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五彩麋鹿是金兄你负责准备的!”柏清玄略带狐疑。
为了引少帝上钩,秋猎前柏清玄特意求金奕辉,去市面上采买了几只白色麋鹿。
“是,是我办的差事。”金奕辉面色深沉,“这正是我疑心之处。”
他微微收起下巴,正色道:“子玦,你想过没有?蓝副统领为何深更半夜叫鱼家二小姐跑去猎场相会?”
“他没有,”柏清玄急急解释一句,“屹之他没给鱼二小姐传信,那封手书是伪造的。”
“谁伪造的?”金奕辉目光灼灼,“云书羽?他如何得知我们会在溪流边设下圈套?”
这话问得柏清玄一惊,他喉结轻滑一下,轻声道:“可这事只有金兄你、我和行芷兄知晓,难不成是我们三人中出了细作?”
金奕辉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微微探身道:“不是我们,而是敌人偷窥了我们的计划。”
“你是说傀虫?”柏清玄凤目微瞠,放在几案上的手轻轻颤抖,“这不可能!傀虫没在我身上!”
金奕辉覆住他的手背,略带安抚:“当然不可能是子玦你了,我也不过是猜疑行芷兄罢了。”
“不!”柏清玄神色笃定,“不可能是行芷兄,他从无入仕之心,朝廷如何会派傀虫监视他?”
“可夏侯红莲有!”金奕辉眸光冷冽,紧紧抓住他的手道:“夏侯红莲近日与行芷兄多有往来,难保行芷兄不会酒后吐真言,将我们的计划和盘托出。”
联想到吕沐言的失踪,柏清玄心底一阵发虚。
多年未见,突然从南边跑回京城说要助他成事,仔细想想都有些可疑。
可他是吕沐言,是超凡脱俗、出神入圣的君子,他凭何出卖自己向小人屈膝献媚?
心跳突突的,柏清玄其实也没底。
“无论如何,先找到行芷兄再说吧!”
他垂下眼眸,艰难说道。
“子玦,不该先问问夏侯红莲么?”金奕辉皱着眉,他可不像柏清玄那般维护这位女中豪杰。
“不行,”柏清玄回答干脆,“夏侯家一向远离朝堂之争,她不会掺和此事的。”
金奕辉摇头,叹出口气:“子玦真乃风流雅士,对姑娘家太心软了!”
* *
册封太子的大典定于半月后在乾泉殿举行,元亦朋故意拖延推诿,仍抵不住太后威慑。
百官七日不见少帝,恒王不日便要抵达京城,整个朝堂早已乱得人心惶惶。
水永博稳如泰山,对此不发一言,反而令柏清玄心生狐疑。
他原以为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少帝被太后劫持,不得不对她听之任之。
可一位突然发疯的养心殿宫人,却犹如一记重锤狠狠打碎了他的犹豫彷徨。
“怪物……好多怪物!”那疯子揪着柏清玄的衣襟,瞪着双满是血丝的眼断断续续道:“陛下……陛下,怪物杀人了!”
柏清玄微蹙眉头,转首望向伏纪忠:“伏统领,你是在何处遇上他的?”
“回大人,”伏纪忠沉声答道:“在一处冷宫的井边,他当时正欲坠井自杀,是末将的人拦住了他。”
“看来陛下有危险了!”柏清玄沉下眸光,那群怪物毫无人性,水溟萤又阴险狠毒,指不定会把少帝如何。
思及此处,他忍不住抿紧薄唇,心底一股激流涌了上来。
“伏统领,”他倏尔抬眸说道,“不能再等了,今晚一定要救出陛下!”
伏纪忠俯首,沉声道:“是,末将领命!”
随即,吩咐一旁士兵带走那疯子,叮嘱他们勿要声张。
蓝昊天回宫时,才得知当晚的行动计划。
“屹之,鱼二小姐的葬礼结束了么?”
柏清玄立在他跟前,总感觉二人之间添了一道沟堑。
蓝昊天神色怏怏,胡乱点了下头,道:“都完了,在京郊枫林给她立了一座衣冠冢。”
“如此便好……”柏清玄还欲再问几句,却被蓝昊天打断。
“菲然就这性子,风风火火,直来直去,从不考虑别人接受不接受。”
蓝昊天扯嘴笑笑,眸底泛起一层雾气:“去得这么潇洒,连副尸身都不留。”
“……”
柏清玄喉咙一涩,空张着口不知说什么好。
“对不起,屹之。”他思量一番,还是觉得只能垂首道歉。“是我让你为难了,明远侯府的人一定对你很刻薄。”
“没事,子玦不用担心我。”蓝昊天苦笑一声,抬手拍拍他肩头道:“晚上几时行动?”
“亥时,”柏清玄抬眸,撞进他湿润的眸子里,“屹之,会很危险,你的伤好了么?”
他不想让蓝昊天去,上次与云书羽缠斗,蓝昊天受了不浅的伤。
“差不多了,皮肉伤而已!”蓝昊天佯笑,唇色泛着青白,不如往昔那般红润健康。
柏清玄看出来了,心里有些酸涩,“屹之,有我和伏统领,我们两个足够应付……”
“子玦,”蓝昊天敛起神色,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天子身危,我作为威北将军之子岂能冷眼旁观?”
柏清玄微微怔然,紧着手心,心里有些莫名的欣喜。
“不说他为我全家洗脱污名,”蓝昊天舒眉一笑,带着几分诚挚,“就算是为了子玦你,我今晚也得出战才行!”
柏清玄瞳孔一颤,心慢慢化为一汪春水。
“屹之,你……”
那笑靥里毫无芥蒂,好似从未发生过鱼菲然那档子事。
“你真的肯……助我?”
这话问得傻气,柏清玄刚出口便觉后悔。
他若不愿意,又何须过问救驾一事?
他若想报复,何不当面给自己一刀?
柏清玄清楚他的个性,直率坦诚,重情重义,绝不会用那些弯弯绕糊弄人。
“我愿意,”蓝昊天答得利落,“子玦想要海晏河清,我又何尝不是?”
他已习惯了亲人离去,像一阵暖风,拂过就散了。
虽有温柔停驻心尖,可珍惜眼前人才是最要紧的啊!
“子玦的梦想便是我的梦想,我蓝昊天没什么本事,仗义相助却是会的!”
“好,”柏清玄手有些发抖,声音涩涩的,“那你记得站在我身后,我好时刻掩护你。”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
入夜,星辰惨淡,阴云覆月。
水溟萤咳血不止,太后看着很是忧心。
“家主大人,他们似乎要行动了。”
她揪着凤袍的衣袖,把一双蛾眉蹙得紧紧的。
“该来的、总归会来。”水溟萤声音断断续续,喉咙里血水翻腾。“来了、死得更快,太后娘娘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除掉他们。”
说完,他抬手勾勾指尖,立时从殿外闯入一黑一红两道人影。
“待会儿,你们两个、可得把戏演足了。”他捂着嘴里不停涌出的鲜血,低声道:“莫要、枉费了,我这些时对你们的照顾!”
伏纪忠出动了一万禁军包围养心殿,柏清玄通知百官在朱雀门外待命。
“殿外没有士兵,”蓝昊天从宫墙上轻灵跃下,“只有两百来个怪物守着,殿内不清楚,或许也有不少布置。”
“两百来个?”柏清玄眸光一沉,转向伏纪忠道:“一万士兵足够应付他们的吧?”
“到底不成气候,”伏纪忠揶揄道,“末将看该是够了。”
“伏统领,”柏清玄沉声道,“待会儿你先围住殿外,我和蓝昊天去殿内探探,得先救出陛下才行。”
伏纪忠拱手,“是,末将领命。”
须臾,一万大军便将整座养心殿团团包围,连只蚂蚁都爬不出去。
“里面的人听着!”
伏纪忠扬着刀大喊,“再不放陛下出殿,我伏某就要率兵闯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