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岳红的葬礼上,悦悦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仇恨。
“你不要假惺惺,我妈就是你给害死的,你就是一个丧门星。你滚出我家,我不要再看见你。”
悦悦说的没错,岳红就是因为我才被捅死的。
我,实际上是间接的凶手,杀人犯。
我心如死水,却诞着脸对悦悦说:“给你妈妈操办完后事,我就滚。”
虽然我没有操持过丧事,甚至过去都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场合。
但是,我必须要体体面面地送岳红最后一程,把她的后事办好。
因为除了我,她只有悦悦一个亲人,而她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我从网络上搜索着流程,给岳红操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虽然苏岳极度排斥,恨我入骨,我依然怀着十足的虔诚,每一道程序都仔细入微,毫不大意。
岳红的后事总共进行了五天才完成。
全部的葬礼只有我一个人忙碌,悦悦跪在岳红的遗体前,为她的老盆里添纸上香。偌大的别墅里,只有我和悦悦形单影只,沉浸在哀乐里。
在我们之外,还有岳红家的保姆沈姨,给我打帮手。
白天忙碌了一天,到了夜晚躺在床上,那天静安寺岳红遇刺时的情景就过电影一样历历在目。
行刺我的,是一个名叫毛则剑的年轻人。
那是我身无分文、骗阿兰等那一波骚操作黔驴技穷以后,我只好回到我的老根据地——人民公园的园椅上过夜。
已经上午十点了,我饥肠辘辘,却闭着眼睛不想起来。
因为只要起身,饥饿感犹如大刑,摧残得你欲生欲死。没有尝过极度饥饿的人,永远也无法体味那种滋味。
而睡倒就不同了,古话不是说嘛:“人是一盘磨,躺倒就不饿。”
我就是借此减轻饥饿感。
我的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两下。
我慵懒地睁开眼睛,顿时恼怒起来。
“你特么,我躺这里碍你事儿了吗?”我骂道。
之所以我睁开眼睛,看清楚对方才敢张口骂人,是因为在此之前,有过太多被赶起来的先例。
都是公园管理处的保安,还有附近社区的网格员,嫌我躺在公园里有碍观瞻。
“哥们,我观察你很久了。大好青春,白白在这里荒废,多可惜呀?”青年人弯着腰看着我说,“哎,想不想发财?”
发你妈的xY ,小爷我饿得前胸贴后墙,饭都没得吃,还谈发财?我翻着眼睛白他。
“哥们,我可告诉你,大上海那可遍地是黄金,我知道你到这里来,一定也是抱着人生的梦想,来淘金的吧?”他说。
我在大上海最繁华的街区流浪了很多日子了,连个剩饭剩菜都捡不着吃,还遍地黄金?
我怎么看不见呢?
见我躺着不动,冷眼瞧着他,小伙子怒了,“你特么是聋子还是哑巴?你这种人,就活该饿死!”
我翻身爬起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带,高高扬起右手,“小子,敢羞辱我,信不信我打烂你的脸?”
他奋力一搡,由于我多日粒米未进,身体虚的一阵风就能刮倒了,眼前一阵眩晕,不由自主地松开手,一屁股跌坐在刚才躺着的园椅上。
他整理了一下领带,“我发现你小子不识好歹,劳资好意来带你发财,你却拿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说完扬长而去。
这一通折腾,就更饿了。
看着他远去,我顾不上其他,忙喊:“哎——哥们,你说的是真的?有什么发财路径,就带上小……”
我想说“爷”的,但是求人,就要放低姿态。于是改口说:“遇见了就是缘分,就带上我呗。”
那人犹疑了一下,又回来了。
我心里想,无缘无故找上我,肯定是想利用我。不过,小爷也不是吃素的,看他干什么,见机行事。
我必须将他为我所用。
见他走回来,我主动问:“你说说,有什么能发财的门路。”
“你有身份证吗?”他冷淡地问。
“有啊,身份证谁没有啊?”我随口答道。
“有身份证,跟我走。”他看了我一眼后,就转身往前走。
原来啊,这是一个团伙,呸,是一个“团队”。
成员出来,专门寻找全国各地想发财、想来魔都淘金,又因为身无一技之长,没有高学历高文化、不甘吃苦的年轻人,最后只好流落街头,许多人连回老家的车票都买不起。
这个团队,就会盯上这些人。
路上,通过介绍,这个年轻人名叫康毅。
我了解到,他们是利用我们的身份证,到各家银行去办理借记卡、储蓄卡,然后向境内外有关机构和个人出售。
那些机构和个人通过大量的收购银行卡走账,以达到洗钱的非法目的。
然后再把我们发展成下线,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再利用他们的身份证办卡。
循环往复。
在上海,境内外大大小小的国有、地方和境外合资银行多达数百家,一张身份证一圈子办下来,就可以办上百张卡。
康毅带我见过他们老大后,去的第一家银行是浦东发展银行。
我办理完一张借记卡交给康毅,他给了我一百块钱人民币。
然后去了第二家银行……我第一天被康毅带着,一共办理了十一张各家银行的借记卡。
康毅给了我一千一百块钱现金。
我终于不再饿肚子了。
后来,我就加入了他们这个团伙。
加入以后我才知道,发展下线,每办理一张银行卡,上线可以抽成一百块钱。
办卡人只能获得可怜的一百块钱。
而一张借记卡,被蛇头卖到机构手里,人家支付的是五百块钱。
所以团伙头子时间不长就可以富得流油了。
第三天开始,我就加入了发展下线的队伍中。
好景不长,我干了不到一个月,我们的团伙就覆灭了。
还好我比较机警,逃脱了。
团伙头子阿山和康毅等等许多成员,都落网进去喝稀饭了。
后来听说,阿山被搜去和罚没的金额,高达七千万元。
多么庞大的地下黑色产业链。
阿山团伙倒闭以后,我再次失去了生活来源。
不过,凭着我的聪明才智,通过办银行卡想到了,上海绝不可能所有的灰色地带都被肃清。
我触类旁通地找到了另一个生存之道:分期购手机。
当初走在上海大街上,几乎每一家通讯产品门店都设有大喇叭宣传:低价分期购买手机。
听着那些嘈杂的大喇叭的叫卖声,我的脑子里渐渐地形成了一套可行性方案。
第二天,我走进七宝一家移动通讯器材商场。
来到柜台前,我欺身斜靠在玻璃柜台上,冲着迎上来的一个年轻女服务员问道:“美女,我听你们宣传,可以分期购买手机,麻烦你给我介绍介绍呗。”
见来了业务,女孩立刻精神起来,忙不迭地介绍道:“先生,您带身份证了吗?”
“带了。”我身子斜倚在柜台前,把身份证递给女孩,“你看,像我们这样的外地人,也可以办理分期购机吗?”
“可以的,先生。”女孩接过我递过去的身份证,扫一眼,说道。
我嘴角漾上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
“我们的分期,只办理高端机。你比如这边的三星GaIaxySa ,苹果xSmax ,oppo Find x ,vivo x 等等都可以办理分期,价格嘛,从4888-9800元不等,就看你喜欢哪一款了。”女孩饶有趣味地耐心介绍。
“要骗就得骗最贵的。”我嘴里咕哝。
“什么?”服务员小姐警觉地看我一眼。
我吓得一哆嗦,连忙改口:“要买就买最好的,年轻人就得赶时尚。”
“哥哥长得这么帅,就得要好马配好鞍。”服务员小姐嘴里奉承地说着,嫩白的小手在一排样机前轻轻一拂,“如果你使用这样的手机,走到哪里都迷倒一大片小姑娘。”
最后,我登记了身份证,签署了一大摞文件手续,并支付了400块人民币,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拿走了一台标价九千八百块钱的苹果xSmax 。
然后,我跑到徐家汇,找到一个私人通讯商店,假称遇到了困难,问老板收不收二手机。
我拿出刚刚“分期”出来的苹果最新款,以六千五百块钱出手给卖了。
我终于自己寻找到了一条生财之道。
第二天,我就开始发展下线。
而毛则剑,就是我发展的第一个下线。
这种事,得把网撒开了,不能集中在哪一个地方做,那样容易露馅。
于是我坐地铁往市中心机动。
经过徐家汇地铁站换乘,我心里想着:要想把产业做大,靠我一个人单打独斗不成,也得像阿山、康毅他们那样发展下线。
我这样想着,就看见了毛则剑。
他浑身脏兮兮的,没精打采地坐在地铁站通道里,身后靠着大理石圆柱子。
仿佛八年没吃饭似的。
我一看就想到了前一段时期的自己。
面对极度饥饿的人,收买的成本是最低廉的,你只需要给他一口食物,哪怕是最普通的包子面包,他就会对你唯命是从。
于是我走上去跟他搭讪,他很听话地成为了我第一个手下。
首先,我要可劲儿榨干毛则剑。
带着他出去美美地吃了一餐后,我就用他的身份证,在联通、移动、电信等不同三家经销商店,办理了三部手机分期。
然后每部手机我付给了他四百块钱,并且告诉他,明天早晨让他还在徐家汇地铁站等我。
分手后,我拿着毛则剑分期的三部手机,换了一万二千六百块钱。
随着经验的积累,我不再把分期来的手机随意贱卖给手机经销商。
在从业过程中,我发现这个市场有一个地下产业链。而我把下线们分期来的手机转入地下产业链出售,可以多获得百分之二十以上的收益。
短短的一个多月,我就发展了十七名下线,而毛则剑则妥妥的成了我的马仔。
在这个过程,我通过分期,积攒了小二十万的财富。
有了钱,我的日子又滋润了起来。
我带着毛则剑出入高档会所,游乐中心,豪华酒店……
毛则剑羡慕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我的天哪,岸哥,你平时都是这么摇摆的吗?”
我端起来一杯红酒,把一个小妹推到他的怀里,“阿剑,你知道这一杯酒多少钱吗?”
“多少钱?”毛则剑一脸懵逼看着我。
“三千。”我把吧桌上打开的一瓶红酒拿起来,“你看清楚,这瓶红酒叫拉菲,一瓶三万块。”
我转过头,看着毛则剑怀里的小姐,“小妹妹,你亲她一口。”
毛则剑和小姐都一脸懵地看着我。
“小妹,你亲他一口,这些钱就是你的了。”我拉开面前的鳄鱼牌真皮手包,数出一千块钱对小姐说。
小姐立刻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两根手指间捏着的十张百元大钞。
然后就向毛则剑脸上亲了过去。
毛则剑被闹了个大红脸,小姐伸手来拿我手里的钱。
我一缩手,她扑了个空。
小姐脸上顿时尴尬,转瞬恼怒,“岸哥,你耍赖,说话不算数。”
“小爷我向来说话算数,只是你太急了,没有等我讲清楚规则。”我邪恶地笑着对小姐说,“亲他的嘴,亲过我就给你。”
小姐红了脸,但还是听话地抱住毛则剑的脑袋,嘴唇印上了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