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满分了,就是一个普普通通,面子上姑且过得去的及格分,许沁都是相差甚远,距离悬殊,可望而不可即的。
在许沁心里,付闻樱一直是一个不称职,也不负责,毫无温情与关怀,管控欲极强,眼里更是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严苛母亲。
可是相应的,在付闻樱看来,许沁同样是一个小心思不断,行为出格,令她操碎了心的零分女儿。
或许,打从一开始,她们就已经注定,无法成为一对亲密无间,彼此依靠,互相信赖的母女。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要讲究缘分的,实在强求不得。
而付闻樱和许沁,很显然是没有那份母女缘分的。
她们秉性相斥、立场相对、观点更是相悖,矛盾重重,压根就不适合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母女二人一向是势如水火,互不相容的,倒也难怪她们会发展到如今这相看两相厌的地步。
——
付闻樱心里清楚,机会难得。
等他们和许沁解除了收养关系,把她彻底逐出家门后,就很难再有像今天这样,能够当面锣对面鼓,尽情倾吐,一泄怨气的时候了。
既然如此,付闻樱当然要把握良机,不说真刀真枪、明火执仗地跟许沁大打出手,总也要想想法子,出一出这口在心里积藏了许久的恶气。
是以,付闻樱甫一占据了谈话的主动权,便好似连珠炮一般,开始大谈特谈了起来。
她面容冷肃,不含半点笑意,态度更是庄重,语气却并不激烈,反是少有的和缓,用词更说不上尖酸刻薄,恶毒狠辣。
付闻樱堪称是心平气和地说起了许沁的过往,不紧不慢地叙述起了养女这么多年的成长经历。
从许沁年幼懵懂,孤苦无依地来到孟家,到她慢慢长大,成为曼妙淑女,继而春心萌动,叛逆地和宋焰谈起了恋爱,再到她出国留学,多年后学成归国……
一直到今天,当着一家人的面,疾声厉色地质问自己。
付闻樱没有多提自己对许沁的培养,为她耗费的心思,付出的精力,因为那已是显而易见、不言而喻的事儿了。
她只是神色淡淡地说起了许沁的曲意逢迎、阳奉阴违,更是扳着指头数起了许沁从小到大,那些自以为无人知晓的小心机,自以为将家里人骗得团团转的小手段。
付闻樱无情地掀开了许沁的假面,将她的真实面目尽数告知众人。
——许沁是怎么在闯了祸,亦或是心有不满的时候,撺掇善良又心软,素有兄长风范的孟宴臣作为斗争先锋,替她一次又一次地出头,为她说好话,帮她应对来自父母的责问与刁难。
而她却是佯作无辜地躲在孟宴臣身后,避过了父母的火力,维持了自己的人设,假装乖巧地享尽了好处。
——许沁是怎么在自己的高压管控下,暗度陈仓,和宋焰一再厮混,更是丢掉了自己的羞耻心,与宋焰偷尝禁果,乐在其中。
——她又是怎么矫揉造作、故作姿态,当面一套,背面又一套的。
当着宋焰的面,摆出了可怜兮兮,等待拯救的小白花姿态,大谈他们孟家人的不是,进一步获取宋焰的好感与怜悯。
而对着他们,却又装出了一副唯命是从的乖乖女模样。
当然,付闻樱更没有忘记前不久才发生的警察局事件以及别墅区花园里的围堵事件——她现在想起,仍是耿耿于怀,如鲠在喉。
许多事,付闻樱从前自带着身为母亲的柔光滤镜,压根就没有多思多想过。
但是现在,她跳脱出母亲的视角,重新以局外人的身份来看待许沁,这才发现许沁曾经做过那么多容易让人误解的事,说过那么多意味不明、含糊不清的话。
付闻樱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先前有过的疑虑——宴臣那么懂事听话,乖巧孝顺,自己为什么总是觉得他鲁莽,逆反,又爱犯浑呢?
原来,她们母子俩多年的僵局与误解,她的黯然神伤,宴臣的痛苦绝望,都只是因为一个存心挑拨、两面三刀的许沁。
……
付闻樱可以说是事无巨细地逐一讲述着许沁的每一次叛逆,每一次向家人捅刀,伤害他们,更令他们失望难过的举动。
说着说着,就连付闻樱自己都有些惊讶了——我的记性原来这么好?我对许沁竟然有这么多的不满,暗藏着这么深的埋怨吗?
付闻樱一直觉得自己不算是什么爱记仇的性子,她虽不敢说自己有多么宽宏大量,豁然大气,可她确实是一个不太常翻旧账,更是很少挂念往事的人。
然而今日,付闻樱终于明白,以往不记仇,是因为那些人与她非亲非故,对她无关紧要,所以不管他们做了什么,都无法真切地伤害到自己。
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当然可以秉持着一颗平常心,把他们视作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纯当自己是看了场免费猴戏。
但当这个人换作是许沁的时候,付闻樱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无法保持应有的冷静与理智。
因为,付闻樱曾是真心实意地把许沁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看待,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关怀她。
无论许沁对她抱有什么样的偏见与不满,付闻樱对许沁,或多或少总是有情分在的。
所以,许沁算是为数不多的,能真正伤害到她的人。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付闻樱才会记得格外深,格外清晰。
——
可付闻樱不愿去猜测许沁做这些事、说这些话的动机,更不想尝试揣度许沁那复杂又扭曲的想法。
“君子论迹不论心”,她只知道,许沁做了就是做了,无从辩解,更没有什么所谓的“难言之隐”。
付闻樱不会因许沁可能有的砌词狡辩而动容,她只是简简单单地陈述着事实,传递出了自己的态度——你别再假模假样,胡搅蛮缠了,你是什么劣等货色,我们早已是心知肚明了。
但付闻樱还是好整以暇地望着许沁,期待着她的哀嚎、痛诉、垂死挣扎。
只是,付闻樱没有料到,许沁的无耻程度总是能一再刷新她的下限。
许沁没有痛哭流涕,更没有情真意切地辩解什么,她沉默了很久,忽而高声冷笑了起来,更是对着付闻樱直言:“这么多年,您终于是把您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早就知道你们从没把我当成是一家人!”
许沁当然不会认错,她压根就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只是敏锐地从付闻樱的话语中听出了养母的后悔与嫌弃。
后悔收养自己,嫌弃自己竟是这样的人。
可现在再来后悔,再来嫌弃,又有什么用呢,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孟家人了!
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孟家,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许沁那敏感又脆弱的心被付闻樱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激,难免有些情绪失控了,她怒吼道:“您对我这个女儿不满意,我对你们这样的父母兄嫂也是厌烦透顶!”
话已至此,许沁不会再天真地期待付闻樱满足自己的要求,去向宋焰道歉,更不奢望他们会热情地挽留自己,邀请自己回家住。
但在许沁的心里,她和孟家人总是要这样彼此怨念地永远牵绊下去,谁都不可能轻松离场的。
是以,许沁有恃无恐,只想,既然这样,那她何不彻彻底底地疯狂一次呢?
最起码,告诉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她许沁不是什么好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