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的确是一副乖巧机灵的模样,可是谢从安听了这一番话,终究忍不住了,直接抱臂问向他的主人:“你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这长安城中,但凡有些家底儿,府里人要量体裁衣无不是专作的安排。这是打量她新做主母,糊弄着要看她笑话呢?
谢彩看出了端倪,赶紧又去为主子解围:“夫人莫恼。当真是咱们漏了主子的衣裳没有置办。这府内关于主子的大事小情,都是归于小的与茗烟哥来单独安排。前些时日我俩因这婚事给忙活乱了,也没来得及报与仝管家和那位夫人知道。今日想必是个好日子,夫人方才提起衣裳,小的才将这处错漏记了起来。既然已是私下跟到了此处,也就斗胆跟您讨一回赏。小的必然将这书房的软榻桌案给安置妥帖了,也请夫人能高抬顺手让小的们免去一顿责罚。”
谢从安左看右看,将这一对主仆好生打量了一回。
自己的小厮跟夫人大言不惭的数着犯下的错误,还厚着脸皮盘算让她帮忙解决。郑合宜这个做主子的竟然能做到壁上观?
简直要被他这个人事不关己的模样怄死了!
给他个聪明小厮也用不好,竟还能被欺负回到自己头上!这么看来,苏蔻跟他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倘若这个谢彩不是自己当年亲自挑出来的,此刻必要呵斥一番,让人就地按倒,打上一顿板子才算。
“行吧。”谢从安咬着牙上前拉起郑合宜,“买衣裳去。”
*
离府的马车上,四个人八只眼对了一路。
终于到了家有名的成衣铺子。谢从安一进门就抓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塞去让两人试穿,又吩咐寒烟在店里等着,然后借口要喝果茶,偷偷的溜出门去。
到了糖水摊前,因为时辰太早,店主都还没将东西摆利索。她只说不急,便在一旁的桌边坐下,读起了早上收到的那封信。
其中果然写清楚了那只玉钗的来龙去脉,顺带提了几句老头贾费,信笺下还留着一行小字,看那地方,像是个民宅。
她问明方向,嘱咐糖水摊主将喝的做好后送去成衣铺子,又偷偷给寒烟留了字条,叫她跟谢彩商量如何哄住那两个,然后就直接跑去查案了。
距离贾费死去已经快要一日,也不知道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很快就到了地方。谢从安没着急进去,反而蹲在了墙脚。
她心头莫名的有些泛怵。
还记得第一次翻墙进别家院子,结果是被当场拿下,后来敲昏了送回的扶风坊。第二次翻墙更是直接,被林依瑶随意就给收拾了。
那些丢人的记忆还历历在目,也不知道假张庐被发现了没……
忽然记起骷药塑颜,谢从安后知后觉的抱紧了手臂。
万一后续做事惹急了那只狐狸,又或是被东宫用后抛尸,搞出十个八个的谢从安林黛玉颜绥宁的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若是那样的话,绿珠夫人不就也没什么用了……
还是要先将这处的问题解决了,把自己作为绿珠夫人的特殊信物给搞出来,以防后续生变。
*
道旁的一处墙影中,有个人影正偷偷摸摸的看着谢从安蹲在地上苦思冥想,已经焦躁的忍不住在原地嘀咕起来。
“这郑夫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独自前来,还这般鬼鬼祟祟……”
半晌后,终于见得谢从安翻墙进去,不禁也跟着好奇,趁机转换到了对面另一家的院子里,躲在檐下的柴堆里偷望着贾费家的动静。
正在忙着探索费老宅院的谢从安并不知道,躲在角落偷窥她的这个林江,前日曾与她同在牌坊嬷嬷落脚的田庄里,并且还在第二日一早的堂后夹道中见到了自己。
那时,沁蕊姑娘见林管事盯着谢从安,满眼的好奇,便随口提了一句,说她是夫人特意接待的贵客。如此一来倒叫林江想起了华宝斋这一场纠缠,只能将最近与她牵扯了的这一场乌龙从头到尾,如实的回禀一番。
没想到沁蕊姑娘竟是毫不在意,只嘱咐叫他满足这位的一应要求,又说那凤凰金翎的事情并不打紧。
想来这位是有些能耐在身。他也不好再因为年纪而将人轻看,回去之后便老实将查到的信息都整理写下,派人一大早就送到了郑大人的府邸。
人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又或许她能让黄金翎的麻烦有转机?
林江的心思才定,又听到有动静过来,连忙藏起身影。
一队官差带着个抬死人的布担,跟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了贾费的门前。
林江不由暗叹:原来是他。
后头两个一高一矮的官差上前,看了一眼那闭着的门,“就是这儿?”
男子点头,说话的那个一脚将门踹开,直接问了句:“哪儿呢?”
这群人进去不一会儿便冒出了几声咒骂,想来是发现尸体了。
*
谢从安躲在梁上,探头看着院中的人。
除了那些骂骂咧咧的官差在到处翻找,领路的年轻人形容齐整,有股子不属于这贫民窟的气质,虽然满脸的焦急,身上的旧衣却是干净妥帖,言行举止看起来也是读过书的模样。
院子和屋子的里外都被翻找一通。那年轻人眉头紧锁,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几个抬着布担的官差却都是因差事在身的不耐烦,时不时的问一句是不是看错了、记错了,语气中满是再搞不定老子就给你两拳的恼火。
那个年轻人也是懂事,不论如何也不松口,只是跟着一起里外翻找。
两个带头进来的官差,高个子被叫作楠哥,举手投足间有点书生气;矮个子那个,小眼睛,满脸的坑洞,一副蛤蟆样,瞧着就不像是好人,却似对身边的伙伴很是推崇,不论走哪里都跟着,遇事先看对方脸色。
这二人一直等到寻得差不多,所有人都往外行了,才使了眼色一起往里屋走,恰巧给了谢从安偷听的机会。
“楠哥,此事蹊跷。好端端的尸体怎会不见了。那报案人又是个姓谢的,咱们不然就找个借口将此事推了,回家躲上几日?”
“谢家大族,人口众多,可那人死后,他们都躲回少丘去了。今日的这个,哪怕真的是沾亲带故,应当也不妨事。你我本就是走了门路进来,还有军籍那事在身上捆着,若真惹了注意,反倒更麻烦些,不如就这样混着,或许能平安度过。”
矮子果然毫不怀疑的点头,出去就又对那年轻人训斥了几句,听着意思是准备走了。外头的林江看见先前出来的担架竟是空的,早已紧张的顾不得藏了。
这是没有发现尸体?……难道是那位郑夫人做的?
终于等到里头那两位带队的官差出来,二人围着贾家的大门和墙壁又左右前后的挨着看了一回。
那个矮个子又在骂人,听着意思是遇到了什么古怪。高个子让年轻人赶紧出来将门锁好了,跟他们回官衙去。
这三人前脚离去,里头的郑夫人便如飞燕落地,从墙头翻了出来。
林江惊叹一声好轻功,只等着看她下一步要去哪里,却见她鬼鬼祟祟的跟在了那三个人的后头,心里不禁又是一惊。
此女放着自己郑夫人的头衔不用,竟然亲自上阵去查一个这样的小案子,难道这里头当真有什么特别紧要?
总不会与那个东宫红人郑合宜有关?
他心中生疑,联想到最近沁蕊与夫人忙碌之事,脚下直接跟了上去。
*
谢从安一路到了顺天府衙之外,心中天人交战,想不好到底要不要进去。
万一那个不长眼的赵府尹还在,自己被抓了,就是另一番故事。
腕间突然一紧,耳畔的声音带着股不易觉察的怒气。“夫人怎么逛到这里来了,让为夫好找。”
谢从安回过头就先被远处的一人吸引了注意。
曾法书难得打扮的极为素雅,站在那里看着她笑的样子,恍如旧日里的郑合宜,只不过罕见的对她有着明媚的笑。
恍神一瞬,谢从安心里跟着难受,便刻意将脸别开了。身旁人似乎觉察出了什么,手上松了力气,语气亦有和缓,劝道:“回府去吧。”
谢从安看了眼身侧,郑合宜反倒是一身白衣金饰,像是个冷艳版的白莲花,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实在让人看着出戏,于是笑了起来,拉起他的手臂左右瞧着,“你们两个这是要玩变装游戏?”忽然意识到寒烟就在远处看着,没敢过来,恐怕是挨了叱责,她收了笑脸,正色道:“我想去问问那晚的事。”
郑合宜不同意道:“夫人若是担心暮雪,我将她放出来就是了。”哪知却得了句听不懂的话。
“恐怕我们不去问清楚,官府也会上门要人了。”
谢从安不是什么小题大做的性子,她这一句没来由的感叹,让郑合宜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曾法书隐约猜到谢从安忽然消失又出现在这里,必然与那晚的琉弘馆之事有关,于是上前几步问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