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
黑暗中,云见离隐隐听到一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呼唤。
“小白,你睡了么?”
谁?
“少凌?”云见离试探着回应,摸索着起身准备点灯。
却还没起身便被挡住了,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肩,轻柔地将她按回到床上。
借着月光,云见离看到一个暗色的身影,身上的气息如松林中的潺潺山泉。
真的是他。
“你,还好吗?”云见离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有好多话要说,这一句排在最前边。
“无碍。”季苍旻随口一答,一手撑住床沿翻到的里侧,侧身躺在云见离身边。
“小白,转过来,看我。”他说。
夜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但云见离还是按他说的侧过身去面向他。
“我担心你。”云见离咬唇,经历过一次生死,才知心里有多不舍得。
静谧的黑暗中似有叹息。
他又何尝不是时刻牵过着她,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把他从水底捞出来的,但一定没有季牧言说的那样随意,一直到他接到澹台厌离的信,没人比他更清楚云见离的性子了,事后隔这么久才托人送信,这就说明,她需要修养这么些时间才能起身见人。
好比在将军府,无论她挨多严厉的罚,受多严重的伤,她都不会让他知晓,即使被打得下不了床,也会对他说没关系,一点儿都觉得不痛。
他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所以他恨透了云见离的隐忍,他认为,云见离应该依赖他,信任他,向他坦诚所有的痛,哭诉也好,撒娇也好,总之不要什么都不说。
但她从未有过。
她不说,他便不戳,随她的作出不在意的样子。
实际上心痛的不能呼吸。
这些年,他没有一时不在埋头修习,府里没对手了,就去外边,城里的人都说将军府的小公子忒难惹,常常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不打得人剩半条命绝不收手,以致后来人们见着他就绕着走,生怕一个不注意惹他不开心就开打,然后他就有了王城小魔头的尊号。
但那些人或许不清楚,他挑战的全是城中颇负盛名号的武士和剑客,以此磨练技艺,精进武艺,求应征入伍后能建功立业出人头地,请旨常驻边关,与云见离憩在塞外,到那时,就再没有人能奈何他们了。
季苍旻沉默许久没有言语,云见离以为他没听见自己,于是往他身边挪了挪,借着蒙蒙月光,努力辨认他的模样,直到他温热的呼近在咫尺吸,亦丝毫不觉。
“少凌?”云见离轻念他的名字,声音小的有些颤抖,不知自己哪句说错了惹他生气。
云见离叹了口气,正打算离他远些,却被季苍旻突然扣住后脑,云见离被吓了一跳,“少……”,“凌”字尚不及出口便被一阵温热湿润的触感给覆盖住了。
云见离脑袋瞬间空白,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季苍旻正在对她做着什么,心如擂鼓,跳的特别快,力量强大,她甚至觉得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季苍旻,在,吻,她,
他的少主,在吻她!
怎么会?
为什么这样?
云见离在黑暗里瞪大眼睛,脸颊所感受到的全是他炙热而急促的呼吸。
她的内心无比震惊,整个人木得不知所措,但很快便被他的灼热的体温点燃了,整个人被清洌的山泉气息纠缠围绕,感受着他湿润柔软的唇,她简直无暇思考其他,譬如季苍旻为何会对她这样。
云见离懵懵懂懂的张着嘴,任由少年索取。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烧,意识模糊,像飘在云里似的,四周都不真实。
她快要喘不过气,快要憋死了。
还好没过一会,季苍旻终于停下了,恋恋不舍的在在唇上辗转,把她紧紧的扣在怀里,暗暗调整自己粗重紊乱的气息。
“我问你……”他声音沉而沙哑,“你一定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我。”顿了顿,“你对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完,他松了口气,旋即又开始紧张起来,他怕她的回答和他期待的不一样。
云见离不懂了,对他,她还能怎么想呢?
从小到大,在府里,除了岚姨,季苍旻可是唯一会对她好的人,她以为岚姨和少凌会陪她一辈子,她不想离开他们任何一个人,岚姨养她成人对她无微不至,季苍旻处处维护教她与人相处,他们是她很重要的人。
“你,是对我很重要的人!”这话就在嘴边,但云见离却没说出口。她咬着唇,试图推开他些,奈何臂力悬殊,反而将她拥得更紧了,像要揉进骨血方才罢休。
“……你,你明天要成亲的……”云见离又恼又羞,即便再不谙人事,她也知道他们方才做的事很不好,明明知道他心里有人了,马上成亲了,竟然不知羞耻的沉迷其中,这样非常的不好。
“别提那个!”季苍旻不悦道:“你只要回答我,在你心里是否有我?是否舍得没有我?是否时时念着我?想独占我,让我只属于你一个?”季苍旻忍着恨不能将她捏碎吞食入腹的冲动,一一发问,他必须要得到一个结果。
他本不打算问这么清楚,但对云见离这种什么都不上心、什么都无所谓、不争不抢、反应永远慢人一拍的性格,提问的范围不能太广,否则十年也得到个答案。
季苍旻问得直白,云见离听得心若擂鼓,仿佛被人架在火上烘烤般全身发烫。
他怎会如此问她?
……
这要如何作答?
他是怎么知道她就是那样想的。
有没有把对方时时刻刻都放在心尖上,时时刻刻都放心不下,时时刻刻念着,他可是她想要陪着一辈子人呐,自然不会舍得!至于独占什么的,如果可以的话,她的答案也一定是肯定的。
可那样的话根本说不出口,怎么办?
望着月光下那副刻入心底的轮廓,她犹豫了又犹豫,最终头脑发热的磕磕巴巴道:“虽然,我知道不该这么想……明白这样不对……但,是的,我就是这样的,因为少凌,对我是特别的,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样想你的。”
说到最后,云见离相当决绝,丝毫没有被人窥穿心思的羞愧。
季苍旻在深吸了一口气,收紧环住她的手臂。
原来,她真的是这样想的。
真好。
终于,知道她的心意了。
“小白,我也是这样想的,你知道么。”他在她耳边轻叹,声音听起来像有些哽咽。
真的吗?
他真的也是这样想的么?
云见离偷偷抿起嘴角,感觉蜜糖灌进了心底。
这样就好。
只要能够一直陪伴着他,并且知道他也愿意这样陪着自己,就够了,往后那么久,那么久,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可是,他明天是要娶亲的。
娶那个他看上的,离不开的美人儿。
她知道的,礼堂上,人们都会新郎新娘说一些祝福的话语,比如百年好合、琴瑟和鸣、白头到老什么的,所以,成亲的意思是说从那以后能够陪伴在季苍旻身边的人有且只有一个,不会是她。
所以,现在他对她说这些又是为什么呢?
“那么,你,对她,也是这样子的吗?”云见离仰起头,问他:“你娶她,以后就要与她一起了,所以你和我说这些,是做什么呢?”
季苍旻微怔,他一直都以为她根本不在意他和杨染依之间的事,毕竟她撞破自己和杨染依那般纠缠也没怎么反应,还以为她根本就没把他当一回事,却原来不是,原来她是在乎他的,好险,差点就被她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给骗过去了。
这么想着,不由得低低笑出声来。
云见离被他笑的不明所以。
季苍旻松开云见离,借着白纱似的月光整理衣襟,起身,再端端正正的跪在云见离身前,做好这一切后,又想了想,拉着云见离一起跪下。
淡淡的月光,古香古色的雕花木床,白玉弯钩挽起的床帘,凌乱的床铺,银冠束发的少年与长发披肩的少女面对而跪。
季苍旻牵起云见离的手按在胸口,他说:“有些事对我而言并不重要,却有必要与你讲开,小白,你听好,我和杨染依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与人切磋时中了圈套,被下了毒,不得不与她亲近,但是,我和她……”他忽然压低声音,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云见离僵直身子,全身紧绷的听他说完,心里乱作一团,不知该怎样才好。
言毕,季苍旻正襟危坐,信誓旦旦,“你信我。”最后又补充道:“还有,中毒的事,岚姨已经帮我我解了,你不必担心。”
天子治下,一切有关蛊的东西都不能提及,他便用毒代替了。
季苍旻继续说道:“我对她无意,是也不会娶她的,云见离,从始至终,我要娶的,仅你一个而已。”
他言辞恳切:“所以,你可以嫁给我么?往后余生,永远与我在一起,至死不离?”
什么?
云见离恍然,她还在季苍旻被人下毒迫害以及他虽和杨染依过多暧昧,却对人没任何真情实感的事里缓过来,就被问到关于嫁娶的终生大事,嫁给他什么的?
他是认真的吗?
“我……”
有些事,如果是少凌的话。
“我,可以。”
她的回答一般都是肯定的。
话说出去,云见离只觉浑身冰冷,她在做什么啊!
即使她从来不会拒绝季苍旻的任何要求,但刚才不同,刚才的对话有问题,涉及的事也不对。
季苍旻疯了,她也跟着不正常了。
不,不对,太不真实了。都是假的吧!
求婚什么的……
但眼前的人,和他握住自己的微微颤抖的手,还有他痴痴的笑,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刚才的事是真实发生的。
但是,不可以。
“你……”
季苍旻猛的将她拉进怀里。
“别说!”他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信我,只要你情我愿,其他都不是问题。”
“只要知道你愿意,就足够了。”他喃喃道。
剩下的,我会解决的。
云见离伏在他紧实的胸膛,听见经过他身体传出的话语。闷闷的,清晰又有些模糊。
“小白,吻我好么。”语气近乎祈求。
嗯?正打算撑开他的云见离闻言一滞,再不敢动了。
“吻我。”
我……
她该怎么做?是像他刚才那样么?
可是……
云见离咬着唇,脸烧的通红也没动作,她实在没有勇气对季苍旻做那种……事。
不然就这样的罢,一动不动的就好,最好季苍旻能睡着,或者她现在就能睡着。
可谁都没睡着。
又过了一会儿,云见离双腿发麻,忍不住挪动了一下。
“你?”季苍旻不确定道:“嫌弃我?”
语气委屈又哀怨,在云见离记忆里从未听过他用这样软弱的语气说过话。
云见离的心仿佛被什么刺痛了一下。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云见离闭上眼睛,抬起脑袋,迅速在他唇上沾了一下。
就这?
季苍旻噙着笑,手指抚过被云见离啄过的唇角,抿了抿唇。
“小白,再抱抱我。”季苍旻撒娇似的央道,语气柔柔的像一缕微风。
“嗯?”云见离心里发怵,她怕季苍旻纠缠,特别是元宵似的那种软软糯糯的纠缠。
双手迟疑的环住季苍旻的精壮紧实腰身,小手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小白,看我。”
云见离依言仰头看他。
她的眼看过他红蔷薇色的极好看的唇,鼻尖蹭过他的下巴,他的眼睛正看着她。
他垂下头,轻轻碰触了她的唇,离开,看着她迷离的眼,再轻吻,最后用手扣住她,狠狠的吻了上去,悱恻辗转。
……
季苍旻静静的看着一侧睡的深沉的云见离,噬魂蛊一解,意识恢复自如后对云见离的想念再不受任何抑制,况且许久未见,简单亲吻拥抱抚慰于他而言不过燎原前的星星之火,可现在的云见离才接受自己,不能做得太过……
能这样,已经够了。
“我心悦你,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了……”情意绵绵的话语缓缓融入夜里,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熟睡中的云见离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