奴的血洒在她的脸上,血腥溢满了口鼻,血是温热的,怯懦的待在深宫,在斛律光突然而至的求亲之下,也想过妥协,想过很多,分析过权衡利弊,将亲事当做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但是她不会寻求庇护,她依旧是踽踽独行。
但是不管她怎样活着,她被人用性命护着,这一点,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