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色已经很晚了,偌大的码头上依旧“热闹”非常,比战场上还要热闹,说的更准确一点,这里俨然已经成为了“战场”。
锦衣卫和安北卫的人已经“面对面”的碰上了,在叫骂、厮打的同时,还在不停的“调兵遣将”,不住的呼喊着,越来越多的人正在飞跑着“增援”过来。
刚刚赶到的羊希泓羊老大人拎着一根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的撬棍,正是声嘶力竭的大声呼喊:“打,给我狠狠的打,天塌下来本官给你们担着……”
身为安北卫的“督事大人”,羊希泓羊老大人很少参与到具体的细务当中,但是这一次他必须要“隆重登场”了,因为这已经牵扯到了“为官的根本原则”。
虽说你羊希泓羊老大人乃是一介文官,但是自打进入安北卫的那一刻开始,就算是安北卫的人了,而且还是名义上的最高长官。平日里有了什么事情,他自然会以“万事求稳”的态度极力压制下去,基本原则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息事宁人,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安北卫和锦衣卫之间本就很不和睦,眼下都已经“正式开战”了,若是还像以前那样压制自己人,他这个督事也就干不下去了。
大家都已经上去了,你却还要退让隐忍,安北卫上上下下那么多的同僚、下属会怎么看待你这个“督事大人”?
反正也不是什么朝廷的公事,既然“战火”已经点燃,那就是公然撕破脸了。所以羊希泓羊老大人知道消息之后,马上就火急火燎的赶到了“时发现场”,并且在第一时间表示出了强硬态度。
他必须在这个时候表明态度啊,要不然就会成为众人鄙视的对象。
“就算是上达天听,老夫也不怕,给我……”最后的那个“打”字还没有说出来,也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家伙,一脚就踹在羊老大人的后腰上,登时就把他踹了个狗吃屎……
羊老大人的年纪终究已经太老了,这一脚还真够他受的,哼哼唧唧了老半天才挣扎着爬起来……
码头上的殴斗已经白热化了,无论是锦衣卫和还是安北卫,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退让分毫!
尤其是那几个勋贵子弟,好像发了疯一样见人就打,他们手下的那些个跟班、长随更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把木棒、撬棍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都抡圆了。
虽然很多人都被打的鼻青脸肿满脸是血,却依旧“死战不退”,早已经引来了无数看热闹的百姓:在这些老百姓的心目当中,甭管是安北卫还是锦衣卫,都是惹不起的人物,都是朝廷的官差,现如今这两波人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这样的热闹可不多见哦?
就在众人“激战正酣”之际,猛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是骑兵。
一队骑兵在夜色中风驰电掣,如入无人之境般横冲直撞,直接就从“战场”的中心位置上来了一次“纵向穿插”,当场就撞翻了很多人。
还不等众人明白过来,又有一大队步兵排着整整齐齐的队形,分别从三个方向包抄上来,将正在激战的众人全都团团围住。
“住手。”
呐喊声中,一个全身披挂留着短髯的年轻人越众而出。
是朱高煦。
汉王朱高煦,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小公爷徐静昌。
“见过汉王殿下。”
“见过汉王殿下。”
汉王朱高煦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就直接下达了命令:“所有人等,全部拿下,有胆敢违抗者,以军法论处!”
于是乎,一众士兵纷纷上前,羊希泓羊老大人似乎想要站起来,王大有却轻轻的拽了拽他的衣角,然后又朝着他挤了挤眼儿,然后乖乖的伸出双手,做出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但那些士兵却没有锁拿他们,而是直接越过了安北卫的众人,径直去锁拿那些个锦衣卫。
安北卫就是给小公爷徐静昌办事的,既然徐静昌已经把汉王殿下喊了过来,汉王会站在谁的立场上这还用说吗?
原本以为会是“各打五十大板”的局面,但汉王却只是拿了锦衣卫,对安北卫的人视而不见,这明显就是在偏袒安北卫啊,锦衣卫自然不会服气。
“殿下,我等尊奉朝廷律令,并没有做错什么……”
“朝廷?”朱高煦素来就是个桀骜不驯的主儿,咧着嘴冷笑了几声,指着这些人说道:“拿朝廷来压我?好哇,那本王就要好好的和你说道说道了。今天我要是就这么把你拿了,你心中肯定不服,必然以为本王是以大欺小……”
朱高煦这个人素来就是一副操切的性情,此时此刻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你们锦衣卫掌的是缉捕、刑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朝廷把货物出入、车船进入也交给你们管了。你自己说说,这是不是越权?”
“卑职并无越权,只是侦知安北卫有走私禁物谋取利益之实,故而才……”
那么多的金丝楠木和白玉条石,这些东西全都是只有皇家才能使用的禁物,安北卫却插手其间,这摆明了就是走私犯禁的事哦。
正在因为揪住了这一点,锦衣卫才敢于如此的胆大妄为。
“走私禁物?”朱高煦顿时哈哈大笑:“这些货物是太子、赵王并本王献给父皇和母后的一份孝心,船是工部衙门找来的船,货是我们兄弟的货,你的意思是不是不仅工部衙门在走私禁物,而且本王还是幕后主使?哦,要说走私的话,我那位太子哥也有嫌疑啊,毕竟这里头的东西有一半都是太子出的……”
这话一说出口,所有的锦衣卫全都傻眼了:原来这些东西是太子和诸位皇子的!
其实锦衣卫知道安北卫在做着勾结海商大肆走私的勾当,只是没有想到会把太子和诸位皇子也牵扯进来。虽然他们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却知道事情闹大了。
“这是工部的货物?我等实不知情啊。”
“你们当然不知情,因为工部也不归你们管呀。”朱高煦嘿嘿的冷笑着:“什么时候朝廷把六部全都划给你们了,你们不就全都知道了么?”
虽然朱高煦说的云淡风轻,但这句话其实相当的重:自从洪武皇帝朱元璋废黜了丞相之后,六部就归皇帝本人直接管辖,没有任何的“中间渠道”,朱高煦故意说他们统辖六部,这就犯了极大的忌讳。
你们插手六部的事情,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一瞬间,那几个锦衣卫头目顿时汗流浃背,脸都白了。
“想当初,父皇恢复锦衣卫的时候,我就是反对的,要不是我那个太子哥一力的说你们锦衣卫如何如何的赤诚精忠办事得力,太祖爷废黜的东西谁敢恢复起来?”
“当初我就说了,锦衣卫横行不法肆意妄为,却无牵制约束,今天果然闹出了事端……”朱高煦的笑容越发的阴冷森然:“本王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闲散王爷,也管不到你们锦衣卫的事儿。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出了,总有人管你们一管。我知道你们那个齐指挥使是太子荐上去,就该归太子管……”
“来人,将这些无事生非横行不法的家伙,全都给我绑了,送到太子府去,交由太子发落。”
在靖难的过程当中,汉王朱高煦的表现堪称亮眼,不仅亲自勇猛冲杀,而且两次拯救父皇朱棣于危难之中,深得朱棣的喜爱,是太子大位的强有力竞争者。只是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尤其是一些文臣的支持,最终才败于太子之手,仅仅只是一个汉王。
虽然国储的名份早就已经定了下来,但朱高煦心中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服过自己的那位太子老哥,总是想着和他继续争斗。
锦衣卫的设立,本就和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锦衣卫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太子的势力之一,好不容易揪住了锦衣卫的把柄,汉王朱高煦当然不肯就此善罢甘休,而是一定会趁机给太子“上眼药”。
故意把锦衣卫交由太子发落,就是在给自己的那位“太子老哥”出难题呢。
历朝历代都自称是以“孝道”治理天下,现如今给父皇和母后修缮潜邸的事却被锦衣卫给搅了,你身为太子必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到时候若是处理的轻了,那就是主动留下了“包庇纵容”的不孝口实,要是处理的重了就是自剪羽翼。
只要把这个事情摆在太子的面前,不论他怎么处理,都很不合适……
眼看着锦衣卫的人已经被汉王的卫队给带走了,满身都是尘土的羊希泓羊老大人正要挣扎着爬起来,王大有赶紧给他打了个眼色,用一种夸张的语气呼喊着:“羊老大人好像伤的不轻啊,已经站不起来……如此殴打朝廷命官,这还了得?人是锦衣卫打的,就应该把羊老大人抬到锦衣卫的衙门里去,让他们想办法医治……”
听了这句话,那几个勋贵子弟顿时心领神会,明明刚才还在生龙活虎的厮打斗殴,这个时候却好像真的受了很重的伤一样,一个个故意做出一副委顿的模样,或是说腰疼或是说腿疼,活像是一群刚刚从战场上撤退下来的“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