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没有接话,另起话题道:“你是本宫的哥哥认下的义妹,不知你的生辰何年何月,本宫当与你姐妹相称。”
云见离的脸上带着阴森的笑,“太子妃抬爱了,民女何德何能能够与您姐妹相称,义兄妹不过图个热闹大家闹着玩罢了,怎比得过您与云统领血脉之亲,不必当真。”
太子妃一听,不由怒哼一声,漂亮的脸蛋顿时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地瞪着云见离,这人真是给脸不要脸,太不识抬举,她已经拉下身段三番两次的向其抛出橄榄枝求和示好了,偏偏每一招每一式都如同打在空气上,人家根本不接。
这可不就是热脸贴冷屁股么?
云见离得了便宜,见乖也卖的差不多了,遂正色道:“太子妃不亦动气。”
“怎么?”太子妃扬眉,不客气道。
云见离乐了,“据太子妃的面相,可见太子妃已有孕月余,应该是个男孩子,可喜可贺。”
此言一出,听见的无不惊讶。
太子妃一脸惊慌,季吾一的神色满是疑惑,看不出有何欣喜。杜与之翻了个白眼,又在卖弄医术了,有完没完。
季苍旻一脸诧异,“你怎么知道?你都没诊脉。”
云见离也不客气,“我就是知道,神医的事你少管。”
季苍旻:“……”
桂嬷嬷暗暗唏嘘,听闻这位太子妃是个极易受孕体,嫁给太子殿下后三年生俩,不是在怀孕就是在待产,可惜身体底子不怎么地,生第二个的时候险些大出血丢了性命,太医当时说太子妃身体亏空,不宜再怀孕生子,否则恐有性命之忧,结果才消停一年,又怀了一个,不知是怎么想的。
太子妃脸色苍白如纸身子抖得如秋风中之落叶,小心翼翼的抓着季吾一的袖子,“太子殿下,听臣妾解释……”
云见离皱起眉,哎呀糟了,好像一不小心把人家苦心隐藏的秘密给抖出来了。
季吾一黑着脸,表情极不耐烦,完全没了以往的风范,看样子大概是太子妃怀上孩子违背了他的意愿。
季苍旻咳了一声,打圆场道:“可儿衣服湿了还能换,皇嫂不如先带可儿回去把衣服换了。”
太子妃一听如获大赦,忙牵起季可儿逃也似的走了。季吾一眸色深沉,意味深长的看着季苍旻。季苍旻坦然与之对视,示意自己与太子妃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云见离嗔怪的瞥了季苍旻一眼:你可真贴心。本可以在边上欣赏一出夫妻貌合神离各怀鬼胎的大戏,结果却被季苍旻一句话给搅和。
别的没什么,她就好奇,季吾一以前不是很讨厌云见离那张一委屈就变得无辜至极的脸么?所以和太子妃那什么的时候,对着那张脸,他是怎么做到的。
季苍旻察觉到云见离的视线,给了她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你看我做什么?
一太监慌慌张张跑上栈桥,敷衍的向季吾一和季苍旻行过礼,附在桂嬷嬷耳边说了一句,桂嬷嬷听后脸色大变,拉起云见离就跑,云见离被拽得跌跌撞撞,却不挣扎,能让桂嬷嬷大惊失色的除了顾太后没别人了。
远处,季苍旻和季吾一说了句话就跑了。
“怎么了?桂嬷嬷。”云见离边跑边问。
桂嬷嬷火急火燎道:“太后病发了。”
“不是说,中间有间隔么?前些天才服了萧小贺的止痛药,按理说……”云见离忽地一顿,“难道有人在太后宫里,惹得太后情绪激动,使太后提前病发了?”
桂嬷嬷不置可否。
云见离便当她是默认了,这人也许是顾太后隐疾的关键。
桂嬷嬷毕竟上了年纪,跑到后来,是云见离拉着她在跑。
远远看见慈宁宫的牌匾,云见离舍下桂嬷嬷,一马当先跑了进去,首先听到顾太后撕心裂肺的叫喊,然后是一低沉的男声在催促另一人,让速度快之类的。
云见离冲进大殿,见一身明黄的人半跪在地,怀里揽着披头散发乱踢乱蹬的太后,一身太医院官服的人一边搭话一边不慌不忙的在药箱里摆弄物件。
“让开让开。”云见离用力扒拉开两人,一身明黄的人被推搡在地,另一个太医服的被挤的坐在了椅子上。
“大胆……”
不知谁吼了一声,不过吼了一半便噤声了。
云见离双膝跪地,坐在小腿上,左手牢牢禁锢住顾太后的肩,右手被顾太后挣扎得颤抖的从腰包里摸出一只小瓷瓶,单手挑开瓶盖,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
“顾太后,我是阿离,为你而来的神医,我能治住你的头痛,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顾太后消瘦的面颊上满是泪痕,听见云见离说话,强忍着疼痛渐渐停止了挣扎,泪眼朦胧毫无焦距的看向云见离。
“给我一杯酒!”云见离低声吼道。
一身太医官服的人首先反应,从药箱取出一壶酒。
一身明黄的人怪道:“你怎么有酒?”
没有回应,一杯酒送到云见离眼下,云见离捏着黑色的药丸,拇指食指用力一捻,药丸一分为二,几滴黑浆糊似的东西滴入酒中,酒水一阵沸腾,像开了锅的滚水,连冒出的烟都是黑色的。
“这,是巫术。”不知谁问了一句。
“闭嘴!”云见离没好气的吼道。
周围顿时没声了。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
沸酒渐渐平静,殿内散起一阵令人醒神的清香,随着最后一缕黑烟飘散,酒水由黑色恢复澄清。
云见离将酒杯贴近顾太后唇边。
声音沉而蛊惑,“顾太后,喝下去,好好睡一觉,醒来后便不痛了。”
“不痛”两个字对顾太后的诱惑太大了,她几乎是渴求的,抓着云见离的手,迫切的将酒喝了下去。
云见离艰难的将手从她的手中抽出,放下杯子,双手环抱着她,右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顾太后的眼睛缓缓闭上了又忽地睁开,再闭上。
季苍旻大长腿迈过门槛,绕过屏风,见四人都坐着,一人悠哉悠哉坐在桌前,一人目光关切坐在榻上,云见离抱着顾太后坐在床前的地上,季苍旻走上前去,唤道:“阿……”
云见离一记眼刀甩过去,季苍旻识趣的闭上了嘴。
没一会儿,顾太后呼吸均匀,竟真睡了过去。季苍旻到顾太后另一侧,静静地对云见离打了下手势,意思他把顾太后抱床上去睡,云见离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抽出手,将顾太后交给季苍旻。季苍旻抱起顾太后放在床上,仔细为她掖起被子。
桂嬷嬷捂着嘴巴,靠着屏风默默流泪。
云见离走到她身边,指了指门外。
桂嬷嬷跟着云见离走到院中,抹着泪问:“神医,太后她……”
“不能再拖了。”云见离道:“太后病情比想象的还要严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发病?”
桂嬷嬷抬眼看向云见离身后,似有难言之隐。云见离回过头,见是那一身明黄的人和一身深蓝色太医官服的人。
着太医服的是付一行,云见离看了他一眼,没表态,看向那一身明黄,五官如刀削斧凿般立体又精致,眉宇俊秀儒雅,举手投足间散发出威镇四面八方的庄重气质,隐隐透露出一股成熟男人的慑人魅力。在他身上能找着季吾一的文气狠厉,季良衍的不怒自威,也有季苍旻的玩世不恭。
这个人,云见离在清明时见过一面,认识他,他是季聿修,是宣帝。
季聿修不认识云见离,因为那时的云见离戴了一张假面,假装是自己的徒弟。
云见离皱着眉看着季聿修。
季聿修也不出言阻止,任云见离肆无忌惮的打量自己。
没一会儿,云见离似看腻了,移开视线,对付一行作揖行礼,“付伯,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付一行是千想万想也想不到云见离会入宫,这会儿正憋着一股子气,懒得搭理云见离。他恨不能把云度飞揪出来狠骂一顿。
是,他知道云见离医术高明,能治好顾太后的头疾,但这是王宫,不是栖霞镇。皇族的事牵扯甚多,盘根错节,不像小老百姓那般顶多一些小恩小怨的说开了就没事了。这是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一个搞不好是会掉脑袋的。这丫头怎么想的!
他不是怕小丫头身陷入宫闱旧事脱不了身么。否则他为什么不直接向宣帝举荐云见离,治好了顾太后他便自由了。
说到底,牺牲自己的自由还不是为了这丫头不沾染宫墙中事,如此摆弄平安的过完这一生,结果这丫头倒有主意,自己进宫了。
不,说到底,怪不着这丫头,主要还是得怪萧策那臭小子,萧小贺进宫是为了找他,太后救了萧小贺,云见离免不了要进宫谢恩还人情。
娘的,萧贺,太会整事了。
不过须臾,付一行已是把云度飞,萧策,萧小贺挨个儿数落了一遍,对云见离翻了个白眼。
云见离讪讪的收起手。付一行一直反对她入宫,怕她像上一次一样被人利用的连渣都不剩,为此,每过两三天总要在云度飞耳边念叨几句,说什么人心险恶,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可不能再犯傻,又把阿离丫头往宫里送。
云度飞也怕云见离再失踪一次,故严禁云见离入宫,不惜以自身前途为要挟,云见离敢入宫,他就敢辞官回家养牛种田。
不过这一次,是因为事情太过特殊。
不得不准了云见离入宫的请求。
付一行也知道,但他宁愿云见离无忧无虑的过完人生最后一年,也不愿她在王宫中的尔虞我诈里提心吊胆伤心失望耗到油尽灯枯之时。
“你就是栖霞镇神医,阿离,救栖霞镇百姓于瘟疫之中的那个……人。”不知道为啥,季聿修在说人这个字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是觉得她不像人么?
云见离扬起下巴,“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在下。”
“好好好……”季聿修一连说了三个好,当初栖霞镇瘟疫平息时,季吾一将阿离的画像呈给他看过,本人比画像,要丑得生动一些。
云见离歪着头,“你是?”
季苍旻快步走出,轻手轻脚的关上殿门,正听见云见离问季聿修这话,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云见离身侧,拉着她一同跪下。
“儿臣见过父皇。”
云见离腹诽:你不用喊这么大声,我听得见。面上却做出诚惶诚恐的表情,伏地不起。
“民女,阿离,拜见吾皇,吾皇万岁。”
季聿修笑了一声,绕过两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似故意要报云见离刚才推他一把么仇。
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对付一行道:“你可是太医院的太医,怎能在药箱内藏酒,说,说不清楚朕立马治你个玩忽职守的罪。”
付一行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不以为然:你什么都不懂,在教我做事?
“回陛下,说起酒的用处,即可以活络经血,又可以消毒止痛,散热驱寒,妙处多多,臣放在药箱里的酒自然是治病用的。”
“是么。”季聿修怀疑地看着他,谁不知道军医付一行嗜酒如命,一日不饮酒,出门手脚斗。以前在军中时他管不着,但是在王宫,他决不允许饮酒误事的情况出现,何况他负责的是太后。
付一行垂眸不语。
言多必失,很多事讲一遍比重复几遍的效果好许多。
“哦,你便是那传言中的栖霞镇的神医?”季聿修像才看见云见离似的道,“不必多礼,大可把王宫当成你的百草堂,不必拘束。”
云见离起身谢过季聿修,双手垂在身侧,人这话说得客气,但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把王宫当成百草堂般放肆啊。
开什么玩笑,她还想多活一些时日。
季聿修正准备上朝,便听太监禀报说季苍旻带了栖霞镇神医为太后治病,那可是他亲自去请都没请到的世外高人,这回却主动跟着季苍旻进了王宫,虽说起因是为了几天前擅自闯入王宫被太后保下的那孩子,但你觉得他会信机缘巧合冥冥中自有定数这类鬼话?太巧了,就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