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季大强在林妙菡的注视下吃药,这已成为她的固定日常。
季大强往往选择一口闷的方式,然后愉快地向林妙菡展出笑脸。
事实上,药很难吃,有时她会忍不住干呕,但没什么比林妙菡的温柔注视更像糖果。
像陷入疯狂的爱恋,和幻想中的母亲,又或许是现实,她不大分得清楚,但感觉自己被极致的幸福感包裹着。
“去睡吧,我的小老虎。”
回味着林妙菡印在额头的亲吻,季大强窝在书桌前写情绪日记。
房间里的一切都很舒适,特别是睡床,林妙菡挑挑选选,帮她换了不下数十次的床垫,只是希望她能愉快安眠。家居用品也是,一切都按照她喜欢的定制,她喜欢树,喜欢森林,林妙菡就为她把房间装饰成树洞的样子。
季大强回到房间后,立马变成了树洞里的小精灵,清新的绿色令人平静,大大的树叶形状的绿绒地毯就铺在她脚下,有时她会蜷在那片树叶上默默听歌。
现下,她正赤脚在那片树叶上走来走去,记录情绪日记的习惯又被她重新捡了起来。
事实上,她依然对自己的应对方式感到矛盾,不确定应该坚定扞卫边界,还是通过其他方式来化解和温思故的冲突。
写完后,她没立刻睡觉,而是靠着床上的抱枕,打开了投影仪。
揍温思故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打人的方式不够完美。其实应该改拳为掌,这样温思故的伤情看起来不会很惨烈。
刚点开人体解剖学,手机便呜呜大叫。
阴魂不散的温思故打来视频电话。
电话刚打来时,季大强就想挂断。
温思故正在享受泡泡浴,像个没事人,对她今天的暴力行为自行翻篇,并说她的披肩落在了他车里,明天会帮她带来梅园。
条件是,得用披肩,来交换一瓶香水。
原来,温思故回到酒店后,找上几个柜姐问香水牌子,他问来问去,都问不出来林家母女所使用的香来源何处。
听温思故说起这个,季大强极为自得。
她没洒香水的习惯,完全在模仿林妙菡。她发现自己和林妙菡身上的味道趋同时,有种安全感,会平静下来。
林妙菡则认为她喜欢香水,就送了两瓶给她。那香水是林妙菡自己调配的,名为百倍好运。
“交换可以,但你要听我的话,不然我不给你。”
看着视频里的狡猾笑脸,温思故一时间有些失神,他本要逗逗她,告诉她,明天他的家人会过来找她算账。
此事不假。和温思故一起来江城的,还有一名贴身照顾他的老保姆,见素日容光焕采的少爷突然大变猪头,二话不说,当即向远在另个半球的老板娘去电。
温思故的母亲带着一双儿女,目前已在来江城的飞机上。
见温思故没有回话,季大强舔舔嘴唇,在想是否以香水为契机和温思故化干戈为玉帛。
她发现林妙菡屋里的灯还亮着,猜测“星星”正为自己的事烦心,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去解决问题。
林妙菡没有睡觉,一边听歌,一边在窗户前擦拭缨枪。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歌,名为《巾帼英雄》,是电视剧十三妹的主题曲。
她一边擦枪,一边轻轻哼唱:“过去不再寻,让慧剑,挥开我心中遗憾……”
颂欣发来消息,说已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希望妈妈能够原谅自己。
收到信息后,林妙菡并没即刻回复,以她对胞兄的了解,知道大哥对这孩子必然没往日亲近,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愿意告明两个孩子身世的原因。
她有能力,认为两个都是自己的女儿,只是亲生女儿的情况比较糟糕,更需要她多一点。
至于女儿和温家小子的冲突,其实是很小的一件事,从事情的发生经过来看,确实是温思故挑衅在先,只是女儿回应冲突的方式过于本能和粗暴。
林妙菡越想越觉得温家小子烦人,深知以温家小子的性格,绝不会向温老板说起被揍的丢脸事,思量后,决定送个慰问花蓝表表态度。
温老板这对夫妻,对自家孩子的光环滤镜开太大。温老板是个老婆奴,向来老婆指哪打哪,只要温太太不知道,问题就不大。
这温太太也是个混血,不知道混了哪国的犟种血,一旦犯犟,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记得有一次,温太太为了跟人吵架吵赢,硬生生一周学通了某个犄角旮旯小国的语言,骂到对方差点心脏病发作。
至于温家大儿子,名声在外,是个尤为优秀的青年,赚钱能力极佳,性格冷静克制,乃是标准的绅士,连续几年蝉联最佳女婿人选榜首。
温家的二女儿,林妙菡接触过。颂欣曾视其为竞争对手,这女孩读高中时就搞了个美妆品牌,还向她拉过投资,与其母亲完全不同,是雷厉风行的精干性格,做起事来,也有礼有节。
认为两个大孩子如此,小的应该也不会差劲,想着女儿总要多跟同龄人接触,开阔思维,这才放心接受了温老板的合作建议。
世界足够大,也足够开阔,创伤是在历练中治愈的,这是她的经验。
当然,她也是在数十年的摸爬滚打中,构建了自己的做事体系。
她向来把事情划分为三类,一类是关我屁事,一类是关你屁事,一类是天定屁事。
事来无惧,解决不了就不解决;事去无悔,不论好坏,全盘接受。
在她看来,情绪是朋友,是身体能量的反馈和开关。
世界上有很多人,靠吸食别人的能量生存。故而,这些人需要愤怒、悲伤等负面情绪的流动,所以识人和保护自己的能量,是她认为女儿该学习的第一课。
而书本上的知识,则是不必太过看重的。大量的概念,年复一年被创造,脑力随年衰退,需善以保养,用在刀刃。
身心从来一体。肉体野蛮,灵魂叛逆,是她对女儿最大的期许。
所谓的亲密关系,是照见自我的镜子。当然,她不能直接告诉女儿这些话,只说这些话,不过是心灵鸡汤。
什么摔倒了爬起来,擦干泪不要怕,纯粹废话,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起来,下次碰见类似的问题该如何避免,才至关重要。
通过这段时间相处,林妙菡认为季大强已有几分成长,特别是,已熟练掌握关你屁事这一法则,只是暴力出击,略显野蛮,还需学习形象包装的技巧。
其次是自我苛责的问题,她带着女儿享受生活,然而这孩子受苦已久,被驯养的奴性太强,一时半会儿还矫正不过来。
将缨枪擦了两遍,林妙菡方才熄灯就寝,睡前,她看了看季大强的房间,见还亮着灯,抱着枕头,预备和女儿同寝。
思量再三,还是没有过去。其实一开始,她想在季大强房间装上监控,主要是怕她郁期自残,通过观察,才放弃这一想法,每天监督吃药,尽可能日日陪伴。
她们之间并非没有矛盾,只是林妙菡完全包容下来。和季大强比起来,颂欣的强势要更像她。即便生病,也丝毫不落功课,处处争优争先……
林妙菡打开手机相册,默默翻看和颂欣的合影,从婴儿到成年,几乎每年都有记录,她还有一排录像带,全是颂欣从小到大的生活录像。
毫无血缘,不假。
但她,真心疼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