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闺房,里间。
得知柳二郎到来,黛玉下床后匆匆着衣,香腮带赤坐到梳妆台前,神色紧张,迭声催促紫鹃动作快些。
紫鹃站在身侧,双手忙活不停,为她梳发装扮,轻笑说道:“姑娘急什么?宝二爷来也没见你这般慌张,柳二爷又不是外人,给他瞧见素妆怎么了?”
黛玉蹙眉瞪着镜中的紫鹃,回道:“这能一样么!宝玉打小儿一块儿长大,什么懒散样子没见过?可多久才和他见一回?但凡有不当处,瞧了准会一直记着,说不得日后会拿来取笑我!”
柳湘莲丰神俊雅,平时着装得体,举止潇洒,让人见了便不由想到所谓的“公子世无双”。黛玉年纪虽小,也不想在他面前显得邋里邋遢,留下坏印象。
主仆二人好一阵手忙脚乱,良久之后,总算收拾妥当。
黛玉望着镜子来回端详,无论是妆容还是衣着,并无半点儿不妥,活生生似个临凡的漂亮仙女儿,才舒了口气,转身带着紫鹃和雪雁缓步去开门。
开门后,未等双方相互见礼问好,黛玉先挑眉斜觑柳湘莲,淡淡问道:“这都多晚了,柳哥哥怎么不告而来呢?岂不失礼?小妹看书上说,‘将不可骄,骄则失礼’,莫非柳哥哥练兵未成,倒先练出一身傲慢骄矜?须知‘失礼则人离,人离则众叛’,你可要当心呢!”
说话时林黛玉小身板笔直挺着,俏脸上红扑扑的,微微出汗,特意摆出严肃表情,外面罩着大红羽缎对衿褂子,一副小大人模样。
柳湘莲都已经摆出笑容了,不料被小姑娘兜头一顿“教训”。细瞧她打扮精致,肯定费了不少心思,分明很重视同自己见面,偏又故作高冷疏远,不禁好笑,反问一句:“那我走?”
他竟不赔礼,还要走!黛玉听了更恼,宝玉哪回不是小心小意说好话?当即气鼓鼓道:“走便走!都一个多月了也不说来瞧瞧,好不容易来了不说句话儿就要走。我算知道啦!你当初信誓旦旦答应爹爹,说要好好照顾我,原来都是花言巧语哄他骗他的!大骗子!”
说着,林姑娘红了眼圈,低头便要垂泪,娇躯瘦削显得格外可怜。
柳湘莲微微慌神,前番唬晕宝玉,要是又惹哭黛玉,老太太还不得气疯了找自己拼命么!忙赔笑道:“你当我不想来?还不是老太太下了‘封杀令’,我不敢来呀!万一挨揍呢!双拳难敌四手,我可就吃亏了!”
黛玉垂头不搭理他。
其实她也知道,香山回来后贾母气极之下曾吩咐以后不许柳湘莲登门,他不来荣府算是事出有因。而今日贾母自食其言,亲自设宴款待柳湘莲,中午告诉姐妹们时还一脸的晦气,写满无可奈何。
想起当时情景,黛玉又觉得好玩,破涕为笑,抬头直视他:“谁敢揍你?这不是大摇大摆的就来了?还得老太太、大舅、二舅和琏二哥一起作陪,好大的体面呢!”
见她雨过天晴,神采焕然,柳湘莲笑嘻嘻道:“他们体面再大,也赶不上玉儿。你看我丢下他们,饭也不吃,巴巴的就跑来给你请安了。”
“配!谁要你请安!说的好听,就会油嘴滑舌讨人嫌!”黛玉甩他几句。
不过听说他没吃饭,眉头蹙起,问道:“为何不吃饭呢?时间这么晚了!”
“同他们一起没胃口!”柳湘莲摇头道,很嫌弃贾家众人的样子。
黛玉听了忙转头向四下张望一番,见附近并无旁人才放心,嗔他道:“尽胡说!老太太听了又得生气。”
“你们几个不说,老太太怎会知道?”柳湘莲转头看向鸳鸯,“鸳鸯姐姐会说么?”
鸳鸯一双明眸无语的瞪他——没事儿我说这个干嘛!
这时紫鹃插嘴笑道:“外面挺冷的,姑娘何不请二爷和鸳鸯姐姐进去坐坐,饮碗茶,吃些点心呢!”
黛玉其实也想到了,瞥了柳湘莲一眼,小巧琼鼻中发出一声娇哼,“那就进来吧!凤姐姐刚送我一瓶子好茶,便宜你了!”
“鸳鸯姐姐,咱们走。”黛玉说着亲切的挽了鸳鸯手臂往里走。
众人进屋后在外间落座,紫鹃去外面沏茶,雪雁则去收拾糕点茶果,鸳鸯留下陪坐。
黛玉先好奇问道:“老太太说有事同你商议,何事呢?”
柳湘莲看着她微微含笑:“自然是某人的终身大事。”
黛玉知他听了刚才紫鹃的玩笑话,心下羞恼,恨他口不择言,不禁冷脸啐道:“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么大的人了也没句正经话!不理你了!”
她转头笑问鸳鸯:“好姐姐,你快告诉我!”
鸳鸯含笑回道:“还能为何事?不就是省亲么。”
元春封妃后府中热热闹闹庆贺一番,而省亲之事近日也议论纷纷,黛玉有所耳闻,更觉讶异:“那找他干嘛呢?”
星眸一闪,又问:“莫非是要买他家东西?”
鸳鸯不好直说是为了借钱,毕竟太丢荣府体面,正准备寻个借口敷衍过去,却听柳湘莲笑说道:“堂堂荣国府想问我这无父无母的孤儿借钱呢,你说这事儿稀罕不?”
“你借了?”黛玉听了罥烟眉不禁一蹙,粉面生忧。
自从数年前来了荣国府,她一直觉得贾家过于奢华靡费,恐非长久之道。近日私下里帮凤姐盘账,更发现账目中存在许多空头,荣府实际上早已入不敷出,全靠昔日家底支撑。
柳哥哥若是借钱,恐会肉包子打狗,黛玉不由为他担心。
“你猜?”瞧她面有忧色,柳湘莲起了嬉闹心思。
自己为他操心,他还有心思说笑!
黛玉微恼,也明白过来,甩他一个白眼,“肯定没借!谁不知你是个吝啬的小气鬼!”
鸳鸯接口说道:“柳二爷倒是出了不少精妙绝伦的省钱法门。”
黛玉深知贾家人的豪奢脾性,摇头道:“法子再绝再妙,不肯用也枉然。”
小姑娘都比贾家众人清醒,柳湘莲更对她刮目相看。
不想多说贾家的糟心事,他笑道:“别管他们,最多也就败光这副家当,还能怎样?”
顿了顿,他说道:“过几日我要外出公干,轻易不得回京。你这里有什么需要的没有?现在可以告诉我。”
“啊!你又要走?”一听他要离京,黛玉惊的站起。
平时无聊时,她便用“柳哥哥就隔着几道街,我一唤他便会过来陪我玩”自我安慰。倘若一走,岂不又没了依靠?经过宝玉之事她也瞧明白了,在荣府自己终究是外人,除了老太太真心疼爱,并无旁人关切,不过是给老太太几分薄面罢了。说到对自己好,除了父亲和老太太,谁都比不上柳哥哥。
见她一副落寞委屈神色,柳湘莲逗她道:“林姑娘,等我走了你可莫要想我,想也白想,我也回不来的。”
“痴心妄想!谁会想你!你走的越远越好呢!”黛玉红着眼睛说道,然后坐下扭转了身子,斜背对着柳湘莲。
林妹妹的眼泪就是三伏天的雨水,那是说来就来。近来虽比先前好些,可秉性难移。
柳湘莲忙起身走到她身前,赔笑道:“别忙着哭,每次回京必来瞧你还不成么!你若有事,就写封信让凤姐送到我家,他们会给我送过去的。”
黛玉依旧背着身子,垂头沉默,不作回应,也不知到底哭了没有。
柳湘莲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盒,举到她身侧,笑说道:“瞧瞧,本来备了份礼物。可我送礼有个规矩,爱哭鬼是不给的!”
黛玉回身瞟了他一眼,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莹润一片,尚未掉落呢。
锦盒外包彩缎,瞧着倒是漂亮,只是不知里面是什么。黛玉抬头道:“这是什么呢?”
“笑一个我就告诉你!”柳湘莲讨价还价。
黛玉不仅不笑,反而嗔他一眼,愈发娇俏。
因见只有一个盒子,而他身上又不像携带更多的样子,黛玉心下起疑,便问:“是单送我一人呢,还是家里姐姐妹妹都有?”
她说这话也有缘故,往日柳湘莲送礼是每位姑娘一份,不过根据年纪大小和各自情况略有不同。比如惜春年纪小玩具就多些,湘云多些日用品,而送她的多为南方物件儿,解她思乡之情。
黛玉想来,若是和以往一样每人都有,就不用搭理他,最后定会留给自己的。若是只单独送自己,免不得赔个笑脸儿,说几句好话儿。
她心里算的很清楚。
柳湘莲对她的小心思也能猜到大半,故意说道:“当然是每个人都有,柳二郎待人坦荡,对妹妹们一体爱护,从不厚此薄彼。其他人的都已经送了,只剩你一个。”
不听则已,一听这话,黛玉略有期待的脸色“唰”的冷了下来,漠然横他一眼,冷笑说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的也不肯给我!你太偏心了!”
说罢,继续半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泪珠滴滴答答往下掉。
她心里绝望的想到,如今连柳哥哥都不在意自己了!好没意思!
柳二爷转眼又闯大祸,唬的鸳鸯忙起身走过去,拉住黛玉小手笑着开解:“你听他胡说!我同他刚从老太太那儿出来,哪儿也没去,径直就奔你这儿来了,怎么可能先送了别人?他这一个月都没来过府上呢!”
黛玉听了这话便知又被柳二郎戏弄了,越发气恼,仍旧冷着脸,也不理会鸳鸯,只等柳湘莲亲自开口赔罪。
柳湘莲虽疼惜她,却不想过于纵然娇惯,见她如此,也就散去笑容,神色淡淡的,手里拿着锦盒,负手站在一旁,背对着黛玉,清声说道:“这礼物本是绝无仅有的独一份,别人通没有的!我不过开个小小玩笑,你便要哭要闹,以后我可不敢同林姑娘说话了。”
见他不但不赔罪,反倒生气了,黛玉心里猛然一突,辈觉委屈,脸上带着两行清泪,哽咽道:“你不说你自己说话气人,反倒来怪我!”
她向鸳鸯求助:“好姐姐,你说是不是?”
鸳鸯拿了帕子为她擦泪,笑说道:“林姑娘,我说句公道话,柳二爷确实嘴欠,说的话总让人冒火。别说是你,就在刚才,他还把老太太和老爷气哭了!不过他待姑娘你却是最好的。”
听了柳湘莲如此壮举,黛玉心里佩服不已,但仍旧嘴硬,小脑袋一歪,口中道:“哪里待我好了?我怎么不觉得呢?”
鸳鸯扬眉笑问:“真不觉得?若待你不好,他敢和老太太顶撞?我打小跟着老太太,算起来有十来年光景了,家里家外有谁敢当面顶撞老太太的?就是老爷也不敢,动辄便要下跪赔罪呢。那日在香山他半点面子不给老太太,闹得她老人家这段时间睡都睡不好,说柳二郎这逆……这‘好外孙’,千不好万不好,待玉儿却最好。你瞧,连老太太都这么说了,还能有错?”
差点儿就把“逆孙”说出口,幸好止住,她可不敢叫柳湘莲听到,还不知会惹出多少是非呢。
黛玉恍恍惚惚的,心里也疑惑了,他真的待自己这么好?感觉有些害羞呢。
一时香腮染霞,愣愣出神。待回过神儿来,便跃跃道:“我倒要瞧瞧,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说着起身疾走过去,从柳湘莲手里夺了锦盒,兴奋的打开。
一瞧之下,满心期待登时化作无尽失望,黛玉满脸委屈,气呼呼道:“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呢,你送我印章子做什么?让我写了字儿好盖戳么!”
白皙玉手往外一摊,便见一个一寸见方白玉印章,上面雕刻着柳树花草,鲜活漂亮。
鸳鸯瞧了也不解。
柳湘莲这时回身道:“你别小瞧了它!柳家商号已在京中开了店,这印章的持有人拥有特殊权限,凡需要何物,只需写封信盖个戳,然后命人送给掌柜,就会有人以最快速度送来,当日不到,次日必达!还不用花一文钱。你说是不是好东西?”
黛玉心里一喜,知道这是份大礼,但一时拉不下面子,仍旧板着脸,追问道:“想要什么都行?”
知她最是古灵精怪,说不得会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要求,柳湘莲不敢说大话,打补子道:“当然得是店里有的,若是店里没有,至少市面上得有。想要星星月亮却不成。”
他叹口气,又道:“唉,我还备了店里的货品清单,原想着明儿让人送来,让某人没事儿可以翻着瞧,足不出户便等于逛街了,随便挑选。现在看来却是自作多情,大可不必!人家不领情的!”
“怎么就不必了!谁不领情!”听他有收回之意,黛玉顿时急了。这可是件好宝贝,顶一百件礼物!她双手捧着锦盒紧紧捂在怀里:“我已经收下啦!谁也拿不回去!”
柳湘莲无语:“姑娘家家的,如此蛮横!这且罢了,你就这样对待送礼的人?”
“嘻嘻!谢谢柳哥哥!柳哥哥最好了!”
黛玉心满意足,不介意说几句好话,笑的得意,竟显得憨态可掬。
鸳鸯羡慕的笑道:“怪不得老太太说二爷最宠林姑娘,旁人送礼,你这不等于送她大铺子了!”
柳湘莲不以为意道:“林姨父在南边儿帮了我不少忙,代他照顾林妹妹也是应有之义。”
这话本是说来应付鸳鸯的,万料不到竟又惹恼了黛玉。忽的就没了笑容,一句话也不说,把锦盒原封不动往柳湘莲手里一塞,板着脸冷冷道:“我不要你的了!”
“又怎么了?”柳湘莲诧异,一时不明所以。
情场得意的柳二爷总算体验了一把宝玉的苦楚,林妹妹说翻脸就翻脸,比翻书都快,你都不知她为何发脾气。
黛玉垂头不语,瞧模样是生气了,气性还不小。
鸳鸯笑嘻嘻看戏。
柳湘莲皱眉思索,晕头晕脑,完全不解何意,房间里安静下来。
要说谁最了解黛玉的心思,当属整日陪着她的紫鹃。
这会儿她刚给众人摆了茶,见状忙给柳湘莲使眼色,张口闭口无声说话。
柳湘莲细看她口型,似乎在说:“别、提、老、爷!”
别提林如海?什么意思?
灵光一闪,柳湘莲悟了!顿时面色古怪——就因我说你爹帮了我,所以我才照顾你,听起来似乎是利益交换一般,你便生气了?这气生的也太没道理了!
柳湘莲也知黛玉耍性子不好哄,于是采取迂回战术。
先问紫鹃道:“紫鹃,我问你,去两淮巡盐前,我没受过林姨父的好处吧?”
紫鹃很配合,忙点头回道:“当然没有,二爷都没和林老爷见过面。”
她虽是林黛玉的婢女,身份归属上仍是贾家奴婢,故而当着外人称呼林如海为“林老爷”。
柳湘莲点点头,又问:“那时我待你家姑娘如何?可是不好?”
紫鹃笑道:“怎么不好呢?去年端午节不是送了姑娘一柄精巧的苏式湘妃竹骨扇么?姑娘当时很喜欢,现在还好好的收着呢。后来又帮忙描摹了夫人画像,更是被她珍藏起来。再往后隔三差五送礼,也从不曾落下。谁不知众姐妹里二爷最爱护我家姑娘?”
柳湘莲又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么说来,从一开始我对你家姑娘就蛮好的,并非是因受了林姨父恩德,想要报恩才对她好,是吧?”
紫鹃点头不迭:“正是如此。”
柳湘莲剑眉深敛,抬手挠头,满面费解:“那我就纳闷了,怎么你家姑娘又不高兴了呢?我到底哪儿得罪她啦?”
他转头瞧着鸳鸯问道:“鸳鸯姐姐,你晓得缘故么?”
鸳鸯笑而不语,看他表演。
他又望向站在角落里没什么存在感的雪雁:“雪雁,你知道原因么?”
雪雁年纪稍小,也满面疑惑,摆手摇头,“我不知咧!”
环视一圈儿,房间内无人可问了,柳湘莲转回头看向黛玉,一语不发盯着她瞧,一副我很好奇,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黛玉这会儿也知刚才是误会他了,又羞又急,跺脚道:“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行么!”
风水轮流转,柳二爷板着脸,说话都带着几分寒气:“你就这样认错的?”
黛玉晶亮眸子一转,咬咬牙,走了几步凑过来,伸手拉着柳湘莲衣袖摇晃,楚楚可怜细声细气哀求:“柳哥哥,好哥哥!玉儿年纪小,不懂事,又爱使小性儿,你就原谅玉儿这回,好不好嘛!”
瞧她装模作样端是可爱,柳湘莲心都化了,还能说什么?点头道:“好,那就原谅你。不过,”
黛玉刚想给个笑脸儿,便见柳湘莲抬起右手来,中指弯曲同拇指连结成环,斜睨着她说道:“快些将你的小脑门伸过来,吃我一记‘弹指神通’!”
黛玉唬的忙捂着额头往后退走,惊叫道:“我不要!”
柳湘莲一脸忿然之色:“我就知道,你半点儿认错的诚意也没有!嘴上花花,人不大,最会忽悠了!哼!”
说罢,他将锦盒放回袖中,径自坐回椅上,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嘴里念叨:“听说工坊最近出了不少好东西。有一种仙乐宝盒,巴掌大小,能自动演奏曲子,便如人弹奏一般,晚上睡觉前听一听,心情愉快,能睡个好觉……”
“真的?”黛玉毕竟是小姑娘,一听有这种好玩意儿,顿时动心了,怯怯的问道。
柳湘莲不在意道:“你就当我说谎算了。这东西金贵的很,产量又少,下回来时只给小惜春带一个。她最听话,从不胡乱发脾气。”
“胡说!小惜春也发脾气,是你没瞧见。只有二姐姐才不发脾气。”黛玉认真反驳。
柳湘莲老神在在:“那就也给迎春妹妹带一个。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小惜春,她从不和我发脾气。”
听他话里意思竟然没自己的份儿,黛玉不禁后悔万分,暗怪自己胡乱使小性儿,心里挣扎犹豫。
最后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到柳湘莲跟前,微微仰着头,闭着眼,咬牙道:“你弹吧!”
说完又忙补了一句:“你力气大,弹的轻些!我害怕!”
瞧她那可怜模样,柳湘莲眉开眼笑,右手抬起,食指弯曲蓄力,伸到嘴边使劲儿哈气,哈哈呵呵的,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黛玉娇小的身子瑟瑟发抖,带着哭腔求饶道:“好哥哥,玉儿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乱发脾气,再也不使小性儿,别弹我了好不好?”
紫鹃忙赔笑说道:“我家姑娘常念叨二爷的好呢,你可别误会了她。”
说的黛玉面红耳赤,这会儿又不好反驳。
鸳鸯也笑道:“我也向二爷求个情儿,不然就原谅林姑娘这一回?”
柳湘莲沉吟思考了一会儿,方叹气道:“既然鸳鸯姐姐发话,紫鹃也说情儿,这面子不能不给,快给我添茶,就算原谅你了。”
“好嘞!柳哥哥稍等。”
黛玉喜的眉开眼笑,欢天喜地的亲自添茶。柳湘莲不急不缓饮了。
黛玉伸手玉手,目光期盼,提醒道:“柳哥哥,你是不是忘了给我什么东西呢?”
“有么?”柳湘莲皱眉。
“你说话不算话!”黛玉感觉受了诓骗,又要发急落泪。
柳湘莲不敢再逗她,忙拿出锦盒递过去,嘱咐道:“你可得保存好了,倘若遗失,我家商号损失就大了。”
鸳鸯笑道:“好容易就会丢呢,每天这么多人跟着。何况外人也不知用法儿。”
众人重新落座。
刚才在宴席上柳湘莲并没吃什么东西,先和鸳鸯说笑一阵,又逗林妹妹玩耍,心情愉悦便也饿了,随手拿了一块藕粉桂糖糕,一口吞掉。
黛玉取笑他:“放着好好的珍馐玉馔不用,偏偏饿肚子,你傻不傻!”
柳湘莲边吃边说:“不是说过了?同他们吃饭没胃口!”
吃完又喝了口茶。
黛玉笑问:“这茶好不好?可是上用的龙井新茶,凤姐姐特意送我的,只一小瓶儿,旁人我还舍不得请呢!”
柳湘莲并没说茶如何,想了想,道:“看在她用心照顾你的份儿上,不妨给她捎点儿东西表示感谢。”
黛玉知道这柳哥哥是在提点自己,点头应下,“知道啦!还用你说!”
她想起一事,叹道:“自从平儿走了,凤姐姐为难好多呢。”
“她怎么了?”柳湘莲倒是不知。
这时屋里也没外人,鸳鸯是贾母的丫头,何况她向来谨言慎行,并不搬弄是非,黛玉也不避讳她,便说道:“风姐姐虽识了些字,那些账目到底弄不大清。先前有平儿帮衬着也无妨,如今没了助手,顿觉处处为难,便让我帮她瞧瞧,免得被下面的人糊弄。她常后悔呢,说平儿在时,知道她重要,却不知她这么重要,没了平儿,她便觉有心无力,总说当初就不该松口让平儿进你家去!”
柳湘莲想来,这大概是凤姐的真心话,自己收了平儿算是捡到宝了,说道:“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可惜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这番话也解开了他的一个疑惑,原来黛玉能知荣府的经济状况是凤姐之故。
黛玉想着他说的话,似乎大有深意,一时若有所思,垂头不语。
柳湘莲又嘱咐道:“以后她若有为难之事,你忖度着,若可帮忙,便帮一把。但也不要事事都答应,她是个不知足的,印章的事千万不可同她讲,不然非得花心思赚了过去。”
黛玉打抱不平道:“你也忒瞧不起人了!凤姐姐哪儿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再者,我又不傻!以后我就放在荷包里,天天挂在身上,睡觉也不离身,谁也休想拿了去!”
听着他们谈说,鸳鸯觉得稀罕,这一大一小闹起来像是俩小孩儿,说起正经话来倒平等的很,柳二爷显然并不把林姑娘当作小孩子对待。
正说话间,外面突然喧闹起来,却不知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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