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亮困得上下眼皮正在打架,身边的人忽然开口道:“怎么样了?”
倾月勉强着睁开了眼,看着身边躺着的人,困惑于她明明在睡觉,却又不停的在说话。
“……怎么也该说几句如何难办的话。难道就不怕我以后给你乱丢事情做?”
“……虽说这次的目的就是故意让他查我,若我只是用书信来往,你觉得他会信吗?”
“……那可太难骗了。我怎会不知道他。”
身边人说完这句又偏转头嘟囔起来:“又难骗,又难哄。”静了片刻,突然睁眼坐起来,冲着空荡荡的屋顶挥出一拳,生气的嚷了句:“我哪是这样!”
倾月好奇看着,也随着坐了起来,伸手去打那看不见的东西,还眨着眼睛继续好奇的看着她。
谢从安笑了起来,摸摸她的头道:“没事,别怕。我就是自己与自己说几句话。”
***主子既已猜到我找回了人手,想要如何安排,不妨直说。***
“我帮你找了个人手!”
谢从安说完看向倾月,眼里全是温柔,叨念的语气也温和许多,“……若想瞒我,只管晚几日回来便是了,这么着急可是听说了那晚的事,担心我的安危才赶的这样紧?”忽然又不满道:“所以不是我难骗,而是你根本没心思要来骗我!”
这番话说完,人又忽然沉默下来,看着远处的树木花草,有些发愣。
倾月又看了一阵子,只觉得无聊,便默默躺下认真睡了。
这长安城中多数的墙瓦都是无趣的描金之色,飞檐画壁虽说难见,看多了也觉得疲乏。座落层层蓊润之中,又让人想起了颜府那些深不见底的备巷,和无数宅院困住了的青春。
“……等到忙完了这些,你可愿离开?不必再守着我,而是去外头到处瞧瞧?……这次别再急着回答我了。你就慢慢的想,什么时候若真的想走了,或者想要出去逛些日子,都只需告诉我一声就行。”
漫长的沉默之后,耳畔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
***此去我已留下口信,说主子有意要借信阁调查谢少主当日死因。此事还要继续吗?***
“当然要继续了。”提起正事,谢从安毫不糊涂,“本就是要做戏给东宫看的,至于郑合宜信不信……骗不过去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只要信息传到了就行。眼下沉水无波。他们不急,我的所求之事可是要算着时辰走的。”轻笑一声,“眼下就如同当日被困在那石洞中,四周都是黑漆漆的,缺少动静。这一招投石问路,你只管去做,只要有了回音,也许就指出了下一步的方向。”
***倘若担心他对谢氏的恨意是真,如何不早想办法断了这场赐婚?侯爷留下的信物,你既猜到了用途,不论是求太妃还是衍圣公,都应能得偿所愿。***
难得听到婴癸的困惑,谢从安笑了笑。能够忍到现在才开口来问,也是不容易。
她默了一阵才道:“那位太妃能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必不会是个愿意轻易沾惹是非的性子。她一个南境公主,需得何等的精明算计才能护好自身,如若不然,只是轻飘飘的一句殉葬,落在身上便已是个死局。至于衍圣公……”忽然低头苦笑,“其实我当晚出宫时,满脑袋的念头都是逃跑,只是回到府上却又冷静了。爷爷留下的那个坠子必有个惊心动魄的故事……”等了等,发觉婴癸算是无声默认,又笑了起来,“物主既然能牵动这么多身份贵重之人,却还是个送命不留人的下场。我又岂能简简单单的就逃出东宫手心?索性不如顺从,嫁过去,就算他郑合宜如何的精于算计,为人阴狠,也都还是欠我一条命的。我只拿郑公的声名赌上一回,赌他此生必然会报还此恩。”话音刚落,正巧看见远处有熟悉的人影过来。
郑合宜已经换下了早上的那身莲花皮,依旧是现已穿惯了的玄色衣裳。一想到他从前打扮的那般素净,或许也只是在对自己讨好,谢从安的笑容顿时有些无力。
她眨了眨眼,按下心酸,看见他身后跟着的除了那两个小的,还有不少拎食盒的丫鬟,于是回过头问:“小月亮,饿不饿?”没想到那丫头毫无动静,又问了几句,才发现是真的睡着了,只能哭笑不得的将人叫醒,又哄着带了下来。
屋里早已收拾好了。饭菜都依着她的习惯摆在软榻的矮几上。
谢从安走去瞧了一眼,“放外头去。”说完又叫凝绿进来伺候更衣。
郑合宜自觉的挪去了外头的圆桌旁坐等。几个丫头摆好盘子要退出去时,谢从安却发话叫喊了倾月进来,又对他解释一回:“方才答应了的,下来要给她吃好吃的。”
哪知道这个小丫头倾月一进来就对着屋里的郑合宜上上下下的打量,有种小动物发现自己地盘进了陌生人的感觉,然后就一屁股坐在了两个主子中间,时不时还歪头盯着这个有些俊俏的不速之客,像是在琢磨他跟自己常见的几个人有何不同。
作为被观察的对象,郑合宜倒是一脸平静。谢从安见他没什么反应,也放心笑笑,跟倾月玩闹起来。
那两个大丫头还是不放心,只怕倾月闯祸,绞尽脑汁想要说服谢从安将倾月拉去隔壁屋子里单独照顾。
谢从安看穿了二人的意图,直言拒绝。
她本就气着郑合宜,也不想被追问早上跑去查案的事,只管拉着倾月这个挡箭牌边吃边玩。
因为过了用饭的时辰,桌上摆的都是些点心之类,不过罕见的少甜多咸。倾月爱甜,猜拳连输了几把,吃的不高兴,看见谢从安只守着面前的小馄炖,便也将另一碗抱在了自己身前。
这东西餐桌上几乎每日都有,却备的极少,今日一样也只有两碗,显然是特意叫厨房重新开火做给主子的。
凝绿慌的上前,郑合宜却抬手道:“无妨。”
他只在一旁看着谢从安与倾月互动,偶尔动筷,也是看谢从安说到哪个,才跟着浅尝一口,颇有些看两人玩闹看出了兴致的意思。
寒烟趁机赶紧出去,传话让小厨房再送一碗来。外头守着的谢彩和茗烟一听这话,知道不好处理,正小声商议着如何是好,忽听一女子高声道:“什么东西这样金贵,竟然是按碗做来的,也太小气了些。”
这声音茗烟一听便知是谁,使劲儿抿了下嘴。
凝绿恰好从屋里出来,看见了主子不待见的那个甄如儿,脸色便也不是太好。
茗烟早猜到这人听说主子在此用饭,必会巴巴的跑来伺候,不过鉴于她对主子的一片真心,也懒得理会太多。谢彩自来是不爱主动多事的性子,也在一旁垂眼站着,只当没有看见。
甄如儿挑剔惯了,轻蔑的对着两个丫头瞥上一眼,抬手玩着手上的臂钏,“你只说清楚是什么东西。我自去亲手做来。”
茗烟才要张口就被谢彩拽了下袖子。
寒烟最常跟着谢从安去采露堂,也最是不喜欢这个甄姐,自然不肯搭话。凝绿瞧着这情形,亦不开口。
遭遇冷落的甄如儿冷哼一声,便抬脚进去屋子里演了起来。
郑合宜依旧是淡漠以对,只说不必麻烦。她却非但不可,拉扯了不放,最终留下一句自己去去就来。
谢从安正带着倾月玩的兴起,发现这小丫头不喜咸味,就教她换个方法猜拳,输了的便要咬一口那用咸肉和糯米做的点心丸子。
原本想是逗她玩,一开始还能仗着熟悉规则赢上几次,后来渐渐的就输到吃不下了。
谢从安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点心,为难的瞄了眼郑合宜。
“帮帮忙呐?”
那人唇角罕见的竟有笑意,虽是一副不曾看见她的样子,眼里却盯着一旁拍着手等她吃点心的倾月。
谢从安抿唇坏笑,起身朝他过去,想把点心直接塞进他嘴里。
预想中这人必要躲的,脚下便用了几份力。
哪知她一下子正扑在郑合宜身上。人扶在他肩头还有些愣着,右手指尖便触到了一种奇怪的柔软。
他把她拿的点心吃了……
吃了!?
竟然吃了!
谢从安傻傻愣着,直到倾月拽她的袖子,才发觉自己腰间还圈着某人的一只手。
倾月像是知道谢从安在跟她玩,没有大吵大闹,反而站了起来,一下一下的摇着她在撒娇:“不要。不要。你吃。你吃。”
谢从安回过神来,忙又去哄她,顺手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冷不防想起方才指尖的那点柔软,脸颊一下子烧了起来。
一双眼睛不受控的想要看向郑合宜,又怂的不敢去看,只能假装忙碌的与倾月互动。
可倾月不知为何,忽然抬手就伸去要抓郑合宜。
对面瞬间觉察,敏捷的起身闪开。这下却又引起了倾月的兴趣,那双油腻魔爪左抓右挠的捉起他的手臂来。
郑合宜只怕她像谢从安一样扑过来,站起身绕着位子躲闪,倾月与他就这样绕着一桌子吃的玩起了躲猫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