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小满顺着她的力气直起腰来道:“我并不是依附他而生存的,虽说交情深厚,却也不能让他挡了我的生意不成?况且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我家长辈教了我这一身医术,自然是想要我医治病患,而不是被闺房困住一生。”
这位小姐听了越小满的话,微微愣住,片刻后才喃喃道:“被这闺房困住一生吗.......可我们女子,不依靠男人,又怎么生存呢?”
越小满知道自己所说,这位小姐怕是一时理解不了,也不多解释,只是转过话题问道:“小姐是哪里不舒服吗?我这便为你看看。”
沁沁也转过心神,牵着越小满来到里间坐下,双眼崇拜的看着她道:“姐姐叫我沁沁吧,这是我闺名,其实.......我并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越小满皱起眉来问,疑惑地看向沁沁。
“是的。”沁沁舒了口气继续道:“姐姐这几日一直给芍药居的女子看病,我们这些养在深闺的女子也都听说了,我们虽受家族教化,对那些女子有些偏见,可转念想想,她们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知道姐姐义举后,我们内心也钦佩姐姐一视同仁的心胸与良善,现下我们不能站出来为姐姐正名,却也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分担些姐姐身上的流言蜚语。”
听了沁沁的话,越小满也是内心一震,没想到这样娇弱的闺阁女子竟如此深明大义,不由动容道:“沁沁姑娘竟有这种心思,越某谢过了。”
“姐姐不用言谢,今日你出了我这门,想必很快就会有别家姑娘请您看诊了。”沁沁微笑着对越小满道:“沁沁虽人微言轻,家族也比不上南宫,但在这飞凤城中多少有些根基和名望,那些观望的良家女子见我这等尊贵之人都请您看病,她们便不会再有顾虑了。”
越小满点点头道:“这倒是,我朝女医本就稀少,若是因为我去给芍药居的女子看过病,那些良家女子便不敢请我看诊,只能独自忍耐病痛,久病难医,也是一种罪过了.......我观沁沁面色淡白,言语虚浮,这两天是否有头晕目眩,手足发麻之状。”
沁沁听了,先是一愣,没想到这越小满还真有点医术,随后笑道:“确实有这些症状,不过都是些老毛病了,说是气虚体弱,家里的府医也一直开药调理着。”
“沁沁家的府医都是男子吧,想必没有细问过你的经期时间和多少,手伸出来,我帮你把把脉。”越小满说着便伸出手来扣住了沁沁的手腕,而沁沁听她毫无铺垫的便谈论起自己的经期问题,立时满脸通红。
“我方才与你说话,观察你唇舌颜色较淡,脉象发虚,也确实是体虚之症,但症结所在却在你的月事上,沁沁你是否月事不准,经量极少?现在正是月事之中?”越小满一边号脉一边问道,那沁沁已经羞得不行,但她说的却全都正确,也让她心内忐忑,开口问道:“姐姐说的都对.......我这症状是否不太好,我曾听长辈说,月事不好,于子嗣不利.......”
“你该早说的,可因为府医是男子,你每每都只能憋在心里,暗自焦虑,导致肝胆瘀滞。”越小满放开她的手,取过纸笔边写边道:“不过问题不大,我给你开几副药,只要煎煮服下,很快就可以调理好了,这几日莫要着凉,等过三日我再来看你。”
“谢过姐姐,还好遇到了姐姐。”此时沁沁眼中的感激与钦佩真实起来,她握住越小满的手道谢道:“姐姐留下用餐吧,我一见姐姐便心生欢喜,好似极有缘分.......”
越小满看着沁沁模样,笑着道:“家里有人等候,不便多留,我还要在飞凤城待上些日子,咱们来日方长嘛。”
“也好,今日我准备的不充分,等姐姐三日后再来,定要留姐姐用餐。”沁沁也笑了起来,两人正说着,突然那引路的侍女走到门口轻声道:“姑娘,外面下雨了。”
“下雨了?”沁沁快步推开门,只见外面确实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虽然已是初夏季节,但雨水一来,还是渗出点点寒意:“姐姐,这是天在留客,要不今日就不走了吧?”
越小满却从她的褡裢中取出一柄油纸伞来道:“前几日看着好看刚买的,正好就派上了用场。”
沁沁叹了口气,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为越小满披上道:“那姐姐便一路小心,三日后还是此地,等候姐姐。”
天气确实有些凉意,越小满也不客套,紧了紧沁沁的披肩走入雨幕中,沁沁看着越小满的背影消失在雨里,许久后,引路送行的侍女同喜便走了回来,这同喜见自家小姐靠在门口,连忙上前道:“小姐莫要着凉,快快进屋。”
沁沁怅然若失的走进屋中,看着同喜为她斟茶,她突然道:“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恶意对她,她却如此真诚.......或许她并不是个坏人。”
同喜手中动作放慢,看着小姐的模样,轻声道:“小姐何须如此惆怅,若是您认为她是好人,那么接下去的计划停止就好啦,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知道咱们本是要陷害她的,现下你引她入府看病,她也真的能治好小姐的病症,便是双赢的局面不是?”
沁沁面色更是忧愁,她摇摇头道:“现下我也是半点不由人,晴儿是我的闺蜜,我们一家又仰仗南宫家生活,我若是突然背叛了晴儿,不光心里过意不去,也会为家族带来灾祸.......让我再想想.......”
“小姐,南宫姑娘对小满姑娘心有不满,或许其中有所误会,南宫姑娘只觉得小满姑娘抢了她的心上人,所以十分气愤,但两人却没有深交过,也许咱们找个契机,让两人深入交流一下,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更好?”同喜一边思索着一边为自家小姐出着主意。
沁沁听了同喜的话,眼中的忧愁也慢慢散去,转为喜乐道:“没错!咱们女子本就该在一起互相帮扶,何必为了个男人闹得不愉快呢?这样,三天后,小满姑娘正好来给我复诊,我请大家来我家聚聚,大家坐在一起,把话说开,拿笔来,我这就修书给晴儿,让她三日后来府一叙。”
这边越小满披着披风举着油纸伞在青石板路上走着,转过几道胡同,便看到江星辰手中拿着油纸伞带着蓑笠正往外走,连忙叫住他道:“江大人,这般匆忙是要去哪里呀?”
江星辰顿住脚步,转过头来,细密的雨丝织就一张朦胧的网,将对面的女子温柔的笼罩其中,越小满身披一件月白色的披风,衣摆处绣着几枝淡粉色的桃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她撑着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伞面上绘着天青色山水,和这雨幕中的飞凤城浑然一体,乌黑的长发松松的挽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的脖颈间,此刻看着他眉眼弯弯,好似一泓清泉,透着灵动与温柔。
“我......我见下雨了,正想去接你.......”江星辰喉头干涩,开口低语道。
“多谢江大人,现下我已经回来了,一同归家吧。”越小满笑了起来,上前走到江星辰身边,归家两字让江星辰心中蓦然一酸,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来,牢牢的牵着越小满,与她一同走进客栈。
回到房中,江星辰伸手打算帮越小满脱掉身上的披肩,水汽氤氲在她的周身,空气中都是湿漉漉的感觉,突然江星辰抽了抽鼻子,紧张的看向越小满:“哪里受伤了吗?我看看!”
越小满看他的反应觉得奇怪,下意识看了看自己周身道:“没有呀,今天很顺利,你太紧张了吧?”
“不对,你身上有血腥味儿。”江星辰表情严肃的凑近她,围着她的脖颈处细细闻了闻,随后又一把抓住那披风放在鼻端轻嗅:“这是谁的披风?你今天出门的时候没有这件披风啊......”
越小满是个感情迟钝的女孩,可即便大大咧咧,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抱着另一个女人的披风在鼻端闻嗅,也忍不住生气的一把夺了回来大声道:“知道不是我的还闻!”,说罢,一边将披风放在桌上折叠一边解释道:“这是廖府小姐的披风,今天她让我去府里瞧病了,出来时正好下雨,便将身上的披风借给我了,等我明儿洗干净了,还要给人还回去呢。”
江星辰见越小满的反应,也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方才的动作太不雅观,脸也一下烧了起来:“我、我是没反应过来.......那披风上也确实、确实有很重的血腥味.......”
越小满折叠披风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下,凝神思索一番,眼中恍然,有些怪罪的白了江星辰一眼,语言模糊的道:“女孩子家,偶尔身上有血腥味也是正常啊.......”
江星辰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男子,看越小满扭捏的解释,一下也反应了过来,连忙转过身点头道:“对.......是我多虑了.......是我多虑了.......”
越小满手忙脚乱的将披风叠好放在一边,轻咳两声转移话题道:“这廖府千金心地很好呢,不像那些人云亦云的愚人,她也很同情那些青楼女子,觉得她们身不由己很可怜,但因为身份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帮助对方,只能通过请我入府看病的方式来表明自己的立场,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消除别人对我和青楼女子的误解。”
“廖府.......”江星辰思索一番道:“廖府是飞凤城仅次于南宫家的大族,在丝绸、米面生意上都有涉及,廖府年轻一辈里,只有一个女孩名叫廖沁沁,与南宫晴一同长大,两人是很好的闺蜜,哦,还有一个胡月双,这三个女孩子自小就一起玩到大,胡家是武将世家,月双的父亲是飞凤城的指挥使,圣上派来牵制南宫家的,可飞凤城南宫家独大,这胡指挥使为了坐稳这位置,也只能随风倒,成为了南宫家的附庸。”
“原来如此。”越小满点点头道:“那这南宫家、廖家和胡家便是飞凤城最有权势的三个家族了啊,只是不知那南宫钰做的恶事,南宫晴知不知道。”
空山新雨后,空气清新爽朗,南宫晴靠在美人靠上品着雨前龙井,冬雪从远处小道上走了过来,先是屏退了旁边伺候着的丫鬟,这才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姐,廖家小姐给您回信了。”
南宫晴懒懒接过纸笺,打开看了起来,上面寥寥几语,却让南宫晴面色剧变,她猛地将那纸笺攥紧手心,鲜红的指甲狠狠掐出了印记,一双眼睛阴寒的盯着远处,片刻后,她嗤笑一声,将纸笺扔在地上,小声道:“才见了一面就被她收买了.......这种墙头草也是无用,原本我还心怀愧疚,但既然你一心为那贱人说话,那么死了也不可惜.......”
“妹妹这是在做什么呢?”南宫礼的声音突然传来,紧接着便见一阵微风将地上的纸笺吹开来,一直吹到了南宫礼的脚下,南宫礼看见纸笺,随手捡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朝南宫晴走去:“这是谁写的.......竟然是沁沁的,你们姐妹昨日不是才刚聚过,怎么今日就又写信了,还真是感情好呢。”
南宫晴心下一惊,连忙站了起来,紧张的盯着大哥手中的纸笺,内心紧张,又装作一副娇羞模样道:“大哥、这.......这是我的信,你怎么能偷看!快还给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