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断结果就是孩子脉息微弱,长时间无法入盆,估计脐带绕颈,若不剖腹取子,恐会胎死腹中。
云见离把孩子的情况和剖腹的步骤和风险事无巨细的对杨二嫂说一遍。
放在以前,解释病理选取医疗措施安抚病人情绪等等杂事根本用不着云见离去做,可惜眼下无人可用,只能自己上了。
杨二嫂和蒋三儿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读的书不多,认的字儿也有限,是那种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过一生的农家人,此时却要他们短时间内接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可谓惊掉人下巴的破腹取子之法?
蒋三儿坚决反对,他紧紧握着杨二嫂的手,情绪激动:他婆娘跟了他这么久都没享过一天福,本身就受瘟病折磨痛不欲生,绝对不能再让她雪上加霜受那劳什子破腹之苦,不值当。
杨二嫂望着蒋三儿流泪,她是痛苦的、不舍得、恐惧的,但说话的语气却是轻松的、坚强的,“你们男人懂什么,付医师是王宫里的大人,这姑娘又是他信任的人,我相信他们说的,也接受那个办法,你不能反对。”
蒋三儿从来都听她的,她既说了接受,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杨二嫂悲戚的看着房梁,双目涣散,“三郎啊,如果我们的孩子能活下来,以后你一定要找一个疼他爱他的姨娘,这样,我就是死也瞑目啦。”
蒋三儿跪在床前,泣不成声,“你说的什么话,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不娶,我会好好待我们的孩子,让他去学堂,去读书识字,去考取功名,去……”说到最后,蒋三儿哽咽的说不出话,只剩下无尽的悲泣。
竹竿儿在旁看得默默流泪,他心肠软,尤其见不得生离死别。
云见离瞥了竹竿儿一眼,道:“把你的泪抹干净,站在那儿给我看清楚了。”
随即语气平和的对蒋三儿道:“带竹竿儿去拿酒,要好酒。”
蒋三儿放开杨二嫂的手,带竹竿儿到外头去挖酒坛子了。
云见离趁间隙同付一行仔细讲了剖腹的流程。付一行听得认真,间或有领会,只恨没有纸笔逐字记录下来。
竹竿儿抱着一坛酒回来了,封口一开,酒香四溢,云见离忍不住叹了句:“好酒!”若不是眼下有顶要紧的事要办,肯定要坐下来喝个痛快的。
云见离取了一碗酒,烫热,加入曼陀罗和草给杨二嫂服下。
一碗酒下去,杨二嫂逐渐睡去,唤之不醒。
云见离对付一行颔首道:“付老,可以了。”
付一行取出刀具在药箱盖儿上摆做一排,云见离挑了一把长柄小刀,只见刀尖将将触到杨二嫂肚皮,那肚皮便破开了。
蒋三儿瞪大眼睛,几乎晕死过去。要不是云见离事先有交代不能发出声音,恐怕他早就开始大喊大叫了。他紧捂着嘴,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身处杀人现场。
竹竿儿几次想掉转过头,但云见离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敢不从,只得强迫自己看下去。
忽然,“咚”的一声,蒋三儿忍受不住刺激,晕死过去。
云见离的听到了蒋三儿晕倒的响声,动作稍稍一顿,接着划开了最后一层,伸手进去取出胎儿。
竹竿儿看着云见离手上一坨血淋淋红彤彤的东西再也架不住喉间的翻滚,捂着嘴跑到门外吐得稀里哗啦。
云度飞坐在河岸边熬药,木屋里的动静他是听得到的,好端端的人,倒了一个吐了一个,不用猜也知道屋里的场景不怎么好看。
他拿起蒲扇,轻轻扇了扇泥巴炉子里的火,付一行和云见离没有唤他,可见他们应付得了。
胎儿脐带绕颈,面色发紫,气息微不可闻。云见离剪断脐带,把胎儿交给付一行。
付一行虽是太医,但几十栽军营生涯医来医去的全是大男人,很少会接触妇人,更别说是孕妇了,对于妇科,基本停留在理论方面,完全没有实践经验。
一晚上看云见离眼不眨手不抖的又是剖腹止血又是取胎又是剥胎盘的一通操作,稳得令人窒息。
云见离一边穿针,一边问付一行,“清理呼吸道,急救复苏会吧?”
“会。”付一行赶紧用包被把胎儿裹住放到桌上,抬起小下巴,清理小嘴里的异物。
云见离正在缝合,无暇他顾,无数汗滴从额头缓缓滚落,瘙得脸颊痒痒的,这让她有些分心。
一方手帕轻轻印上云见离的额头脸颊下巴,把汗水吸走了。
与此同时,身旁传来萧策的声音,“对不起阿离,我来晚了。”
云见离嗯了一声,继续缝合。
那边,经付一行竭力强求,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填满了小小的木屋,这一刻,细小的蜡烛似乎发出了篝火般的热量。
最后一层缝合完毕,云见离包扎好伤口,人已近乎强弩之末。
她撑着桌子,温柔的俯视襁褓中的婴儿,对付一行道:“辛苦付伯了。”
这句话在她的时代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如同早上见到熟人问一句“你吃了没”那般稀疏平常,但此时此刻云见离是真心的,这次要是没有付一行,一个人很难完成。
付一行老脸一红,整个过程他其实没做什么事,算不上辛苦。
“阿离姑娘哪里的话,经此一事,老夫受益颇多。”
“付伯无须客气,若没有你,事情便成不了。”云见离实话实说。
付一行惭愧不已,其实听许川说云见离要去给蒋三儿媳妇接生时,开始是不信的,毕竟她和萧策就是因为蒋三儿出卖才被抓去军营的。
那个将领的人不过打了萧策一下就被她报复到分筋错骨,指不定会怎么对付蒋三儿,搞不好还会迁怒到蒋三儿媳妇身上,到时候两尸三命,还怎么给云度飞铺路啊。
付一行忧心忡忡的带着云度飞赶到蒋三儿家中,但他所见到的云见离,是真的来救命的。
许胖子跑进跑出的端了好几回热水,给云见离和付一行净手,给婴儿洗身,还有一桶是给杨二嫂准备的。
“蒋三儿,蒋三儿!”许胖子把蒋三儿踹醒。
蒋三儿睁开眼,看见萧策立马就清醒了,跪行至萧策脚边,认错道:“策哥对不住,是我害了你,你打死我吧。”
萧策沉眸看着他,“二嫂临盆在即,你理应守候在侧,这件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怨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