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二,天色暖,诸事皆宜。
顾家上上下下二三十号人,满脸都是喜气洋洋,主子大方又仁善,老早就给每个下人做了厚实的新冬衣,又打赏了两月月钱,他们忙也忙得高高兴兴。
顾晚枝起床后,先是简单洗漱,便挽着陈氏的胳膊一起去正院里陪父母用膳。
陈氏的伤感自昨夜便开始延续,强打精神吃着,顾道庭便在旁边笑着劝。
顾晚枝想了想,母亲这样软弱的性子,或许没有她在身旁陪着,慢慢地也会坚强一些。
为了不耽误婚礼,她只能简单吃两口粥。
婚礼黄昏时举行,用过早膳后她便被服侍着沐浴,阿满和冬至在一旁好话一箩筐,尤其是冬至,好话简直跟不要钱一样地直往外蹦,什么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听得她面红耳赤的。
出浴后换上预备好的嫁衣,红褙子,红罗裙,戴上赤金项圈,胸口处坠着大红宝石,后方裙摆逶迤拖地,上头尽是金线绣制的鸳鸯石榴纹样,寓意着忠贞不移、子嗣绵延。
随后她就被按在梳妆台前,绞干头发,被冬至帮着盘发。
这时候齐若婵,刘微月和顾家兄妹三个也来了。
见到她,顾书柳还有些不好意思,许是因为方氏的事感到难堪。
顾晚枝看出来了,便唤她到身边来,“你这回的添妆送什么?可不许再送自己捞的小金鱼了,为了防着红豆偷吃,我可费了大功夫。”
顾书柳抿唇一笑,拿出自己用心准备的一副金簪。
方氏被休后,丛竹和高姨娘各自掌着一半中馈,好在她的月钱是由高姨娘管着,并不会克扣。
她就攒了起来,连着之前方氏给她的零用,花高价打了一副金簪。
“还望三姐姐不要嫌弃。”
顾晚枝侧过脸看她,知道经过了这么多事,四妹妹确实被磨掉了骄纵的性子,虽在笑,却再也回不去原来那个开朗活泼的模样。
成长总要付出代价的。
吩咐阿满接过顾书柳的礼盒,顾晚枝笑道:“上次送金鱼,这次送金簪,你怕是个金疙瘩!”
顾书芮按住妹妹的肩膀,“可别嘲弄金疙瘩,否则等会掉金豆豆了。”
“二姐姐!”顾书柳气得跺脚。
姐妹几个打笑着,她的眼里显然恢复了些光彩,顾晚枝这才放心。
随后其他几个姑娘也陆续送上了自己的添妆礼,看得出来都是用心准备的。
顾晚枝与她们聊着笑着,便已经过午时了。
外面闹哄哄的,观礼的宾客或坐或站地挤了一院子。
冬至也将头发梳理的差不多了。
说是需要全福夫人帮着梳头,其实只求个好兆头,最后梳上两下即可,更何况韩老夫人年岁大了,也不可能真让她动手。
说曹操曹操到,韩老夫人在陈氏的陪同下,到了新房。
陈氏已换上了礼服,韩老夫人也是一身鲜亮的新衣。
顾晚枝向她请安,便被叫住了不许动。
韩老夫人乐呵呵地,“你今天是新娘子,比谁都大,还请什么礼,乖乖坐着吧。”
说着,便让蔡嬷嬷捧了个盒子上来。
“这是老婆子我早年收到的夜明珠,自南洋打捞来的,说是深海才能产出,也算得上是个稀世珍宝了。”
陈氏自然不敢让她手,“老夫人这怎使得?”
韩老夫人摆摆手,“这夜明珠原有三对,我一早就想着分给我的几个孙辈们,可我不过一孙子一孙女,还有一对,正好赠予你。你我投缘,虽不能叫我一声祖母,我送个礼还是可以的。”
她这么说,便不好推辞了,顾晚枝便命阿满好好收起来。
韩老夫人又咦了一声,“这样的好东西,收起来束之高阁多可惜?新婚夜拿出来给你和小宋大人添添彩,多好!”
“是啊,”齐若婵在一旁说着,“听闻夜明珠之光华比烛火还亮,却如月光般柔和,经久不散,彻夜长明,妹妹既得了宝贝,就好好用着,方不辜负老夫人一番用意。”
想了想,顾晚枝便让阿满把夜明珠拿好,等会儿与她的梳妆盒放一起,夜里就能拿出来用。
说着话,时辰便到了。
韩老夫人便拿起梳子,开始梳头。
她膝下其实只有定国公和安宁县主一儿一女,虽儿女双全,安宁县主却是远嫁了,算不上最全福之人。
但她养大了太后娘娘,算得上扶持了当今圣上上位,便是入宫也要坐圣上与太后下首第一把椅子,这样的尊荣,比全福还要难得。
她一边梳着,一边口中念道: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梳完这几下,顾晚枝看着镜中装扮得宜的自己。
净白无暇的脸颊,浓密卷翘的睫毛,嫣红晶亮的唇脂,处处透着新嫁娘的风韵。
陈氏站到她身后,端起凤冠,为她戴在头上,又披上代表三品诰命夫人的霞帔,从今日起,她这夫人身份就正式生效了。
“乖囡囡,娘的好女儿,时辰到了。”
等了一会儿,却只听见外头喧闹,不见人来。
顾书柳自告奋勇出去打听,没一会儿哭笑不得的回来了。
原来顾道庭吩咐了同他一样被暂时留在京城的孟元在内院堵门,作第一道屏障。
宋闻峥带了孟延武来迎亲,这时候自然就发挥起孟延武的作用来了。
两人过了十几招,观礼的宾客们都看得津津有味。
哪知孟元忽然停了下来,问孟延武师从何处,孟延武自然回答说是跟着已逝的父亲。
孟元却觉得他招式有些熟悉,问了许多话,最后两人攀在一起喜极而泣。
原来孟元父亲当年在西北与亲弟弟走散,苦寻无果。
今日才得知弟弟被商队带到了京城,落户生根,便是孟延武父亲。
兄弟俩不约而同参军效国,又纷纷战死沙场,一个留了孟元继续参军,一个为孟延武建下武馆,传承武学。
新婚之礼上,一下子出了这样一桩兄弟相认的好事,宾客们纷纷拍手称好,都还在那儿看热闹呢!
顾书芮忍不住问:“那新郎官呢?”
话音刚落,院门怦然开启,一身暗红喜服走进来的人,不是宋闻峥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