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从安本还有些担心,仔细看了一阵,发现郑合宜是真的在逗小月玩,也就放心的捧着下巴看起了戏。
外头的几个听着动静,你看我我看你,静静的又等了一阵子。
方才放了大话的某人终于拎着个盒子灰溜溜的回来,看见外头的四个人时,那张骄傲的脸上表情一言难尽,不等走到跟前便絮叨起来:“茗烟,你怎么也不叮嘱我一二。那么一小碗馄炖,我怎知做来那样的繁琐。吃一口它,从米到汤的消耗,倒是抵得上百姓家几个月的嚼用了。”说完又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小声啐了一口:“摆的什么架子。要被祖母知道,必然要说她败家。”说着又哼一声,阴阳怪气道:“难怪颜七姑娘那么有名,在酒楼那种地方都能一掷千金。亏得是被收养在了这种人家,谁能有颜家的名声来够她糟蹋!”
后头的两句一声比一声高,谢从安在里头听见了,压着怒气看向对面。
“郑合宜,我不想找你女人麻烦。但是,我也不喜欢被人将麻烦找到面前来!”
倾月已经玩嗨了,拍着桌子随她一同念着:“女人。麻烦。”还毫不避讳的对着郑合宜看着,仿佛是在等他回答。
谢从安只担心小月亮这行为会惹到他,忙哄着小丫头喝茶。
甄如儿恰好进来,将方才的几句听了个尾巴,故意走去吓唬倾月道:“你这丫头好生无礼,与主子平起平坐就算了。如今还敢抢主子的饭来吃!可是仗势自己是个傻子,主子心善便不与你计较!待哪日……”
倾月含着一口茶,愣愣的仰头看着她。谢从安哪里见得自己人委屈,气得咬牙拍在了桌上,将正好进来的凝绿和寒烟都吓了一跳。
“要是再不懂得闭嘴,我就拿针把你嘴巴缝上!”
这话说的咬牙切齿,吓得甄如儿浑身一抖,不自觉的朝郑合宜身边躲闪几步,待到反应过来,又见谢从安坐下了,这才打开食盒,取了几样热菜出来,讷讷道:“天气凉了些,主子吃些热的,身子也舒爽。”
郑合宜依旧是平日在采露堂的那副模样:“夫人吃些热的?”
甄如儿突然冒出一声冷哼。
谢从安眉头微蹙,又不想给她眼神。可这女人见到凝绿上前挪菜,又是一声冷哼。
谢从安咬牙忍住,可这动静偏又引起了倾月注意。这丫头东西也不吃了,学着凝绿去抓盘子,口中也跟着一起哼哼哼哼。
虽说她这样子十分惹人怜爱,谢从安却还是不放心,只怕惹起甄如儿的记恨,这小丫头遭遇什么意外,想来想去索性先发制人,站起身来对着那方道:“以后若你再敢在我面放肆,我就亲手将你舌头剪了,嘴巴缝了,再在脸上开个口子供你吃饭喝水。可记得了?”
纤白的手指仿佛一柄利剑,在脸颊上轻轻划过,甄如儿的身子跟着一颤,脚下又往后躲了几分。
这位新夫人新婚第一日便在街市连杀三人,她听到传言时还有所怀疑,还是兄长的来信才让她意识到了这个女人有些不好惹,此刻又突然遭遇当面威胁,也是真心是生了害怕,当即抓住了郑合宜要躲起来。
谢从安看着那双爪子,恨的牙痒,索性翻个白眼,默念什么都没看到,将身子转了过去。
“夫人吃东西总不定时,对身子不好,你们往后可要好生盯着她,莫要放她如此任性。”
某个人好像知道自己讨了嫌,主动说完起身离去。凝绿应了送出去,甄如儿也就跟着一起走了。
谢从安这才转回身来。
月妈妈知道家主来了,便早早避去了隔壁,却因为担心倾月,一直关切着这屋子里的动静。这会儿她过来看女儿,倾月见了她,便将手里的小馄炖抓起来递过去。
“吃。”
月妈妈怕她烫手摔了,忙得接住。只因从未在主屋里贴身伺候,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凝绿瞧懂了她的忐忑,上前劝道:“妈妈吃吧。无碍的。”
月妈妈这才连声应了,只不过尝了一口就瞪大了眼睛看向她问:“不知是什么做得馅儿?怎会嫩的春芽似的,还没有一丁点儿的腥气。”喃喃道:“难怪夫人喜欢。”又咂摸着喝了口汤,跟着叹道:“不知这面皮子又是用什么米?怎会连这汤里都有股又甜又糯的稻米香……”边看碗里边道:“这滋味可真是好。”
正巧雪妈妈进来寻她,一副嫌弃模样数落起来,还提起了其中的几种材料功夫,这下子更惹得月妈妈惊叹不已,“怪不得那个甄姐在外头叫嚷。几个馄炖而已,竟然要费上这么多的米和肉?”
提起那个女人,雪妈妈一副嫌弃的口吻道:“咱们夫人的出身,对这些东西哪曾看重,习以为常四字,那可是空说的?那个什么甄姐,又是出身何处的?只看看她能拿出手的都是些什么菜色,也能明白为何大人对她总是淡淡的。说穿了去,根本就上不得台面。”
谢从安被她的几句评价勾起了兴趣,转来问道:“雪妈妈的意思,是清楚这个甄姐的来历出身么?”
雪妈妈见这话题能引得主子开口,忙不迭的凑上前道:“那是个不省心的,又总爱往厨房那里凑,我也就常往那处去打听着,防着她有什么坏心思。听说这女子总在府中拿娇,只用狗眼看人。厨房相熟的琪妈妈告诉我,这女子怀的心思就是为大人贴身料理,打算跟着近身伺候的。这话说来就更是可笑了,咱们自家府里难道还不清楚。家主可是玉川郑氏的出身,那是何等的书香门第,厚禄高官。她那些小打小算的伎俩,岂能迷惑的到。”
夫人的唇角始终挂着抹淡淡的笑,明显没有半点开心的意思。凝绿瞧出来了,却又拿不准该不该劝雪妈妈住口,而雪妈妈却是一昧的心急女儿,巴不得要讨得夫人高兴,好让她赶紧想办法将人给要回来,一时间嘴里愈发的添油加醋。
“……听说她在外头还有个兄长,时不时的往府里送信,我已经托了人在外头打听去了。不过,还是无人知道她从前是在哪个府里的……瞧着那做派,也不似是在人牙子手里管教过的……夫人若真想知道她的来历,不如让寒烟去问一问大人身边的那个小哥谢彩?”
谢从安只是静静地听着,也没什么反应。雪妈妈瞧着她脸色试探道:“说到此事,我毕竟年长许多,夫人还是要听几句劝。夫妻俩身边的人若能有些交情,往后日子长了自有好处。”
此时门外忽然闪过一个人影,谢从安紧着去看,雪妈妈自然也跟着去瞧,这一屋子的人顿时都静了下来。
寒烟才送人回来就被一屋子人盯着,自然摸不着头脑。她一面看雪妈妈,一面上前与谢从安回禀道:“听说是前头有客人来了,大人只是去见见就回。”
不料谢从安直接背转过去嘟囔了一句:“跟我说什么。”
雪妈妈上前一步拉住了还在奇怪的寒烟,示意她去看那背影,口中劝道:“姑娘不如抽空去跟谢彩问上一问,打听看看那个甄姐是何身份?虽说也不是什么主贵人,可总这么在夫人面前这么晃悠着,也是惹主子烦心不是。”
寒烟就这样懵懵懂懂的应了下来。
今日得谢彩帮忙拖延,她本就要去道谢的,索性就将此事一起办了。加之雪妈妈的心思她们全都明白,若真能打听些暮雪的新消息出来,大家也都能放心。
没想到还没等到她去寻人,大人带着谢彩和茗烟已经又回来了。
谢从安吃饱犯困,早已将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则是脱衣甩鞋滚去了内室的床上。
郑合宜一进来就发现屋子空了,瞧见了纱屏后头有个模糊人影,便转去想要拉她起来,“方才吃了那么多……”
脚步一顿,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床上的人用一种很奇怪的姿势趴着,嘴里轻轻哼着歌,额头枕着一只手臂,手指在被子一点一点的似在打鼓点,另一只手却在被子上浮来划去。裙子已被撩到了腰间,两只腿也随着扭来扭去的动作不老实的踢动着。
袜子已经退到了脚踝。露出的白皙肌肤如同上好的白玉,有着微弱却温润的光泽,引得人想要摸上一把。
郑合宜看着眼前的情景,整个人直接愣在了屏风前,突然间反应过来,不知该如何是好,连忙回头看向门口,又记起自己的两个随侍自来是止步门外,莫名的松了口气。
“凝绿,凝绿,绿绿,凝凝……”
床上的人忽然拉长了声音,软软糯糯的喊着自己的丫头。那一个一个的字从她口中出来,像是方才吃得甜糯米,听得郑合宜心里发慌。
他回过身看着床上的人。乱了的额发下,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闭着未曾睁开,叫人的嗓音愈发懒怠,像是初雪天气里会裹了蜜来吃的腌渍糖瓜,软软糯糯,还带着麦子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