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人的身体慢慢变僵;
晚风吹过。
这本应是炎热的八月,但这阵风却裹挟着刺骨的寒意;
如同一把锋利的剑,无情地穿透人的肌肤和骨髓。
温愿宁发髻散乱,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脸上还残留着尚未干涸的泪痕
她垂眸望着怀里失去生机的人,眼中渐渐弥漫起一层绝望的阴霾。
伸手小心翼翼地将沈义紧闭的双眼合上。
她摇摇晃晃的起身,对着地上的人深深鞠一躬。
随着她弯腰低头,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直直地坠落在脚下的泥土之中。
不见了踪影。
“我对不住你。”
温愿宁双唇不住的颤抖:“你等着我,我去见过父亲,再来带你回家。”
最后看一眼沈义。
温愿宁转身提着裙摆往温国公府飞奔而去。
温国公府上。
灯火通明。
府内众人皆神色凝重地忙碌着,气氛压抑而紧张。
姝华静静地守在外间,一双美眸紧紧盯着那紧闭的房门,心中忐忑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门开了,御医缓缓走了出来。
她急忙起身迎上去。
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温大人如何?”
御医对姝华摇摇头。
低声道:“禀公主,温大人伤势过重,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姝华呼吸一滞,心头仿佛被重锤狠狠地击中一般
她喃喃道:“没有……法子了吗?”
御医无奈叹息一声:“老臣无能,若有上好的天山雪莲和龙鳞果,或许能保住温大人一命,可现在.....”
他识趣地闭上嘴巴,不再多言一句。
姝华自然明白他欲说还休的话语背后隐藏着怎样沉重的现实。
如今,外面战火连天、硝烟弥漫;
京师已然被如狼似虎的敌军重重围困,犹如一座孤城,风雨飘摇。
京城里的药材与粮食储备本就捉襟见肘;
雪莲和龙鳞果这样稀有的珍贵之物,更是无处可寻。
但要让姝华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温国公因为缺少救命的药材而命身亡;
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宫里定然不会缺少这些珍稀药材,我这便亲自前往宫中为温国公取来。”
话音未落,一旁的御医急忙伸手拦住了她。
“您不用去了,宫中的药材早就给皇上用完了。”
前些日子澹台尧一直病着。
为了救治皇帝,宫廷上下不惜一切代价,将宫中最上乘的药材统统搜罗出来;
制成丹药给澹台尧服下。
后又遭叛军气势汹汹地前来攻城掠地,
局势动荡不安;
新的药材补给迟迟无法运入宫中。
如此一来;
如今皇宫内的药材库存几乎消耗殆尽,所剩寥寥无几。
闻言;
姝华跌坐在椅子上。
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温国公是朝中元老,一辈子战功赫赫。
最后竟然要殒命于战场叛乱中吗?
“公主,公主......”
内间伺候的国公夫人不知何时走出来。
她走到姝华面前;
那原本端庄秀丽的面容此刻满是泪痕,整个人都显得无比憔悴与哀伤。
她泣不成声道:“老爷不行了,他....还想再见皇后娘娘一面,不知......”
说到此处,国公夫人忍不住又抽泣起来;
是了,温皇后还困在皇宫中。
姝华听了急忙起身往外走:“夫人,我这就进宫将皇后带出来,定让他们父女见最后一面。”
转眼间,她便已经来到了国公府那高大威严的大门前。
正欲开口吩咐家丁们赶紧把门打开时,
只听得“砰”的一声。
面前的大门就从外面被人狠狠推开。
姝华忙往后退,看清来人后。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皇后娘娘,你怎么在这里?”
话音刚落,姝华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温愿宁的脖颈之上。
刹那间,姝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涌起,直冲脑门。
因为映入她眼帘的,竟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那伤痕犹如一条狰狞扭曲的毒蛇,盘踞在温愿宁白皙修长的颈项上。
仔细看去,这伤痕似乎是被某种极其滚烫的东西所烫伤所致。
原本细腻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此刻却变得粗糙不堪、凹凸不平;
宛如一件皱巴巴的破衣烂衫,胡乱地堆砌在那里。
“你.....你的脖子是怎么回事?”
温愿宁根本无暇回答姝华的问题;
上前抓着她的手臂;
“公主,我父亲在哪里?”
“在里面,你快进去看看温大人!”
姝华意识到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
忙带着温愿宁往屋里跑去。
温国公伤口感染的厉害。
高热不退,人已经意识不清了;
温愿宁扑到温承安身旁。
撕心裂肺的哭起来:“爹爹,女儿不孝,现在才来看您,您睁开眼睛看看我啊,爹爹......”
内间围满了人。
国公夫人坐在一旁抹眼泪。
温愿宁伸手轻轻摇着温承安:“爹爹,我来了,你睁开眼睛啊.....”
泪水一滴一滴砸在温承安的手背上。
温承安本来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起来。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温愿宁一顿;
止住哭声缓缓抬起头:“爹爹......”
温承安慢慢睁开双眼。
满屋的烛光将他的双眼映的炯炯有神。
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小女儿。
温承安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是.....宁儿吗?”
“是我爹爹。”
温愿宁握住温承安的手。
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爹爹,您别离开女儿。”
“好...好....沈义将你救出来了.....”
温承安吊着最后一口气。
艰难的扬起一抹笑容;
他不舍的望着温愿宁,哽咽道:“爹爹这一辈子都献给了朝廷,对景国,我问心无愧,可爹爹对不起你,当初,不该将你送进皇宫,让你平白受了那么多委屈,我的女儿,本该在爹娘的宠爱下无忧无虑的长大......”
“女儿不怪爹爹。”
温愿宁一下一下的蹭着温承安的手心。
泪水打湿了他的手心:“女儿知道爹爹有许多无可奈何,我理解爹爹,现在女儿从宫里出来了,今后还有很多时间可以陪伴爹爹,您可千万不要离开女儿啊。”
说到最后。
温愿宁几乎哭的不能自已。
温承安慢慢呼出一口气。
抬眼望着守在一旁的赵忍冬。
“温某不行了....宁儿的兄长在外征战,赵大人,她们母女,就劳烦你照顾了.....”
赵忍冬含泪点点头。
还不等他开口说话。
温承安的眼神渐渐涣散,手臂猛地垂下。
眼睛一点一点闭上。
跳动的心脏慢慢停止。
“爹....”
只留烛台上的烛光还在跳动着。
温愿宁不可置信的望着温承安。
“爹爹.....爹爹!您醒醒.....醒醒啊!!”
她用力摇晃着床上的人。
但无论她怎么哭喊。
面前的人也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老爷——!”
温国公夫人跪在温愿宁身旁。
母女俩对着温承安的尸体哭的伤心欲绝。
宏嘉四年八月,临近中秋。
温承安在这个普通的夜晚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此刻,城外的叛军又开始新一轮攻城。
京中,皇宫周围的军队也在蠢蠢欲动。
赵忍冬接到消息时,来不及悲伤。
带着部下就要匆匆赶去城楼。
“大人——!”
姝华将眼泪擦干。
跟着赵忍冬往外走:“我跟你一起去。”
“公主,您不能去,眼下温大人一家需要你。”
姝华脚步一顿。
回头看着房内哭成一团的人。
再也无法走开:“那大人一切小心。”
赵忍冬点点头,对姝华行一礼就带着人急匆匆离开了国公府。
温愿宁本来还伏在床边掉眼泪。
但见赵忍冬离开。
她急忙起身找到姝华;
“公主,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姝华扶住她,问:“什么事?”
“皇宫外有叛军,他们将宫里围的严严实实的,若不想办法将他们逼退,京师就彻底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姝华扶着温愿宁的手一下子颤抖起来;
“你说....城中有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