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当中的大草原就好像大海一样无边无际,齐腰高的野草在夜风中微微起伏,就好像汹涌的浪涛。每当驻足观看的时候,就会发现原来自身是如此的渺小。
“陈长生这个家伙,带兵就是不如你。”虽然徐静昌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毕竟在草原上待了几年,还是有些眼力的,一眼就看出了陈长生这个辎重营内部的散乱以及军规军纪的执行不到位等等诸多缺陷:“咱们这么多人,都已经进入他的营区了,却连个阻拦的人都没有,真是太差劲了。”
陈长生带过的这些残兵败将和赵深的军队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体系,彼此之间并没有隶属关系。陈长生他们这些人最多只能算是“客军”。
但“客军”也是军队呀,按说赵深和徐静昌他们都可以算做的“外人”,原本不应该让他们在自己的营区之内随意走动而不加阻拦,这是最基本的军事要求。
不过呢,陈长生的营区里头本的人员构成本的非常复杂,除了有辎重营的兵之外,还有其他各个迎头临时凑过来的残兵败将,彼此之间互不统属,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而且早就已经被打残了,连一个统一的指挥体系都没有,自然无比的散乱。
甚而至于,当赵深和徐静昌等人走到陈长生的帐篷之前的时候,才刚刚有人通报了他们的到来。
在赵深的营盘当中,就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得亏来的是我们,要的敌军趁夜摸进来,这个时候你的脑袋瓜子都已经没了。”徐静昌哈哈大笑着说道:“我们就这么大模大样的走进了你的营区,竟然无人过问一句……你带兵是真的不如赵深呀。”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名将,我这边的军规军纪也松散的很。”陈长生呵呵的笑着:“而且我知道有赵深赵将军的精锐在外围驻守,根本就用不着防范什么……”
赵深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铁血军人神态,直接就从怀里摸出一份物品清单:“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物资,你看看还缺少些什么?”
不管怎么说,陈长生的辎重营和那多的残兵败将都是要回到内地去的,但他们的随军物资早已经丢的干干净净,甚至连战马都凑不齐,要想顺顺利利的回去,就必须要接受赵深的“资助”。
好在赵深这个人从来都不小气,直接就给出了一份完整的物品清单:不仅包括回去必须的营帐被服、粮食干草等物,甚至还贴心的给陈长生他们准备了足够的车马……
“要不要我再给你调几百个兄弟随行?”
“这就够了,真的够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你这批物资什么时候能够运送过来?”
赵深这个人做事,从来就是一副雷厉风行的做派:“最迟不超过明日,我就要会派人把清单的物品全都送过来给你。”
“那我明天就走。”
旁边的徐静昌嘿嘿一笑:“长生啊,我和赵深没有赶你走的意思,真的没有,我巴不得你能多留几天,咱们好好的叙叙旧呢。”
“我知道。”陈长生很清楚的知道赵深的做事风格,一点都不认为是赵深想要他尽快离开的意思:“我和这一千多人已经休整了四天,也该回去了。”
“现如今朝廷肯定已经知道了这边的消息。”赵深朝着徐静昌打了个眼色,徐静昌马上就拿出了一个木头匣子:“这是我代表东路军给朝廷的奏报,你好好看看,要是什么不对的,我再改一改……”
陈长生打开这个精美的木匣,从中取出了徐静昌给朝廷的奏报。
在这份奏报当中,徐静昌尽可能的给陈长生开脱:对于他带领着残兵败将狼狈逃到东线的事情极尽粉饰之能事,说成是陈长生当机立断,在经历了一连串的血腥战斗之后,不停的和大量的敌军周旋,大大小小经历了十几次战斗才终于顺利撤退到的东线,并且保住了一千多人的队伍。
在这份奏报当中,徐静昌直接把陈长生描述成了力挽狂澜的英雄,不仅给他捏造了一份所谓的军功,甚至还直接把他比喻成汉朝的大将军卫青。
想当年汉朝讨伐匈奴的时候,也遭遇了类似的情形:诸军皆败,只有卫青带领的那支人马顺利的突围出来,还有所斩获,好歹算是维持了大汉朝廷的一点脸面。
“把我说成是卫青?”这样的比喻实在是太夸张了,连陈长生自己都觉得太过于言过其实:“这样的说法,漫说满朝文武绝对不会相信,就连我自己都不信呀……”
“这样的文字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但那不重要。”赵深那原本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指着外面的营区说道:“不管怎么说,你能把大半个辎重营带出来,还带着这么多人顺利突围,这总是真的吧?朝廷现在很需要你这样的一个人物来给自己遮羞。而且汉王殿下和老公爷他们肯定会为你帮腔,不论朝廷信不信这个说法都一定会承认,放心吧,放心好了。”
“那就这样发出去吧,用六百里加急发。还有这个东西,你也看一眼。”
徐静昌再次掏出一份“奏请再伐蒙古陈情疏”递给了陈长生。
虽然这份陈情疏通篇都是徐静昌那熟悉的笔迹,但陈长生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玩意肯定不是出自徐静昌之手,必然就是赵深的手笔。
在这份陈情疏当中,出了正式向朝廷奏请二次北伐之外,还仔仔细细的分析了当前的敌我形式,甚至连具体的战术安排都写的井井有条。
如此专业如此细致入微的文字,堪称就是一份“二次北伐的作战计划书”,徐静昌肯定写不出这个东西,他没有这么大本事。必然就是赵深事先写好了,交给他再誊抄一遍而已。
“你看仔细的看看这个东西,等你回到京城之后和陛下奏对的时候,也好知道如何回答。”
“我明白了。”
“好了,没什么事情了,明日我就不来专门给你送行了。”赵深这个家伙,朝着陈长生拱了拱手:“祝你一路顺风。”
说完这句话之后,赵深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个家伙就是这幅嘴脸,你不要在意。”
“我知道赵将军的为人,他就是这样的真性情。”
“回去之后给我爹带个好。”
“明白。”
一番叮嘱过后,徐静昌笑呵呵看了看身边的阮恩祥:“小祥子,你姐夫要走了,你们俩肯定有很多体己的话要说吧?”
徐静昌故意省略了“表姐夫”当中的那个“表”字,自然是别有深意。
早在五天之前,陈长生就曾经和阮恩祥仔细说起过家里的情形,连慈表妹的事情都说的清清楚楚了。
在表弟阮恩祥看来,自己的姐姐能够嫁给陈长生,哪怕是做小妾也不是不能接受,至少要比交给一个老头子要强的多。
而且这事本就是你情我愿,既然姐姐自己愿意,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表……姐夫。”阮恩祥微微的低着头,从后腰处解下了一个软牛皮做的小口袋,郑重其事的交给了陈长生:“这是我的一些积蓄,你带回去交给我娘。”
阮恩祥离开京城的初衷,就是为了赚点银钱,最好能够洗白“罪眷”的出身。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把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银钱带回到老家去,让家里的兄弟姐妹和阮姨妈改善一下生活。
陈长生看了看软牛皮小口袋里的东西,无非就是有点散碎的银两还有些松石、猫眼之类的值钱小物件,他笑呵呵的说道:“你来这边才几天呀,就已经攒下了这么丰厚的家底?你还是把这些东西留着吧,家里我有和你表姐照看着,肯定缺少不了他们的衣食,你就放心好了。”
“我知道表……姐夫一定会代我照看好一家老小的,但毕竟一码归一码,你把这些东西拿回去,我娘看到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好吧,我就帮你带回去,让阮姨妈高兴高兴。”陈长生随手捻起了一块两寸见方的玉牌子:“这块白玉虽然不大,成色却非常的好,想来一定是小公爷赏赐给你的吧?”
阮恩祥表弟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护兵,哪有机会得到这么好的玉牌?
哪怕是用脚丫子想想也可以知道,必然就是徐静昌赏给他的。
“我也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这玩意是不久之前我和赵深打赌赢过来的,。”徐静昌哈哈大笑着说道:“一时高兴,顺手就赏给了小祥子,其实也算不得多么金贵的玩意儿。”
“小公爷出手可真是阔绰,这么好的美玉说赏就赏下来了。”陈长生哈哈大笑着说道:“我早就听祥子表弟说起过了,他说小公爷一直都很关照他,我先代他谢谢小公爷了。”
徐静昌之所以如此的关照阮恩祥,当然是看在陈长生的面子上,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别说屁话了,既然是你的亲戚,我肯定要厚待几分。”徐静昌笑道:“你我之间,就用不着说这个谢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