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兰虚虚靠在妆台前,仿若提线木偶,任由三名侍女摆弄。
一则饥肠辘辘,饿的周身乏力;二来这三个侍女坚称妆容发不整,不得面见太子殿下。
她在心中暗自忖度,这规矩着实繁琐的很。
冬雪去衣柜挑衣服问她穿哪个,宁兰随手指了件翠色罗裙,“拿个能穿的就好,不用讲究这么多。”
夏萤拿着簪子正在调整角度替她挽发,漱玉查看着妆奁,“呀”的惊吓出声,宁兰闻声,本能扭头望去。
因着她转头的缘故,夏萤手中的簪子险些直直戳进她眼睛。幸而她饿的头晕眼花,转身的力道并不算大,簪子仅擦过鼻梁,那处肌肤瞬时泛红。
殿下稍后便要召见,若知晓此事,必定要从重处罚,夏萤立即跪地哭着求饶,“奴婢绝非有意伤害姑娘,实未料到你会骤然转头。”
这的人什么毛病,怎么动不动就跪的。
宁兰摆了摆手,柔声道:“快些起来,你既不是故意的我又无大碍,不用紧张。”
安抚好夏萤才看向漱玉,“方才你喊什么?”
“这套头面怎的坏了?”漱玉说着从匣子抽出她昨天带的那套珍珠发簪,珍珠大半已脱落散落在匣内,簪子已然是毁了。
宁兰觉得这是小事,随口道,“想来工匠没有镶嵌牢固,不是什么大问题,让他们修复即可。”
漱玉不疾不徐开口,“姑娘此言差矣,此物乃是宫中的司造奉命敕造的,本身价材质便值千金不说,殿下赏赐的东西无故损毁实乃大不敬之举。”
“殿下若是怪罪下来,我们这一屋子人性命都不够担待的。”漱玉说完撩眼皮看宁兰,这 “一屋子” 之中,自然涵盖她在内。
宁兰没想这么多弯弯绕绕,只觉一个饰品还有这么多说法,甚是麻烦,又觉得许是她怕担罪责,才这般惊讶害她险些受伤,便道,
“簪子既然损毁,此时多说无用,殿下若是怪罪,我自会同他言明这是意外,绝不累及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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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换好这繁复累赘的衣服,便有婢女过来传话说殿下在水榭等着,催促她们快些过去,一行人沿着抄手游廊向着水榭走去。
秋末时节,游廊两侧的花园仍旧是花团锦簇,丝毫看不出衰败之相。原身母亲是园林花草的的能手,在蜀地便是靠着这技术养活大原身。
日积月累倒也习得一身莳花弄草的本事,打眼一瞧便知道这园子倒是设计的极好,堪称步步皆景。
路过藤蔓攀援的柱子,穿过新绿点缀的假山,各处景色交相呼应,生机暗涌,着实让人移不开眼。
在葱郁园林的僻隅,藏着一座八角飞檐的朱红色亭子,飞檐如鸟翼轻巧挑向天空。
亭子四面洞开,檐下挂着一块金丝楠木的牌匾,上书‘倥偬亭’三字,很好,三个字她只认识一个亭。
亭中伫立一个男子背影,身姿英挺,仿若修竹,一身素白锦袍,长袖随风轻摆,墨发用白玉冠随意的拢着。
遥遥望着,像是个温润谦和矜贵公子,宁兰不由想起,当初便是被他这表象所惑,谁能料到,其内里竟是一副冷硬心肠。
听到动静,那人转过身,眉目修长疏朗只是尽是疏冷之感,待看清人来,寒星一样的眼睛中升腾起一抹光彩,嘴角不自觉上扬,噙着丝笑意。
那抹笑意刺痛宁兰,都是他害自己又渴又饿过了一天,他竟然还好意思笑。
宁兰气冲冲走进亭子,然后,站在他对面的石桌前。
他在对面坐着,宁兰还是没敢坐。
想起来往日在去利州路上,当时无知坐到他对面,然后就被他轰了出去。
这么想来当时自己倒是没说错,他还真是天皇老子,坐他对面对普通人来说还真就是光宗耀祖了。
“坐。”他声音微哑,听着低沉悦耳。
“不坐。”宁兰很有志气,“上次在利州驿站,你不是说不让我与你同坐吗。”
对面传来一声低低笑声,听着懒洋洋的,这会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他这会觉得这宁五当真是好玩得紧,“那你便站着,”朝着后面的婢女命令道,“把对面凳子撤了。”
婢女动作很快,凳子被撤走,她就只能站在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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烹茶的风炉中炭火红橙橙的烧的正旺,茶釜中茶水沸腾之后蒸腾出一股热气,季宴清动作娴熟分出一碗茶水,放在对面站立的女子面前,笑着问道,“喝吗?”
越窑青瓷的茶碗质地细腻映衬着绿色的茶汤,瞧着观感极佳,宁兰犹豫一会,算了,他不是能接受她坏脾气的人。
她若是赌气说不喝,他估摸着能干出来在渴她一天的事,很没出息的回道,“喝。”
说完弯腰把茶杯端起来,没有着急喝,反倒看他没有其他动作,也没有不让她喝的意思,才放心送到嘴边。
微烫且泛着苦意的茶水入喉,干涸口舌顿觉滋润,畅快无比,她仰头将盏中余茶一饮而尽,才搁下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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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宴清上下扫视她一眼,“宁五,你知道孤想要什么?”
“莫不是感念我在利州救命之恩,准备送黄金百两给我?”
这女人还不死心,他倒是也不介意她装傻,自问自答,“要你。”
季宴清挑眉看她,这会那双好看的杏眼不自觉睁大,原本透着粉色的肌肤此刻透着酡红,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急了。
碧色襦裙上用金线绣满了缠枝葡萄,此时包裹着那略显饱满的身材,衬得她人愈发娇媚。
关键格这衣衫外合身,不枉他特意叮嘱绣娘按他说尺寸做。
宁兰深呼吸几口,平复心情,在懒得与他做口舌之争,开门见山道:“我若是不愿呢?”
季宴清又分了一盏茶推过去,声音带着某种欲望,略微沙哑,心情极好的开口,“宁五,你觉得呢?”
暗示之意昭然若揭,他图的便是她这人
她就是笨的,亏她那时候还觉得他嫌弃看不上自己,谁知道这人净是不走寻常路。
早知道在利州衙役来搜查屋子,那时候就该去府衙举报他,让那些人把他抓走,宁兰恨恨的想。
到底还是忍不住出声为自己争取,“我在利州好歹救你一命,我都说了我不愿意跟你,逼迫我一个对你有救命之恩的人,你不怕别人说你忘恩负义吗?”
“孤送你泼天富贵接你入宫,这不是报答你救命之恩吗?你当感恩戴德才是。”他说的坦坦荡荡,好似她拒绝真就是她不识好歹一样。
回应他的,唯有一声冷笑。
季宴清并不以杵,此刻,他心底亦认可宁五所言,此事做得确不磊落,可那又如何?
“如今你尚且有的选择,要么出去,等着被苏家人追杀;要么留在我这儿,能保得住你性命,全凭你定。”
这哪有选择?
他包庇姓苏的,任他逍遥法外,事到如今,姓苏的活一天她就不会有安生日子过,出去怕是不知道哪天就要命丧苏世子之手,她可还没活够。
季宴清站起来,走到对面靠近她,坐在她面前的石桌上,女子身体当即变的僵硬,他感受到了,但是没管。
用手拨弄她头上发簪垂下来的玛瑙流苏,流苏在她耳畔轻轻摇曳,他的心也随之荡漾
季宴清靠近她耳朵,小巧的耳垂粉粉嫩嫩,阳光光下还能看到细密的白色绒毛,但是没有带耳铛,有些遗憾。
“看来你是选择留在我身边,这很好,我很满意。”说完像是奖赏似的低头吻上她的唇。
用手抚上她后颈控制住乱动的女人,见她喘不上气才略带不舍的把人松开。
他一放手,宁兰便慌忙跑开,扶着亭子柱子大口喘气,这人吻太凶狠了,像是要把她吃了。
即便知道他身份尊贵还是忍不住呵骂道,“你无耻。”
被一般女子这么忤逆,放往日他定是会生气责罚,这会她粉面低垂气喘吁吁,细细香肌欺瑞雪,好似那神仙妃子。
他非但未怒,反而心生旖旎,见她真要生气才道,“腹中可饥饿?孤这便命人传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