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有没有听话其实夏铷君并没有多关心,她问心无愧,把该带到的话带到了,就感觉浑身轻松。
反而是田金花这个娘紧张得不得了,拉过夏铷君,悄声道:“闺女啊,你……这话靠谱吗?”看着村子里的人忙忙碌碌,她真是怕闺女看得不准,要是让大家少收了粮食,那到时候……
她是真的忐忑啊。
本来对闺女挺有信心的,现在看大家忙得那么热火朝天,一出门面对大家对铷君的夸奖,笑呵呵的,她就不安。
终于忍不住拉着闺女问了。
“噗嗤——”
夏铷君笑出声来,“娘你就放心吧。”这是十拿九稳的事,何况……
“我并没有强逼着他们做什么,选择权在他们手上,若真不下去让他们少了,那也是他们自己应该承担的。”
毕竟这本来就是一个有点赌性的问题,还存在对她的信任里,而要不是村民最近对她太热情太信任,那十拿九稳的事,她也不可能把事说出来,让村民规避风险。
所以这是双方的。
“那就好,那就好,闺女能处理就好。”
自从什么都听闺女的,闺女能干了,田金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日子也是越活出越有滋味了。
夏铷君倒是不担心村民如何,此时她更加忧心的是堤坝的事,随着时间一天天到来,夏铷君也越发紧张了起来。
终于这一天,她猛然起身,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妻主,你要去见县令大人?”刚从别庄回来的尚清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惊呆了,然后反应过来,“妻主,你是想把梦中的事告诉县令大人?”
“不!”
夏铷君摇头。
“我们不必说太多,只需要说偶然去到垒山城看见堤坝,发现了问题即可。”
尚清恍然大悟,“我陪你!”
玉城 县令府
一个清瘦的人匆匆跑了进来,踏进了古色古香写着“洁正清廉”四个字的房间,急道:“太爷,太爷,外面有人要见你!”
县太爷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精瘦人,有点矮,但气势不小,她看向来人,“师爷何故如此匆匆。”
师爷又高又瘦,和县太爷形成了鲜明对比,她恭敬曲身,“太爷,有人要见你!”
县太爷翻着手中的书,卷宗,不疾不徐,“哦?什么人?”
“有事让敲鼓,若是那些商贾富户,不见,直接回绝了就是。”
“不不不,太爷,这个人你还非见不可!”
本来外面突然有人来拜见,她看见了,是想直接把人打发了了事,可那人从身上摸出一物实来,就让师爷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因为那是御史大人的贴身证件,一块有身份的玉。
这东西当初御史大人留给夏铷君,告诉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如今夏铷君有事求见县太爷,可县太爷普通平民百姓哪里是那么好见的,所以她拿了这东西来。
当然,这也是一种震慑。
如果县太爷不是好的,想对她如何,也得掂量掂量,至少知道她是在御史大人哪里挂了名的。
果然听了师爷的话, 县太爷沉默了。
“曹英德御史大人?”
“那可是块硬骨头!”
“她居然会把贴身之物送出去,你可知是何故?”
御史大人来了玉城,她也求见了好几次,可人家根本不搭理,只因为她是右派的。
而曹英德,显然是中立派的。
师爷沉默了会,“前些日子御史大人匆匆离开了,很不同寻常,据我所知,她来这里似乎是要找什么人,人没有找到,就离开了,可见临时发生了什么大事!”
县太爷点头,“若有什么大事,朝廷那边必然有动静,你多关注关注外面,尤其是京城传来的消息!”
“那人?”
“带进来!”
她虽然是右派的,但为官还算可以,也比较体恤百姓,所以她倒是要看看,来人拿了御史大人的信物求见,到底要做什么。
夏铷君和尚清被带进了县太府,这是夏铷君第一次接近古代达官贵人府邸,不得不说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果然和平常人家很不一样,这县令府虽然不是新府,已经住好几任县令了,但却也能看得出它有一种历史的沧桑感,反而更加威严。
夏铷君有现代的思想,倒是不怕见官,何况她已经见过御史大人那样的大官了,反而是尚清,总是紧张得不行,但他都坚定的站在妻主身边。
“来追我啊,来追我啊!”
长廊正道,两边高高的墙,后院应该是家属住的地方,夏铷君听到有稚嫩的女童声在后院嬉闹,应该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声音还稚嫩得很。
师爷出来迎人,笑呵呵道:“那是我们县太爷的闺女,老来得女,宠得很呢。”
夏铷君也笑,“应当的。”
她若是有闺女,也会把她宠上天。
很快见到了县太爷,拜见后,县太爷打量着夏铷君,道:“你看起来像个读书人。”
夏铷君抬头,“回太爷,是的,草民今年也下场参加了秀才考试,拿了个案首回来。”
这时候夏铷君丝毫没有谦虚,拿出了自己的身份筹码,哪怕不重,也足够让县太爷诧异了。
事实也是如此,本来以为只是御史大人看重的晚辈,没想到她自身本事也不差。
“哈哈哈。好。”
“震歌,上茶!”
儒震歌,就是师爷了。
夏铷君拉着夫郎坐下,和县令有一阵没一阵的寒暄了一下,气氛越来越热络起来,县太爷觉得夏铷君见到独到新颖,见识也似乎很广,两人有种相谈甚欢的感觉。
虽然师爷完全没听出她们谈话的重点在哪里。
终于,县太爷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清茶,顿了顿,“今儿你过来找我,所为何事?”
夏铷君起身,“是这样的……”
“……我和夫郎观那堤坝,底部脆弱不堪,如此之态,若洪水暴雨长时,水灌百米高,那是定然承受不住的。”
“大胆!”
县令一声呵,严肃了脸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夏铷君下跪,“草民当然知道!”
县令看了她好久,尚清也无比担心,“噗通”跟着跪下,不言不语。
沉默好久,县令道:“你可知如此危言耸听,编排造谣,何罪?”
夏铷君一声笑,“县令大人不让人亲自去看看,就说我编排,不合适吧?何况都说我玉县县令清正廉洁,疼爱百姓,难不成是假的?”
“放肆!”
这下旁边的师爷也生气了。
尚清脸色苍白,夏铷君却正色未变,“请县令大人体谅,我等来提醒,也是关心百姓安危而已,别无他意!”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哈哈哈哈。”
县令突然大笑起来,“好一个别无他意!”县令走了下来,靠近夏铷君,“你胆子很大,也很有胆识,知道我不会把你如何……”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但你可知,垒山城提拔修葺之事,是谁在完工?谁在负责?”
“那是摄政王底下的人!”
“若如你说的,人偷工减料了,被爆出去,后果如何?而爆的人又会如何?”
夏铷君沉了脸,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没有说话。
“何况堤坝未塌,就说其偷工减料,恐怕这消息还没传到京城,你我都得死了!”
摄政王代表的左派,和右边也是天然对立,若能抓住其低下人的把柄,他当然乐意,可没有造成巨大后果,摄政王耳目遍布天下,想轻易把事隐瞒下来抹去,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反而是他们下面这些小虾米,容易死。
夏铷君深吸一口气,没有进入朝堂,却第一次觉得朝堂的风云诡谲,县令甩袖转身,“你们走吧,今天就当没来过!”
御史大人的人,还有一颗赤子之心,不应该如何被夭折。
夏铷君和尚清出来,尚清浑身都汗透了,他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官威,同时也沮丧,他们的事是不是没办成了,那那些百姓,还有真的洪水涨过来,他们怎么办?
夏铷君却笑了,“夫郎不必担心,后续不归我们管了。”她确信,县令大人已经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而那也是一个不错官,想来真的暴雨来临,她会有所行动的。
事实也是如此,夏铷君两人走了后,县令就沉了脸,立刻道:“震歌,你派一小队人去,去看看那堤坝,好好检查,带上专业的人!”
她目光闪着凶光。
如果摄政王的人真的敢对堤坝动手,那真是自找死路。
一天后
震歌带回来消息,检查后,情况比想象的更严重。
而当初朝廷拨款下来十万两修葺堤坝,可检查下来,就上面外面重新涂了一层,里面还是腐败不堪,这恐怕一万两都没有用到,没想到那人居然贪了那么多,县令倒吸了一口冷气。
“真是找死,真是混账!”
如此不把百姓的事放眼里,视大家的生命如儿戏,县太令很生气。
“那太爷,我们怎么办?让人补上?”
县太令一拍桌子,“补?怎么补?”
“你能拿出那么多银子来?”
何况别人贪了,让他来补,哪有那么好的事。
现在只希望不要下太久的暴雨,否则她睡都睡不安稳。
而怕什么来什么。
在六月十号这天,就开始陆续下雨,雨还越来越大,白天黑夜没有停息。
后面小雨到大雨,慢慢变成了暴雨。
县令心越来越不安,天天让人去看堤坝水位到了哪里了。
“轰隆隆隆。”
每当外面狂风暴雨,夜晚他总是惊醒,想着夏铷君说的话,以及她用数学算出来的,提拔承受不到百米水位的重量,超过必然崩塌。
这已经是第六天了,县令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县令正君安慰了好多次也不管用。
越到后面,县令心越慌,而今晚,如果再继续下雨,那超过百米水位是必然的。
县令不得安稳,恍然从梦中惊醒,整个人一身冷汗。
“怎么了?”
旁边的正君担心的问道。
县令没有说话,起身看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喃喃:“这是第几天了?”
“妻主,这是第六天了!”
“不行!”
想着那堤坝真有可能坍塌,她就坐不住,匆匆走了出去,“你好好休息!”
半夜三更,她忍不住了,开始行动了。
只有一天了。
若第七天再下雨,她再行动就来不及了。
“去把师爷叫过来!”
很快睡梦中的师爷被喊了过来。
半夜三更的,但师爷没有丝毫抱怨。
因为这几天不仅县太爷睡不好,就是她想着夏铷君的话也睡不好。
雨越下,那些话就像魔咒一样环绕。
县太爷在黑夜里,穿上雨衣,“去!点一百名士兵,去通知清散堤坝下的人群!”
“太爷!”
师爷震惊,“你如此做,动静太大了,若堤坝没有坍塌,后果很严重的。”
何况他没说,那堤坝下游好多村子,是垒山城新来的县令在管,那县令虽然是被发到了垒山城,却是一位年轻的公子哥,很有背景。
能给自家哥儿谋个偏远县令当,可见其背景多雄厚。
这就如在古代社会,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女郎被封了县郡一样。
那哥儿就是一个县郡。
“管不了那么多了,是百姓的命重要还是我这顶乌纱帽重要?”
他是想把摄政王下面人贪污的事抖搂出来,但绝不想以这种惨烈的方式。
师爷沉默。
“出发!”
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士兵也知道,所以他们真的相信县令,也是真的着急,觉得有危险,尤其是好多小兵都是附近村子里出来的人,他们担心家里的安危不比任何人少。
所以在这天夜里,这天夏铷君两人怎么都睡不着的夜里,无数村子被惊动了,行动了。
“什么?堤坝要塌了?不可能吧?”
“天呐,这是县太爷说的吗?让我们找东西收拾好,去高地山坡躲避?”
“我家的粮食啊,我家的粮食没收回来,怎么会这样。”
“走吗?你 走吗?”
“可那是玉城的县太爷啊,她怎么管到我们这来了,我们属于磊山城的吧?我们的那位县郡都没有说什么呢,假的吧?”
“那堤坝真的不稳,听说 县太爷很早就派人去检查过了,下雨这么久。可能真的坚持不住了,才如此通知大家,我看还是暂时避一避吧,毕竟命要紧。”
“没错,玉城的县令我听过,是个好官,应该不会骗人吧。”
一个村子,两个村子,无数个村子哗然。
这天夜里,官兵上门挨家挨户的敲门,整个雨夜里就没有安静过。
当然,也有特别的反骨。
“胡说八道,我不走,我就不走,那磊山城的堤坝几百年都没有坍塌过,何况前几年才重修修葺过,怎么可能有事?”
“啊,别拉我,反正我不走!”
官兵劝也劝了,说也说了,同意找地方避险的人占到了八九成,而那些死活不离开的,也是没有办法。
又一天过去,情况越来越危急了起来。
而已经收拾好东西去高山地避险的人,也时时刻刻在观察山下的动静,直到第七天夜里后半夜,雨渐渐要停了,都没有出什么事,所有人都放松了下来。
“咳,我就说县令大惊小怪,哪里会出什么事,这不好好的嘛?”
“真是烦死了,我要回家,山里好冷啊!”
“村长,我们也回去吧!不会有事的!”
里古子村野被通知到了,此时他们也全部在山头。
而大大小小的村子,山头的人因为过分的安静。还有人靠近提拔最高山处看,觉得平平荡荡,完全没事,真的放下心来。
九破村的两位少年就是如此。
他们胆子大,又是堤坝下的第一个村子,所以县令强行把所有不愿意离开的人都让官兵强行带走了,两人很不服气,觉得县令管太宽了,何况他们根本不是玉城人。
两人说着调侃的话,用这个世界的话来说,就是男郎不像男郎,充满了痞气。
其中一个少年站在山头,叼着一根草轻笑,“呵呵,我就说不会有事吧!走,兄弟,跟我回去了!”他拉着好哥们就要偷偷下山。
只是突然“轰”的一声,地动山摇,然后整个世界都淹没了。
所有嚷嚷着要离开的人,惊骇的看着滔天巨浪的洪水卷过一个个山头,一个个村庄,所过之处,一片洪海,天地似乎都被淹没了。
“啊啊啊。”
终于有人受不了恐惧的尖叫起来。
“真的塌了,真的塌了。”
这下子,如此惊天动地的动静,就是离得特别远的里古子村这边都感受到了,所有人都惊出啊冷汗了。
他们知道,这恐怖的声音代表什么。
那在他们心中坚不可摧,不可能塌陷的堤坝,它真的塌了!
一个个惊骇露出后怕的神情来,慌忙的朝更高处跑去,此时他们心中无比震撼,无比庆幸,有一种死到临头却劫后余生的感觉来。
“啊啊啊,快逃!”
尽管如此,惊吓得呆愣过后,一个个村庄,一个个人群中,还是发出了惊恐的声音来,慌乱的想往更高处逃离。
场面一度混乱。
人们在极度的恐怖中,惊喊尖叫而那些死活不离开村子的,此时更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追悔莫及,恐惧到了极点。
“轰轰轰轰轰。”
带着惊天动地的滚滚之声,山洪席卷而来,人在这面前,渺小如蝼蚁。
黑夜里,只剩下逃命的喧哗声和恐惧的惊叫声,宛如世界末日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