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平安无事,仍需找到拔除蛊虫之法。
“误会?”云见离收下锦盒,到:“先生怎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东宫宛宛一而再再而三的跟蛊虫蛊毒扯上关系,而且祖母和老医头都指认东宫宛宛是用蛊之人,难道说是他们在栽赃嫁祸?
“老夫人逝世以后,宛宛一直待在祠堂思过,未曾离开半步。”
“谁能作证?”云见离不信。
要怪只怪事情发生的时间过分契合,那人料到东宫懿行会被拒,所以事先备下后手,静待云见离愿者上钩。
“我有一故友,功夫极好,一直守在祠堂外,若宛宛逃出,他一定知晓。”
东宫懿行有两名属下,云见离是见过的,东宫懿行所谓的“故友”指的是其中一个,另一个则是一直跟随东宫懿行左右的黑衣人,曾带云见离去过东院,还在云见离院里恐吓小镜子,这么说,东宫懿行的话倒也可信。
但也不能全信,谁知道中间有没有出什么岔子,何况东宫懿行一向行思缜密,他绝对能把整件事安排得滴水不漏天衣无缝,叫人瞧不出破绽。
管他是不是胡诌。
反正此行目的并不是为了去追究东宫宛宛究竟有没有放蛊害人,因为云见离明白,东宫懿行明面上说绝不偏私,实际上护短的很,有他在东宫宛宛身前挡着,任谁也动不了东宫宛宛一根毫毛。
“也罢,先生的话我暂且信了。”他人檐下,需识时务,西院纵向着她,但都是些老弱病残,构不成威胁,她势单力薄,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不服软还能怎的,难道以卵击石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我在明,先生在暗,反正左右也逃不过先生布的天罗地网,所以话不多说,先生既知我来意,便请详细告知,清泉镇几时祭山,如何祭山?”既决定了要去,断不能单打独斗,至少得有个帮手。
“快了,就在岁除的前一天。”东宫懿行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不必担心。”
“被发现了怎么办?”云见离问,那些主持仪式的老者人看着挺厉害的。
“只要你不主动说明身份。”东宫懿行补充道:“宛宛从出生起便没见过别人。”
意思是从小到大就出过这所府邸?这和囚禁有什么区别?云见离万万没想到东宫宛宛是这样长大的。
也是可怜。
但人至少还有父母呵护陪伴,云见离自嘲一笑,都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心去同情别人。
云见离吁了口气,“那到了山上我该怎么做?那些东西在哪里?该怎么找?”
东宫懿行被问到了,其实他并不清楚拓跋玉儿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他也只是猜测,而猜测大多源于传说,百璞国历任国主皆有异能,能守一方国土,似天选之人。东宫懿行却不以为然,他以为他们之间存在某种传承,譬如治国之道、调兵遣将之法、驱蛊之能等等,至于方式他只道是通过纂书记载或口口相授。当初拓跋玉儿独自上山,不久之后自焚而死,不可能口口相传,就只剩一种可能,留下一些记载。
“凭你的直觉。”东宫懿行说的模棱两道,他不能让云见离知道他所谓的拓跋玉儿留下的只字片语其实是他的猜测,否则会前功尽弃。
云见离心领神会,“先生也不知道。”
“不知。”东宫懿行也没隐瞒。
话已至此,云见离要再不明白的话那就是傻子,“既然先生都安排好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有件事,还需先生知晓。”
东宫懿行抬眼,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若能回来,肯定要找东宫宛宛当面对质,届时还请先生莫要阻拦。”说到这里,云见离一笑,道:“如果先生还有命在的话。”
东宫懿行笑了,“一言为定。”
云见离出了东宫懿行的木屋里,仍由那婢子带路出去,两人刚到水边就遇见了在栈桥上沉思的拓拔珠儿。
云见离暗叹了口气,桥面就一尺宽,对方特地在等,桥就那么宽,不可能假装看不见,于是主动上前招呼道:“姨母。”
拓拔珠儿怔怔的望着那片竹林,落寞道:“你去了他的住处?”
见惯了嚣张跋扈颐指气使的拓跋玉儿,突然一见神情恍惚怅然若失的拓跋玉儿,给人感觉很是可怜,她对东宫懿行情深一片,但东宫懿行心心念念的人却不是她,云见离不由得微生怜悯之意。
“是。”云见离沉声道,她打算从拓拔珠儿身边走过去。栈桥虽窄,但足够两人并行。
走到拓拔珠儿身边时,听道拓拔珠儿一声叹息,喃喃道:“你可知,我一次都不曾进去过。”
云见离有意化解她心中猜忌,于是道:“姨母可知,我此去为何?”
拓拔珠儿没有言语,云见离继续道:“此去是商议替代令嫒上山祭祀之细节,尊夫好手段,逼得晚辈无路可走,不得不替。”
说到这儿,似有感而发,“所以,姨母,进一个竹林有什么难的,只消迈开两条腿往里走便是,反正你想,反正你还活着,不像我,既不想,也没几天命可活……”
“慢!”拓拔珠儿打断云见离道:“你说,你要代替宛宛上巳辰山祭祀?”语气十分讶异道,似对此事毫不知情。
云见离点头称是,“姨母是不是极厌恶我么,再忍几天,以后再不会见到我了。”
“你,我,不是……”拓拔珠儿语塞,似不知内情,着急的看着云见离,不知该如何解释。
云见离以为拓拔珠儿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世,所以才故意做出同情的表情来可怜自己。
云见离自是不信她会大发慈悲可怜自己,暗道:你在可怜谁呢,你当真不知情吗?如今这结果难道不是你们一家子商量好的计策吗?现在又不忍了?谁信呢!
云见离不想多多与她纠缠,一边走一边哼道:“不是什么!从今以后,姨母一家三口一个都不会少,依旧能和乐融融,有什么可担心可不是的呢,天晚了,告辞罢。”
说完,人走过拓拔珠儿身侧,正欲离去,拓拔珠儿出其不意的扣住了她的腕子,质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就去!到底是他允了你什么好处?还是你让他应了什么要求?”
好处?要求?从始至终不都是你们在主导吗?
“好处?要求?姨母太看得起我了。”云见离横眉道:“若我不同意替东宫宛宛去死,你们是不是要让西院的人们一一死去?祖母死了,老医头也快了,下一个是谁?”
拓拔珠儿怒道:“休要血口喷人。”
闻言,云见离立刻闭上了嘴,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他们是不会承认自己做下的恶事的。她用力甩脱拓拔珠儿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日子过得很快,离岁除之日还有两天,期间没人找过云见离,也没人出事,一切仿佛回到了祖母在世时的平静安乐。
临行前一日,云见离带着帛书去找了祖母身边的嬷嬷,把祖母的遗产划做多份,大部分留给了院里的老人,很小一部分留给了拓拔珠儿,还有一些给了阿尘,不知道他用不用得着。
老医头用了东宫懿行给的药果然不再呕血,却因为气血亏损太大陷入昏迷,小镜子寸步不离的在旁照顾,性命倒也无忧。
西院上下知道云见离将替东宫宛宛上巳辰山祭祀,自发准备了一桌宴席,每人一道拿手菜,盘盘不重样,祖母生前的仆人不多,总共一二十人,大伙围坐一周,推杯换盏的好不热闹。
细看却不难发现,在座的没一个笑得发自内心,尽管云见离再三强调说此次上山祭祀是次要的,主要是去求药,无论求到求不到,绝对会平安回来和大伙儿见面,然,清泉镇十几年来,被送上山祭神的姑娘哪个不是杳无音信生死不知,可知其中凶险。
这几日,众人见云见离近日与东院往来频繁,愁眉紧锁,便觉狸猫换太子这事一定不像云见离讲的那般简单,皆猜想云见离在外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或种种胁迫,势单力薄,任人宰割,心里大不是滋味,无奈一干古稀之年怎能敌过那群年轻力壮的无耻之徒,因此,心照不宣,权当这餐是最后一次聚会,伴着云见离苦中作乐。
酒过三巡,云见离有了几分醉意,几个嬷嬷推推搡搡的捧了个盒子挪走到云见离面前。
“小主子,这……这是我们几人的心意,你为我们这般着想,把余生安排的妥妥贴贴,但我们除了煮些饭菜,裁衣纳鞋,余下的也帮不到你什么,这个,务必请你收下,以后……”哪里还有什么以后呀,旁边一个嬷嬷听她声音哽咽,竟似要哭出声来,忙用胳膊撞了她一下,接过话道:“小主子在边外见多识广,但肯定没见过我们这个,快看看,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我们立马就改。”
“哦?”云见离站起身,身形有些摇晃,接过盒子,掂量分量感觉不轻不重,猜不到是什么,于是笑着问:“是什么?我看看……”说着,打开盖子,见里放着一顶凤冠银帽,錾刻花瓣纹的项圈手镯,还有一套大红色刺了百花鸟凤缀有绯红流苏的衣裳,绣技精妙,花儿娇艳,鸟兽如生,不似凡品。
阿尘坐在云见离身边,自然也见着了,点头赞了声“妙”。
嬷嬷听了笑道:“小子别急,等哪天你娶媳妇儿了,我们也准备则个,准让你看了新娘子就挪不开眼。”
阿尘被说得脸红,低头去找的酒杯想以此为掩饰。
却叫嬷嬷把他的大红脸看了个正着,大笑道:“哟!都大小伙了,还不意思么!”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去瞧阿尘的脸,见少年果然双颊通红,免不了一阵取笑。阿尘张口欲辩又觉说多了就是欲盖弥彰,这辩无可辩的着实憋屈,最后噎得自己耳跟耳尖通红通红的。
他越是羞赧众人越忍不住说些大人的话逗他,一桌人笑得开怀,气氛热热闹闹。
阿尘无奈,一手撑住桌子,用手遮了眼睛假寐,心想等他们说够了自会停歇,我不理会就好。
另一边,嬷嬷领着云见离进屋去试衣裳,帮她穿戴整齐,梳了发髻,戴上首饰,含泪看了半晌。要不是遇上祭山这事,只是风风光光的嫁人该有多好。
云见离忍着难过,笑问:“嬷嬷怎地伤心了?是我配不上这衣裳吗?”
“哪里哪里,小主子好看的不得了。”嬷嬷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偷偷抹泪,装做在找什么东西,东看西看,然后捧起一面镜子对着云见离,自豪道:“看看,咱们小主子有多美,山神见了也要为你倾倒嘞!”
云见离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长相平平的自己借这身精致的百璞嫁衣竟也成了个活泼灵动的大美人,入得了人的眼了,看来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话说得果然没错。
嬷嬷拉着云见离出了门,云见离一走动,层层银坠碰的叮当作响,声音清脆空灵,格外动听。
阿尘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愈说愈荒唐,暗叹一口气,心道这些人到底要取笑他到什么时候,刚想完,四周突然就没声了,怎么回事?阿尘偷偷从指缝里往外看,只见所有人都看着一个方向。顺着他们的目光,他看见了一身着百璞嫁衣的漂亮姑娘,美得不可方物。
她是,云见离?
她看起来可比那些银饰还要好看,像一只在林中舞动的银火蝶。
云见离笑盈盈的转了几个圈,那件百褶裙便成了绽开的一朵夕颜花。
所有人都看呆了。
云见离拎着裙摆“叮铃叮铃”的跳到阿尘面前,问,“你看,我好不好看?”
阿尘一下子懵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云见离会问他问题,笑靥近在眼前,却给人远在天边之感。
好看,当然是好看的!
在他心里大声喊着,却并没有说出口,周围的人见他呆呆的又开始取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