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一声,正殿大门豁然打开。
太后一脸威压迈出门槛,殿外广场上的石灯将她映得格外冷傲。
“伏统领,你这是做什么?”
她扫了眼四周明晃晃的刀影,沉下眉头斥责道:“陛下尚未病愈,伏统领如此作为,是想把陛下活活气死吗?”
“太后娘娘,”伏纪忠恭敬道:“陛下既在,何不请他出来安抚将士们,也好涤清外头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
“放肆!”太后拂袖怒道,“陛下龙体未愈,岂能亲见尔等贱奴!”
说完,她又迅速收敛怒色,仰着脸睨他一眼,“伏统领,你若知晓好歹,就勿要轻举妄动,以免惊扰圣驾。”
伏纪忠见她转身要走,忙喝一声:“那殿外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是谁派来的?陛下龙体欠安,不该屏退宫人保持清净么?”
太后未有理他,径直走入正殿,合上大门。
灵人兵数量不多,但伏纪忠瞧着他们周身杀气却比寻常士兵厉害数倍。
“杀不死,砍不倒,注定是场恶战!”
伏纪忠低声喃喃,随即喝令士兵举起腰刀,朝正殿进攻。
柏清玄和蓝昊天趁乱跃过殿前的宫墙,飞身跳上养心殿房檐。
“进去么?”
蓝昊天掀开一片琉璃赤瓦,侧首望向他。
“嗯。”柏清玄微微点头,身后忽然飞来一道寒芒,他立刻拔剑砍飞那柄短刀。
轰隆一声,两道人影突然从房顶坠下。
太后吓得一缩身,仓皇跌进龙榻里。
“你们来了。”
水溟萤抬眸,殿内烟尘漫天,一双黑缎皂靴踩碎地上泥瓦。
“水溟萤,你好大胆!”柏清玄挥剑指着他,质问道:“陛下现在何处?还不快请陛下出来!”
“陛下……”水溟萤故作停顿,倏尔咧嘴一笑,“你们想见陛下?”
“少啰嗦!快说!”蓝昊天拔出腰间佩刀,上前一步威逼道:“你们已经没有胜算,外面围满了禁军,就算你有怪物护体,也冲不出皇宫的铜墙铁壁!”
水溟萤微微垂着头,周身元气耗尽,他勉力撑起眼皮,看着他笑道:“蓝昊天,你想不想知道鱼菲然在何处?”
蓝昊天猛然一悸。
鱼菲然的尸首,还在水溟萤的怪物手里。
“你不想知道为何我要夺走鱼菲然的尸首么?”
水溟萤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几分诡异。
蓝昊天紧了紧手上刀柄,声音有些发虚:“你、你把她如何了?”
“呵呵,”水溟萤笑得瘆人,抬起一只枯瘦的手,浅浅捏了个诀,“出来吧,他想见你。”
里间帷幔微动,响起一道窸窣的摩擦声。
一只青葱般的小手拂开帷幔,缓缓从里间走出。
蓝昊天瞳孔猛地一颤,鱼菲然那张熟悉的小脸赫然映入眼帘。
“菲、菲然?”
他身子歪了一下,柏清玄抬手扶住他胳膊。
眼前一步一步挪来的人分明是鱼菲然,可那身死气沉沉、呆滞颓丧的感觉,却像是另一个陌生人。
她面无表情,将每一步都迈得分外沉重,仿佛一只提线木偶,四肢僵硬、动作迟滞。
“去吧,”水溟萤瘫在轮椅里,幸灾乐祸道:“去拥抱你的郎君,让他乖一点,不要坏了我们的好事。”
柏清玄心下警觉,怒斥一句:“水溟萤,鱼二小姐早已过世,你怎能如此亵渎她尸身?”
“这都是为了揭下柏大人你虚伪的面具啊!”水溟萤一字一句缓声道,“在下若不如此护着她,如何帮她报仇雪恨呢?”
这话意有所指,柏清玄听出来了。
鱼菲然一步一步靠近,蓝昊天倏尔心动了。
他刚要迈步迎上去,就被柏清玄扯住了手腕。
“屹之,小心,水溟萤一定有所图谋。”
蓝昊天挣脱他的手,低声道:“那也是我该受的惩罚。”
锵一声,鱼菲然忽从腰后拔出一柄匕首,利刃对准蓝昊天。
“哟!”水溟萤扯嘴笑了一声,“看来是真恨上你了,蓝昊天。”
柏清玄心下一紧,蓝昊天回首,淡声说了句:“子玦,不关你事,无需担心。”
说完,便大跨步迎了上去。
鱼菲然停步在他跟前,慢慢扬刀,刀刃锋利,照着蓝昊天的头砍去。
“屹之!”
柏清玄举剑,却又犹豫不决。
蓝昊天深深看着她,眼睫微动。
那柄匕首高高举起,竟如鸿毛一般轻轻落下,擦过蓝昊天脸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鱼菲然扑通一声跪下,手颓然落下去,将匕首摔落在地。
“菲然……”
那份恨意极浅,带着几分温柔。
蓝昊天忍不住落泪,跟着她跪倒在地。
一张雪白的纸笺从鱼菲然胸前衣襟里滑出,飘飘荡荡落在地上。
蓝昊天想也不想,伸手拾起那张纸笺。
展开看时,一笔熟悉的蝇头小楷跃然纸上。
他看着娟秀的字迹,心底翻涌起道道惊涛骇浪。
“屹之……”
柏清玄远远窥见那雪白的纸角,隐隐感到不安。
蓝昊天猛然回头,满眼泪光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为何都不说话?”水溟萤笑得张狂,“真相大白,皆大欢喜,是好事啊!”
柏清玄瞪了他一眼,冷冷斥道:“住口!你到底所安何心?”
正欲争执,蓝昊天忽然哑声问了句:“子玦,菲然是你叫去玉清山的么?”
这话问得柏清玄猛然一震,心底那份不安瞬间被击破,碎成了心酸。
“屹之,我……”他支支吾吾,“我没有,我没让鱼二小姐去猎场。”
“那这手书要如何解释?”蓝昊天亮出那张纸笺,在他眼前晃了晃,“子玦,你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手书是他写的,字迹也没有造假。
柏清玄心里发慌,语无伦次道:“是……不,不是!我、我只是想请她上长石山……”
蓝昊天看着他,头一回见他五官乱撞。
若非伪造,柏清玄究竟为何要请鱼菲然上山?
不是玉清山,而是长石山。
其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可她去了玉清山,”蓝昊天哽咽道,“手里拿着你的邀请手书……”
“我……”
柏清玄无话可说,这一切来得突兀,明明是件过去许久的小事,却变成害死鱼菲然的罪魁祸首。
“我只是……”
“想要破坏你和菲然妹妹的关系,”
一道枯哑的声音响起,正好打断柏清玄的解释。
云书羽一袭玄色箭袖从里间走出,双手抱着剑,一脸讪笑。
“和我一样,妒忌你们花好月圆。”说着,他目光瞥向一旁的柏清玄,“是吧,柏公子?”
柏清玄再憋不住了,大声喊道:“根本不是!我只想撮合你跟鱼二小姐,我不想你们为了我闹别扭。”
“虚伪!”云书羽冷嗤一声。
他举起剑,指着柏清玄质问道:“你若真想撮合他们,为何不劝蓝昊天亲自给菲然妹妹写信?你是他的何人,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凭什么?
他与蓝昊天既非歃血为盟的兄弟,又非骨肉相连的亲人,他凭何自作主张代表蓝昊天邀请鱼菲然?
这话问得戳心,柏清玄竟答不上来。
原来在他心里,蓝昊天早已成为需要他不遗余力悉心照顾之人!
“凭我们出生入死、同甘共苦……”
柏清玄话未说完,云书羽再一次打断他:“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他慢慢往前挪步,手里的剑不断逼近柏清玄,“你明明和我一样妒忌,做什么要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别说了!”
蓝昊天忽然朝他喊道,“云书羽,别说了!我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