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女人当着众多贵妇的面,揭露了我对她“骗财骗色”的经过。
那是我刚造完我妈给我的十二万块钱,在人民公园露宿街头的时候。
夜深人静之后,一天粒米未进,又穷又饿,睡不着觉,我就望着头顶树荫遮挡那片不住的星空想:就凭我江岸,难道就这样被尿憋死?
过去,我干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还能就这样心甘情愿饿死在魔都街头?
我还是过去的我吗?
但静下心来想想,尽管过去我干了不少惊天地泣鬼神的事,那都是仗着老头有钱,拿钱造的。
现在,却要我出卖智慧去换钱,搜索枯肠,本少爷除了一副光鲜的皮囊,真的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
这一刻,我深切体会到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句古话的无奈和残酷。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咱也得出击啊,不然,还真的打算饿死在这异乡的街头呀?
于是第二天,我在人民公园公共厕所里的大镜子前整理了一番,西装革履地走进了一家高档酒吧寻找猎物。
凭借旧家底,我的每一件衣裳都是世界名牌。
我的目光在酒吧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一个浓妆艳抹、性感到要爆炸的中年妇女身上。
她的样子,一看就是一个怨妇。
怨妇加弃妇。
我走过去,坐在她对面。
女人警惕地上下打量着我。
“姐姐,我看你心情不好,请你喝一杯怎么样?”我满面春风,对女人说。
女人防范着我:“我认识你吗?”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坐得离女人又近了一点儿。
“你是干嘛的?为什么跑过来缠着我?油嘴滑舌的。”
“这种地方,就是来开心的。我看全酒吧,就数你漂亮,身上自带一股忧郁的气质和沉静的美艳。同时,你看看来这里的人,他们谁都没有我这样一双发现美的慧眼。”我真诚的油嘴滑舌。
女人被我逗笑了,抬头扫视了一眼酒吧。
小舞台上,贝斯手弹奏着那首知名的《biIIie J ean 》,混合着dJ 吵人的音浪。
“看你年纪不大,还挺会夸人。”女人放下了戒备,为自己点燃了一支女士香烟,好看的笑了。
我在她的惊诧中,优雅地从她嘴巴上夺过来香烟,悠长地吸了一口,一串圆圆的烟圈袅袅地打着转儿飘向半空。
“我请你喝酒。”我打了一个响指,服务生过来……
那天晚上,我狠狠地消费了胖女人一回,为我缺少油水的肠胃狠狠补充了一回营养。
在她醉眼迷蒙中,我悄然退场。
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类似这种事情,我干过不止一回,直到所有的渣事都干不下去了,我去黄浦江边自杀,遇见了岳红。
岳红见女人泼了我一脸红酒,气呼呼地上前搡了女人一把:“阿兰,你干嘛?他是我男票。骗你怎么啦?骗你说明我弟弟情商高。”
我趁机悄悄在岳红耳边说:“那天晚上,我见这个姐姐情绪落寞,故意逗逗她,不至使她消沉下去。她说的骗财骗色,真没有。”
也确实没有。喝足吃饱以后,我就溜了,哪里能骗到她的色啊。
“岳红,这样的小骗子,人渣,早晚你会上他当的。”阿兰气咻咻地骂道。
“小男生痞痞的、坏坏的样子,恰是他的可爱之处。他之所以能骗了你,你不也是看重他坏坏的气质吗?”岳红笑吟吟地挖苦阿兰。
“你!”阿兰气得说不出话来。
岳红拉着我走出了酒吧,我回头看了一眼阿兰,她正恶狠狠地瞪着我。
“弟弟,你可真行啊!”岳红笑着说道。
“姐,我那不是没办法嘛。”我无奈地说道。
“不过,你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不然我可不理你了。想要买什么,跟我讲。”岳红假装生气地说道。
“知道啦,姐。”我笑着答应道。
我们一起漫步在街道上,享受着夜晚的宁静。
我看着身边的岳红,感觉她还是很可爱的。
无忧无虑,乐不思蜀地跟岳红鬼混了一段日子。
春天来临,万物复苏,我每天都和岳红醉生梦死地虚度着光阴。
即使是春节,老妈和外婆打电话让我回家过年,老妈还让我去我们省的劳改农场看看我家老头,顺便给他带点儿节日食品。
我都没有理会。
直到有一天,岳红严肃地告诉我:“我可能怀孕了。”
我却一下子没有了主张。
我可没有打算跟岳红结婚,更没有意愿跟她生孩子。
大家在一起,不过是她有钱,我有青春。
我们在一起,不过是结伴挥霍人生而已。
这句话也不恰切,我只是因为过不来苦日子,跟她的一种苟且。而她,也需要我来填补空虚。
如果我家老头不倒,尽管岳红长得也挺漂亮,谁特么要一个半老徐娘啊?最根本原因:她女儿苏岳始终不待见我。
虽然她还是个孩子,杵在我和岳红中间,总使我感觉如鲠在喉,心里不舒服。
有许多次,我甚至想暗地里让人把那个讨厌的丫头给遗弃掉。
当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跟她妈妈被苏奇遗弃的遭遇。
我承认我渣,但却还没有渣到丧尽天良,所以,尽管看那丫头一百个不顺眼,也无数次臆想过让她在我和岳红之间消失,但一直都没有对那丫头采取行动。
想想,心里就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胆怯。
另外一个使我不忍心下手的,也是因为岳红对我太好了。
有时候跟她做过了,她就像一个母亲对儿子一样疼我,爱惜我,让我不忍心伤害她。
如果遗弃了悦悦,那是对岳红最大的伤害。
见到我的表情,岳红很失落,“怎么,你不想拥有我们的孩子?”
“关键是……我自己现在还是个孩子。”我脱口而出。
“亲爱的,自从遇见了你,我就想跟你生个孩子。虽然我比你大这许多,但是,你让我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激情,产生了对生命的珍惜和对未来的希望。你知道吗江岸,每每想起我们的相遇,我都爱死你了。”岳红眼里闪烁着泪花对我说。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我有些痛苦地把手插进头发里,心乱如麻。
岳红走过来,张开怀抱将我搂进怀里,把头拱在我的心窝,“亲爱的,放心,我不会逼你的,你想要,我们就留着,你如果坚决不要,我们就去打掉。”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并没有作出决定,孩子是留下还是打掉。
有一点明显,自从发现怀孕,岳红做什么都十分谨慎,小心翼翼地处置一切,包括我们爱爱。
再也没有过去那样疯了。
能看得出,她很想生下这个孩子。
四月里的一天,阳光明媚。
岳红突发奇想,上来双手勾着我的脖子,活像一个小姑娘,两眼润润地看着我说:“亲爱的,今天我俩去一趟静安寺,好吗?”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懵懂地问:“去静安寺干嘛。”
“上香。”岳红温柔地说。
我警觉地低下眉,扫了一眼她的肚子。
岳红的小肚子依然扁平。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什么?”我问。
“你陪我去静安寺上过香,我再告诉你。”岳红在我耳边嘤咛说。
“是关于孩子?”我固执地问。
“暂时保密。”岳红就像一个害羞的少女,绯红了面颊,眼含娇羞。
我心里想,她是用烧香逼迫我做决定呢,是否留下她肚里的孩子。
要不要孩子,每天夜深人静,我跟岳红“疯狂”以后,看着她沉静的睡相,我都充满矛盾。
要孩子就意味着跟她结婚。
我自己都还没有长大,家被老头弄成了那样,再娶一个半老徐娘,带回去一个孩子,不,不是一个,加上苏岳,是两个,怎么向亲朋好友交代?
不要吧,岳红待我这么好。
太烧脑了,每天都是想着想着我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起来,又是一天的荒唐。
岳红对我,仿佛上瘾。
所以,在这样的犹疑中,时间一天天过去,孩子月份一天天增加,岳红着急也属正常。
为了给岳红一个好心情,我答应陪她去静安寺。
上午十点半,岳红开着她那辆乳天蓝色法拉利612来到静安寺时,寺前已经是人山人海。
跟岳红在一起后,我们每天起床都很晚,基本上在九点钟以后。
我们的早晨,是从上午开始的。
岳红停好车,牵着我的手向静安寺走去。
进了寺庙我才知道,今天是四月八日,静安寺一年一度的庙会日。
逛庙会和上香的人特别多,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见到这样的景象,我后悔今日来进香。
害怕因为人多,挤着岳红。
岳红小心翼翼地护着肚子,上香的每一道程序都中规中矩。
岳红表现出了十分的虔诚,请香,下跪,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礼拜,嘴巴里还默默翕动,许愿或者祈祷。
在观音殿,岳红点燃了一大把信香,插在殿前的大香炉里,坚持拉着我跟她一起跪拜观音菩萨。
我有些好笑,小爷我长这么大,可是除了外公外婆,谁也没有跪过。
给外公磕头,那还是十岁以前,每年过年给他二老拜年,二老给我发压岁钱。
我家老头和我妈让我磕头给压岁钱,我都从来没有过。
见我不跪,岳红祈求的眼神看着我,手在下面轻轻却固执地扯我的衣襟。
“你拜你的佛,上你的香,扯上我干嘛?”在无边无涯的目光注视下,要我下跪,怎么可能?
我看见,岳红的眼里渐渐盈上一层水雾,我不知道她夜里做了什么样的梦,但这个女人,太无法言喻了。
岳红看我态度坚决,最后那双长长的睫毛抖落两滴晶莹的水珠,转过身缓缓跪在猩红色蒲团之上。
岳红仪式感十足地祈祷一番,站起来,转过身,看我的眼神几分幽怨。
她还生气了?你迷信,要拜神佛,小爷也没有拦着。你干嘛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我啊?
就是在这时候,岳红突然脸色大变,“江岸——”嘴巴里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猛地撞开身边的游人,向我扑过来。
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大劲儿,一下子把我撞翻。
我顿时恼火,心想这个女人怕是有狂犬病,突然犯病了。
我踉跄了两下,站起身子,正要光火,只听见岳红一声凄厉的哀嚎。
在我的目光下,一把长长的刀锋,春天阳光下闪着森森的寒光,捅进了岳红的肚子。
一张熟悉的脸孔,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狗日的江岸,算你命大,没有捅死你!”
那个熟悉的身影,迅速钻进了人群中。
我想上前追击,就在这时候,我看见岳红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显然,岳红看见有人对我下手,她奋力推开了我,替我挡下了致命的一刀。
我转身回来,蹲下身抱起岳红,扎在她上腹部那把长长的匕首,还杵在她的身体里。
“岳红——”我的眼泪喷然而下,她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我的衣服。
我不顾一切地抱起岳红,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向外面挤。
“让开!都让开——”我怒吼着。
人们纷纷避让,在我面前形成一条缝隙。
可是,由于人山人海,我并走不快。
感觉是一瞬间,又无限漫长,我抱着岳红赶到了最近的医院。
我没有找到岳红的法拉利,而是在静安寺外打了一辆出租车。
在车上,我看着岳红因失血过多而越来越苍白的脸,“岳红,宝贝,你坚持住,我带你去医院。到了医院,你就有救了。”
“亲爱的,你说,我们的孩子会有事吗?”岳红费劲地撑着眼皮,眼神炽热地看着我,艰难地问。
“不要想那么多,岳红,我只要你!”我声嘶力竭地贴着岳红的脸颊喊。
岳红伸出捂着肚子而沾满鲜血的右手,颤抖着抚摸我的脸,“江岸,告诉我,我们能保住孩子吗?”
“能,能,岳红,治好你的伤,我们一定生下孩子……”我不知不觉趴在她的脸上失声痛哭。
岳红的身子一阵痉挛,喃喃的嘴巴里没有了声息。
“岳红,你坚持住,马上就到医院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亲爱的,我怕是不行了……江岸,记住,带着悦悦,把她养大。她……在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亲人了……”岳红的头,突然歪到一边,耷拉下去。
“岳红,你醒醒,岳红,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做的梦呢。”我的心犹如被插了刀子。
“对悦悦……”岳红费尽了力气,最后抬了抬脑袋,努力对我露出了一个笑脸,是那么的吃力。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那最后的笑脸,留恋,不甘,祈求,哀怨……
没有来得及到医院救治,岳红就流尽了鲜血。
关于岳红夜里做的梦,我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