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金乌的光芒刚覆盖住整个瑶池,男人便如约而至。
“我们这就走吗?”红莲的期待之情溢于言表,“你现在把我从池中挖出,路程半年,我撑得住。”
男人突然笑了起来:“你就打算以这副模样跟我回去吗?”
“啊?”红莲懵住。
不然呢?
“我帮你重塑一个身体,和我大致一样但稍微有些不同的身体。”男人眼中含笑,“不然我把你从瑶池移回姜水,你依然只能守着方寸之地,那又有什么意义?”
“我的身体?”红莲花瓣上的露珠扑灵扑灵地闪烁。
男人不再多说什么,坐在地上挖起瑶池边上的泥巴。
“起初女娲就以泥土造人,我想我也许能用这个方法试一试,更何况你是神莲,泥土于你不可或缺。”男人边说边将泥土在地上反复揉搓摔打。
红莲虽然懵懂,却也乖乖等在一旁。
一上午过去了,男人手里的泥土已经被塑造成一副和他差不多的身体模样,只是比他的线条纤细圆润了不少,个头也没他高。
“这是女儿身。”男人和红莲解释道。
“那你也是女儿身吗?”红莲追问。
男人急忙摆手:“不不,我这是男儿身。”
他看了眼前泥人一眼,又想起些什么,转身从别的地方收集了一些草叶蛛网,抬手变成一件衣裙,穿在了泥人身上。
“你记住,男女有别,这身衣服你要好好穿在身上,不要在别人,尤其是和我一样的男人面前暴露衣服所遮掩的地方。”男人道。
“也包括你吗?”红莲问。
“是的,我也不可以。”男人认真且严肃地点了点头,“作为人类你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了解,但是不急,往后我会慢慢教你。”
他说罢手朝瑶池中红莲,红莲很快便化作一团红光徐徐飘入手心。
随后他将那团红光缓缓打入泥人体内,又用石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臂,用自己的鲜血淋在泥人上。
下一刻,泥人在红光包围下悬浮起来,黑褐色的泥土颜色逐渐变浅,泛起光泽,形成耦白凝脂般的肌肤。
一双杏眼星眸缓缓睁开,瞳仁乌黑明亮,及腰青丝如瀑在背后泻下铺开,玉足轻点地面,朵朵红光莲花在足下绽开一片。
身上的麻衣简单朴实,却依旧遮盖不住她的神姿艳彩,神莲的光辉令整个瑶池甚至蓬莱都震颤悸动起来。
男人对这样的结果十分满意欣慰,看着少女青涩面庞显露在自己面前,他从怀里掏出一截打磨好的树枝,替她将散落的头发挽起。
“从今往后,你就和我一样是人类了。”男人笑着说道,“你随我姓氏,名字就叫姜蕖,可好?”
“姜蕖……”少女眨眨眼睛,抬头看他,“我的……名字?”
男人点点头:“是。”
“那你也有名字?”姜蕖又问,懵懂的面容像初雪一样干净。
“我叫姜轨,也是神农氏,不过……”男人顿了一顿,“生身者为父为母,我替你塑造身体,你也可将我看作是你的父亲,唤我阿父。”
“阿父……”姜蕖学着他的发音唤了一声。
神农抬起手轻揉了揉她的头,覆茧的手掌心里温热的触感落在她发上,这是她以前从未感受过的触碰。
奇妙又安心。
“你定然还不理解这一声阿父含义和分量。”神农道,“但我想让你明白,你唤我这声阿父,这一生,我都将会用性命来保护你。”
……
这日起,原本只属于瑶池的神莲,意外变成了人类,拥有了自己的名字,成了神农的女儿,还有了自己的族人。
她随着神农一路向西,回到姜水。
一路上,所有事物都如此新奇,就连她踩在地上留下的脚印都仿佛闪着新鲜未知的光芒。
回程途中,她嘴里念叨的最多的恐怕就是“那是什么”四个字,神农每每也都十分耐心地和她讲解,手把手地从走路教到认字。
等回到姜水时,姜蕖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合格的人类。
跨入部族的大门,她看见无数族人自发跪在道路两边欢迎神农,那些都是发自心底的爱戴和尊敬。
她也发现,大家口中所说的人类也都是不同的,部族里的大家几乎都只是普普通通的人类,而神农氏一脉则拥有着强大的神力,被称为“人神族”。
姜蕖神莲为心,瑶池神土作骨肉,体内又留着神农的血,也拥有着神力,虽然她的神力仿佛被克制一般使不出多少来,但也算得上一位人神。
她很喜欢这个身份,不是因为有多么优越,而是因为她能和她的神农阿父一样。
部族的人都纯善质朴,他们从不追究姜蕖来历不明的身份,只一味敞开心扉地包容她,接纳她,爱戴她。
她还有了好几个哥哥姐姐,其中哥哥炎居和姐姐姜桑,姜瑶与她关系最好。
不过姜瑶身体不太好,总是生病,姜蕖从姜桑那里听说,正因为姜瑶的病太难医治,所以神农才会跋山涉水地跑到蓬莱瑶池去寻找药草。
“阿蕖,你怎么收拾起行李来了?”
一日,姜瑶拉着姜桑来找姜蕖去部落集会玩,她这几日身体状态不错,总想多出去走走。
但是姜蕖正打算回瑶池一趟。
“前几天阿瑶生病,阿父担心得不得了,之前在瑶池是我拦着阿父没能拿到草药,才没能治好阿瑶的病,我今天必须得回瑶池一趟。”姜蕖主意已定,拎起包袱就准备出发。
又当场被姜桑拉了回来。
“阿瑶的病又不是吃不上瑶池的药才好不了的。”姜桑按住她的肩膀劝她,“从姜水到蓬莱路途遥远艰险,你一个人怎么去?”
姜瑶也在一旁频频点头:“你这一去没有一年是回不来的,我可不想跟你分别这么久,况且,万一这一年内我不行了,那岂不是……”
“呸呸,你还乱说话!”姜蕖皱起眉头,叹了口气,懊丧地把包袱丢到床上,“看着阿瑶生病我心里难受。”
“我也没那么难受。”姜瑶抱着姜蕖的脸,用拇指把她的眉头展平,“我们阿蕖最好了,阿姐的心愿是能和重要的家人一直走到最后。”
“阿瑶,你别说了,我想哭。”姜蕖抓住姜瑶的手。
姜桑在一旁看得好笑,胡乱在姜蕖头上揉了一把:“好妹妹,我们人神是不会真的死掉的,你就当将来我们或许暂别,眼下才更应该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说罢,两人就拉着她往集会上玩耍去了。
人神一族并不惧怕生死,只会担忧互相陪伴的时间太少,但姜蕖在姜水生活了这百来年,已见过不少生老病死,那种感情真真切切地会烙在心底,并不能单纯地用暂别来代替。
不然神农阿父又为何要去蓬莱呢?
就在从集市回来的第二天,阿瑶再次病倒,她浑身高热地躺在床上昏迷呓语,大家在屋里忙得乱转。
“氏女这病恐怕吃草药也好不了了。”
有人在屋外碎言碎语,姜蕖刚想出去喊他们闭嘴,就又听得后续。
“听说云游巫族已经到了三危山一代,他们的蛊术听说能活死人肉白骨,那氏女的病会不会也可以……”
“你还是别说了,巫族行踪不定,消息来得慢,现在说不定已经不在三危山了。”
巫族,蛊术,三危山?
不管这消息有多滞后,听到能够救姜瑶的法子,姜蕖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姜瑶身上,姜蕖独自一人偷偷溜出了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