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又多了具失踪的尸体,谢从安能从何说起,只好搪塞一句,拉着郑合宜撒起娇来,“我不喜欢坐等。你就带我进去吧。不然,不然……我就自己想办法。……也行。”
郑合宜心知她会如此,必有缘由,却实在担心那个赵府尹见过谢从安的真容,不肯轻易松口。
“不行。你若实在放心不下,我便出面帮你料理。”
“不要。”谢从安直接黑脸,一把将人甩开,“算了。你走远些,别妨碍我做事。”说完就往台阶上闯。
曾法书趁机拉住了她,“进去再说,哪儿那么多麻烦。”说着使个眼色,两人便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
郑合宜被迫赶鸭子上架,无奈的跟在其后。守门的衙役出来见到这位,自然而然的叫人开了侧门。其中一个还嘀咕了一句“今日怎的这样热闹。”
谢从安听见了,心思也跟着几转。
曾法书看戏的计谋得逞,正是暗戳戳的得意,袖子忽然被扯了一下。谢从安靠近了小声提醒:“你收敛些,身后那位不好惹。”
曾法书暗笑:“那你怎么不怕他,还总要惹着他生气?”
“他欠我的。”身旁人低声说话的样子格外小心,“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你不一样,往后少得瑟些。”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的旖旎遐思,当真是在就事论事。
曾法书仍不死心,叨念着救命恩人四个字,语气古怪,惹得谢从安接连又看他几眼。而此人却回头一瞥,正瞧见身后的那双眼瞳,传言中最最引人瞩目的流光之色忽然就暗了几分,不由得明白了大半,心中感慨起来。
谢从安正急着冲进去寻人,没想到迎面见到个熟悉背影,脚下顿时慢了。方才在贾宅中说悄悄话的那两个官差竟也刚巧从里头迎了出来。
一声“谢大人”差点把偷瞧的谢从安下巴惊掉。她脚下一拐,躲去了曾法书身后,露出头来悄悄看着。
那位谢大人与两位官差回礼,道了声有劳,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实在熟悉,还让她有些忐忑不安。
“谢大人客气了。”程楠依旧客气有礼,孙霸的脸色是一如既往的别扭难看。
那只蛤蟆方才在贾费的院子里一直是满嘴脏话,脾气差是显而易见的。
谢从安在心里给这矮子画了个叉,哪知那人倒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一抬眼就瞧见了对面的这几个,还发现了躲在后头偷窥的她,当即眯起眼就骂了一句,径直走了过来。
谢从安只顾着躲避,漏掉了谢珩认出她时的震惊模样。
郑合宜主动行到这惹事的二人身前,朝着谢珩示好:“不知谢大人为何会一早来此,能得如此巧遇,不如等等一起小酌几杯?”
孙霸瞧见谢珩恭敬还礼,脚下顿时收慢,臭脸也刻意收敛了几分。
谢珩还是那副常见的和暖浅笑,却难得拉长了回应间的沉默,显然心有琢磨。
只怪谢从安不了解郑合宜的为官人设。平日里就连跟这顺天府尹都冷言寡语的东宫红人郑如之,怎会忽然对一个礼部小官这般的和颜悦色……更何况对方还是他最恨的谢家人……
在场的大多都在琢磨这其中是有什么缘由。想起前几日郑大人连夜送来的死尸,孙霸小心退后几步,看着这两人客气一番。
谢珩的语气明显是在搪塞,“下官今日是来处理些私事,还是改日再去叨扰大人。”
谢从安敏感的抓住了私事二字,转去站在了郑合宜身侧,直愣愣的追问:“什么事啊?”罢了见那谢珩没听见一样便改了伸手去拽,被郑合宜眼疾手快的制住了。
看向她的那一双眼睛似嗔似怪:既是别人私事,怎好当众追问。
谢从安看懂了却不想理会,努力挣扎几下,眼看那三个人就要走了,只能大喊一声,“等等。我要找贾费,你们可要帮我寻人。”
两位官差同时转头看向谢珩。谢从安心知有用,更忙的要挣开手上束缚。
孙霸低声骂了一句,转头呛道:“这里是顺天府,你喊什么喊?”
谢从安挣开了,忙上前解释一回:“我与谢大人一样,也来处理些私事。您看我该去哪里给钱、领人,交代来由?”说着上前捧出手里的银子以示好意。
孙霸要过去时却被拉住。程楠给了个眼色,又扫过站在谢从安身后的两个男人,客气问道:“那贾费与你有什么关系?”
“他欠我钱。十块金锭的定钱,东西都没见到,人就没了,定然是卷了我的钱跑了。你们可要帮我将这人找出来!”
谢从安的胡说八道还是张口就来。曾法书早已司空见惯,在一旁边笑边点头。郑合宜不置可否,却侧脸看向他侧,一副避而不知的样子。
程楠从这场面中读出了几分真切,又不好拆穿,微微有了几分不耐,忙也垂眼掩去。孙霸与他熟稔,瞬间便觉察到了,怒气上了脑门儿,手中直接捏紧了拳头。
眼看着一场冲突在所难免,就在这要紧时候,顺天府尹赵承泽匆匆而来。
一见到郑合宜,这位便喜笑颜开的攀谈起来,亲热劲儿十足。谢从安看了眼一直被晾在一旁的谢珩,故意凑上前道:“赵大人今日好足的精神。”忽然发觉赵承泽对着自己一脸震惊,恍然大悟之际猛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不如趁势将今日之事一步到位——刷完新身份就咬定自己是此案苦主。
要搞太子,就必然少不得与官场官差一类的人打交道,如此设计一回,往后再出入顺天府这种地方也会方便许多。
她抓紧时间,信口开河,将自己到华宝斋找人雕玉之事说了一回。贾鸣与她介绍手艺人之事也被移花接木。
赵承泽在官阶的威压之下,只能被迫接受了颜氏女即为郑氏妇的身份,也顺了谢从安的心意,发话让官差拿人。
谢从安默默回身与曾法书换了个眼神,让他安心,自己则盯住了谢珩,又悄悄地挪去了他身后。谢珩觉察到了,转过身来,她便给了个大笑脸,却没想到这人也是微微一笑,竟然也顺着她的意图,与众人一同去了公堂后的小屋里等候。
谢从安磨磨蹭蹭的过去,心里却因着谢珩不反抗的行为忐忑起来。
这行人都是被赵承泽特意请到小屋里喝茶的。不说最前头忙着官场交际的两个,谢璧环本也是只狡猾的狐狸,怎会如此不设防……
好容易熬着等到赵承泽问起了谢给事到此的目的,外头忽然报说有犯人带到。
谢从安等待不及,直接起身溜了出去,一见又是个老头在堂下跪着,心中一堵,再仔细瞧了,并非是那贾费死而复生,才发觉方才跟了官差出去的曾法书未曾归来,下意识脱口问道:“人呢?”
这质问的语气太过放肆,惹得孙霸小眼睛一瞪,眼看着就要骂人。程楠忙道:“夫人莫急。”赵府尹正巧进来,他二人这才继续解释:“何库失了踪迹,小的们只能将他的老爹抓了来。”
谢从安站在一旁,心里一时火烧火燎的。
她这几日本就有些心不在焉,倒真是忘了坏蛋会逃跑这等显而易见的事,想起白莲花的去处,心底才算安定几分,脱口问道:“人是何时丢的?”见那何老爹还是懵着,便耐着性子等了半晌。
可这老头不知怎么就是不肯答话,害得她只好转去与赵承泽求助。
自从这狗官认出了她的身份,反倒是一直盯着郑合宜,都已经到了这会儿还在忙着叫下人送茶过来,当真是个只知道跪舔的东西!
原以为当日他能不畏强权,为自家田庄上的寡妇叫屈,是因为自身正直,为民做主。这下看来,大抵只是为了帮晋王做事,倒是她看错了人了!
郑合宜见她如此焦急,便主动提起道:“这位老者怕不是受了什么惊吓?”
赵承泽已经因为这郑大人塞进狱中的三个死人困惑了整日,直到方才见了谢从安,才从这乱七八糟的关系里琢磨出了一点意思来。
若是这谢家少主死而复生,为了报仇又设计嫁入了郑府,那么成亲第二日就当街杀人,郑府又将死尸扮作活人交至大牢的这一番行事就有了情理可循。
所以,这位在官场上一直以冷眼对人的郑大人才会忽然对自己热络起来……大抵也是为了确保自己不会被牵入案中。
早就听闻太妃在宫宴那日乱点鸳鸯谱,原来是这对仇人顶下了夫妻的名头在过日子。
不过,这种才刚嫁了人就上街惹事生非、刀光剑影的风格,还真是那谢氏少主才有的……
堂上众人都在等赵承泽发话,他心思落定,款款摆出官威,只问那两个派去拿人的官差:“怎么回事?”
程楠回禀道:“小的们带人回来时与一个拉货的驴车差点撞上,想是被惊到了。”
谢从安却嗅到了不寻常,直接跳了起来:“查驴车!快查那驴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