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蝶并非正经的美人,却胜在气质拔尖,正适合带些珍珠。
谢从安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叹了一句:“真好看。”转对一旁的两个道:“往后你便跟着这两个姐姐,凝绿、寒烟。”说完又对赵婆子道:“这么安排,便算是赏你的了。可好?”
“好!好!”赵婆子喜不自胜,当即就跪下给谢从安叩了几个响头。
谢从安起身道:“这安排我自会去说,你莫开口。”
赵婆子不明所以,却还是应声点头。
谢从安打发了她,又让这三人收拾安置,自己则是大摇大摆的出了颜府。
*
她实在没想到自己会那么脆弱。
不过开着窗睡了一觉,真就病了好几日。一下子折磨的她这个不爱动的人都躺不住了。
此时盛夏已过,又有前头的雷雨降暑,天气已宜人许多。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溜达着,各处都要去摸摸看看。
长安城繁华,这又是条主街,形色各异的店铺,足够她逛一整日的。
不过好像没带钱。
低头摸了摸空荡荡的腰包,谢从安有些生气。
颜府对她真的只是面上过得去就行。通体的绫罗绸缎,又是簪花带玉的,偏生是一点银钱也不给。
不就是防着她出门那点心思!
……不然还是折回去,搞一匹马,去郊外骑骑马也行。
……不过颜府的马厩在哪,她好像也不知道。
谢从安叹了口气,熟练的摘下耳坠子,朝着一旁的点心铺子走去。还未踏上台阶,左肩上忽然被人敲了一下。
“小丫头,干什么?”
曾法书摇着扇子在右侧闪现,发觉自己被谢从安盯个正着,顿时笑了起来。“看来我们两个还是太熟。”
谢从安给了个假笑,抢过他扇子摆弄了几下,“熟就好说。”又指着那点心铺子道:“去给我买吃的。”
曾法书看她一眼,想说什么,还是放弃了,“吃什么?”
“你看着买。”谢从安摇着扇子,转去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
曾法书进去不一会儿便出来了,递给她一个不大不小的纸包。
谢从安往里瞥了一眼。只有几样花纹精致、颜色好看的点心,且每样只有一块。
小气二字还未出口,对方已主动拆台了。
“你又不爱吃。”
她瘪着嘴的样子有些委屈,又一副算了的样子,将扇子丢了回去。“算你狠。”
谢从安抱着点心,边走边瞧,当真是只看不吃。
曾法书瞄了眼那已经回归正位的耳坠,又问:“病可大好了?”
谢从安敷衍又用力的点头。
再问她:“吃过药出来的?”
谢从安还是点头。
曾法书遮着扇子吐槽,“怪不得要了点心又不吃。”见她看过来,又凑了过去,“你怎么不问我那日为何进宫,又是怎么出来的?”
谢从安根本懒得理他,“你家主子神通广大,我有什么好问的。”
曾法书默了一瞬,“所以你弄明白太子要什么了么?”
谢从安忽然站住了脚。
曾法书好整以暇的等她答案,没想到她却进了自己身后的一家首饰铺子。
华宝斋是长安城的老字号,设在主街上,又是好大一间,男女老少的配饰全都有。满室的架子上摆着不少真金实价的好东西,绝对称得上是琳琅满目。
谢从安在里头一件一件的挨着看,瞧得十分仔细认真。
曾法书跟在后头琢磨了一阵,“你这是要买东西?”
“买礼物。送你。”她答的头也不回。
曾法书有些意外,“为什么啊?”
谢从安已经拎起了两块玉佩回身问他:“喜欢哪个?”
曾法书正要吐槽她连点心钱都没有。那店主见有客人动手,已急的小步跑着过来到了跟前。
瞧这二位的衣着气度,贾鸣忙不迭行了个礼,借着介绍将两块玉佩又都小心翼翼的接了回去。
谢从安还在追问:“你喜欢哪个?”
那两块玉佩的玉质相似,凝白含翠,皆为上品,却是两种风格。
一块形状竖长,借着翠色雕了几支大雪之下的青竹,空白处显然是给客人留字的,风格便如图示,古朴大方,意蕴深远;另一块略显得方些,借着散落各处的翠色,巧妙的雕了只绿毛绿眼,翱翔展翅的大凤凰。匠人手巧,雕得实在灵动好看,竹子和凤凰都仿佛如在眼前。
曾法书故意问她:“你喜欢哪个?”
谢从安对着两块玉佩愣了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突然叹气,显得有些低落,“你还当真是不爱说话了。”
话音才落,店主已绕过二人向外迎去。
一声“郑大人”惊的两人同时回头。
谢从安又是一眼就看见了郑合宜。
外头的余热犹在,店铺为着留住阴凉,只在里头开了几个顶窗透光。此刻外头的白日仍足,从这里看去便显得有些刺眼。
他从光中而来,身上是件从未见过的玄衣。这般严肃庄重的气质与记忆中的那个人截然不同,陌生的让她甚至来不及心酸。
旁边的女子一手牵着他的衣袖,白色短衫藕荷裙,手上还挂着一串纯白的珠子,偶尔间隔几颗翡翠,绿的发黑,打扮的如同本人一样柔和美丽,恰到好处。
谢从安知道她叫苏蔻,是吏部苏尚书的大女儿,温柔贤惠,是典型的长安淑女。虽非绝色美人,却正是颜家人喜欢的那种温柔端庄。
谢从安扯了下曾法书,转过身去继续问:“喜欢哪个?”
曾法书已经没了逗她的心思,合上了扇子道:“两个都行。”
“都要啊?”
谢从安惊叹一声,又自言自语着点头,“也行。”抬手示意,让店家包好。
这两只不合常理的玉佩品质不俗、价格不菲,却因雕刻的图案稍嫌怪异,在店里已经摆了许久都无人问津。难得今日来了个伯乐,还直接拿下了一对,贾鸣早已乐得牙不见眼,连忙喊小二过来结账。
芩森一脸恭敬,将腰背弯的低低的,请示道:“不知小姐是用金子还是银票?”
谢从安被问的一怔,想了想,将手一挥:“找衍圣公府。”
旁边的贾鸣显然也是没想到,带着笑脸上前又将那话重复了一回,一双精明的小眼睛已在不停的打量这位。
谢从安觉察不妥,特意转过身去指了指衍圣公府的方向,像是要跟他翻译:“找他们去。跟他们要。我,没钱。”
曾法书一脸震惊,不知是在为他们两个谁人尴尬。旁边已有人上前解围。
“姑娘大概不知,华宝斋的规矩向来都是当场现结。不如……我们替你付了可好?”
谢从安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苏蔻,不懂她是真的好意还是要主动找茬,心里全是不爽,没忍住又扫了眼那个在后头跟着,被纳入了“我们”的某人,转而陷入了沉默。
她那垂眼无话的样子实在罕见。就在曾法书猜测会不会变为暴怒骂人的时候,谢从安突然弯眼一笑,“好啊。那就多谢了。”
苏蔻含笑点头,“有劳店家,包起来吧。”
眼前人温温柔柔的,说着话就回身看向某人。
郑合宜十分自觉的去摘荷包,却在发觉谢从安看着自己的一瞬定在了原地。
他盯着谢从安,一双眼睛眨也不眨,虽然没什么表情,却将气氛的古怪推到了极致。
眼见店家在一旁等的尴尬,苏蔻只好轻轻推了一把。
她手上那珠串漂亮的很,更显得柔荑似玉,衬在那件玄色的衣服上,也是分外的好看。
谢从安用笑脸按下心酸,转头看向架子高处的一套金簪。
这家店铺似乎喜欢凤凰羽多过孔雀翎。
身旁忽然又有人凑近过来:“姑娘可是喜欢?”
谢从安还未答话,苏蔻已经又在招呼店家将那套金簪取下了。
谢从安眯眼看向苏蔻,红唇轻抿。在场的其余两人瞬间有了紧张。
突然冒出一声“夫人”,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去。
谢从安回身一瞥,露出一抹笑来。
郑合宜却依旧还盯着她,眼神未曾挪开片刻。认出这是她有了兴趣的笑,便知道恐怕有人又要遭殃。
“流玉。”
苏蔻唤了一声,使个眼色。那个走进店来的小丫鬟当即收了嘴里叽叽喳喳的话。
注意到后头跟来的人,谢从安的笑愈发灿烂,直接上前一步,主动开口:“他叫什么名字?”
没想到苏蔻突然间脸颊爆红。
那侍卫也未料到自己会被众人瞩目,瞄了眼苏蔻,慌着报出了姓名:“小人姓陆,名枕山。”
谢从安的脸上依旧挂着笑,“不知是哪个枕,哪个山?”
苏蔻红着脸颊,一言不发。陆枕山已被谢从安直勾勾的看低了头。他还是偷瞄了眼苏蔻的侧影才小声道:“枕头的枕,山岳的山。”
流玉拉过苏蔻,在一旁小声的嘀咕起来。
几个字飘入耳中。两人说的是那晚看戏,谢从安在廊上调戏陆枕山的事。
曾法书显然是听到了,凑近过来,用扇子遮着问道:“你还干过这种事啊?”
谢从安瞥他一眼,脸上的笑容一样的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