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少帝推了轮椅一把，水溟萤顺着滚动的轮椅撞在墙上，“你怎么敢，如此违逆圣意？”
“柏卿天纵奇才，尚且不敢忤逆朕的旨意。”少帝情绪激动，一张孩子脸分明气到不行，却像是委屈巴巴地在哭，“你凭什么、凭什么斜睨朕，对朕说天意难违？”
水溟萤没有作声，目光倏尔暗沉下来。他慢慢抬起那只沾血的枯手，轻轻捏了个诀，瞬时殿内黑烟四起。
少帝惶恐，朝四周望去，只见一个个黑黢黢的人影幻化成型，垂着首静静走来。
“水卿，你……”他指着灵人兵，指尖发颤，“你要做什么？”
周围宫人吓得面如土色，纷纷逃窜。
“陛下，”水溟萤抬起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眸底冷沉得像一汪冰潭，“请恕卑臣无礼，不能继续为陛下尽忠职守。”
说完，早已虎视眈眈的灵人兵便扑了过来，将少帝大卸八块。
太后听闻少帝传唤禁军，立刻拂开古灵月，从景阳宫赶了过来。
甫一入门，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仔细望去，才瞧见满地斑驳里，血淋淋躺着许多四分五裂的尸块。
“家主大人！”太后面上大骇，惊叫一声：“您做了什么？少帝、少帝他怎么了？”
水溟萤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哑着嗓子答道：“我……走火入魔了，太久没吃药，一时没能控制住……”
“家主大人！”
太后凄声大吼，紧紧捂着胸口，满脸嗔怒：“您这么干，欲置水家于何地？”
“水家？”水溟萤惨然一笑，血顺着微张的嘴角淌下。“水家何曾为我考虑过？每次只会拿着母亲的牌位逼迫，我哪一次没有屈从过水家的意志？”
“既如此，为何不屈从到底？”太后字字泣血，双目赤红，“临到末了捅水家一刀，水溟萤你是不是很得意？这么多年了，你的怨气终于有了出处，快意恩仇是不是？”
水溟萤沉默不语，倏尔冲殿外唤道：“都给我把养心殿看好了，不许任何人涉足殿内！”
他回转视线，对太后幽幽道：“事已至此，不如另立新帝。幸好，我还能帮你撑持几日，你速速处理册立之事去吧！”
太后愣怔片刻，随即一咬牙冲出殿外。
大殿外的广场上，赫然立着数十道黑影。惨淡月光下，个个面如修罗，吓得她一阵寒颤。
翌日早朝，少帝迟迟未有现身乾泉殿，正当百官高声非议之时，太后一袭盛装出现在大殿门外。
“陛下昨夜突发急病，太医说是秋猎被刺客们吓坏了身子，加之昨夜寒风骤起，少帝贪凉少添了衣裳，不幸染上重度伤寒。”
她说得掷地有声，百官一阵沉默，柏清玄站出来问道：“那太医可有明说，陛下何时可以恢复？”
“多则一月，少则七日，”太后仰着下巴，睥睨百官，颇有些帝王气势。“陛下养病期间，不许任何人探视，还请诸位爱卿尽职尽责，挺过这段时间。”
说完，她便开始询问朝政。
百官慑于她的威严，不敢多嘴多舌。
柏清玄心中不安，强忍至早朝结束，赶紧跑去朱雀门寻伏纪忠帮忙。
“伏统领，少帝出事了！”
这话说得伏纪忠一惊，他抬眸看了柏清玄一眼，问道：“柏大人何出此言？”
“太后今日在早朝上宣布，说少帝患上风寒，不便接见朝臣，一应政务由她代为处理。”
柏清玄说得急，眉心微微挤出一道褶子。
“什么大病不能见人？”伏纪忠挺直腰身，按住刀柄疑道：“像是故意隔离陛下与百官，阻止朝政上达天听。”
“无论如何，还请伏统领尽快抽调兵力，助本官前往养心殿救驾！”
柏清玄说完，倏尔朝四周扫了一眼。
“蓝副统领呢？他在宫里当值么？”
伏纪忠摇头，面上带着凄然，“他去侯府送丧了，今日鱼家二小姐出殡。”
提及鱼菲然，柏清玄胸口传来一阵闷痛。
他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尽量维持面上平静，低声说道：“也好，省得再把他牵连进来。”
翌日早朝，太后忽然提议册立储君一事。
“陛下尚未成年，太后娘娘为何这么早提及皇储问题？”
柏清玄沉着眉头，一脸愤然地望着丹墀之上的太后。
“少帝孱弱，”太后环视群臣一眼，镇定说道：“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哀家该要如何向先皇列祖们交代？早立储君于国有利，哀家想过了，现如今宗室里青州恒王儒孝多才，正是信朝储君的不二人选。”
此言一出，底下群臣纷纷侧首议论起来。
恒王贪淫，柏清玄早听过他在青州王府的恶行，若立他为储君，那才会招致天下大乱。
“太后娘娘，”他收拢心绪，平静说道：“先帝子嗣里，尚有一位襁褓之中的皇子在世，太后为何越过五皇子，改选宗室藩王为未来储君？”
太后面色一冷，直直盯着他，质问道：“咿呀小儿，如何继承我朝大统？柏大人，您莫非是想做我信朝的摄政王，独揽军政大权？”
这话犹如剑芒，刺得柏清玄一时语塞。
如有可能，他真想坐上那黄金灿灿的龙椅，不再屈居人下，看人脸色，受人差遣。
他是骥子龙文的柏子玦，论才干品行，他不比先帝的任何一位皇子差。
先帝猜忌他，少帝利用他，他像一只陀螺奔走于百官和帝王之间，丝毫没有喘息的机会。
“太后娘娘多虑了，”他压下心口的欲火，缓声道：“卑臣不过以为，皇嗣血统应当保持纯正，才能避免万民诟病。”
“哼！”太后冷嗤一声，揶揄道：“柏大人深思熟虑，当知晓主少国疑、邻国易侵的道理。”
* *
吕沐言始终不见踪迹，金奕辉的家仆寻遍整座京城十六坊，也找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金兄，还没消息么？”
柏清玄将将踏入清辉雅间的房门，便急不可耐地问了一句。
“嗯，”金奕辉点头，罕见地叹口气道：“完全没消息，像是彻底销声匿迹。”
“一定出事了！”柏清玄急急掀袍坐下，抓起他的手腕道：“京兆尹衙门也说没有，我怕他被歹人抓起来了。”
“其实这也是我所担心之事……”金奕辉垂下眼睫，忍不住攥紧手心。
须臾，他倏尔开口道：“子玦，你有没觉得秋猎的事太过蹊跷？”
提及秋猎，柏清玄心底骤然一紧。
刺客们出现在溪流边倒无意外，可鱼菲然为何那么巧，仿佛来玉清山就是为了直奔事发地！
“他们提前做了手脚，导致禁军通信困难。”柏清玄低声说道，“后来云书羽骗取蓝昊天牙牌，混入猎场，还带来了数十只怪物。”
“五彩麋鹿和溪流是子玦你放出的消息？”金奕辉抽手，略带打量地看着他，“可鱼家二小姐却忽然出现在现场，让你措手不及？”
“金兄……”柏清玄微微错愕，“不是我……”
“我知道，”金奕辉压低眉头，凑近他道：“子玦不可能害人，鱼家二小姐一定是他们故意引来的。”
这事他听伏纪忠提到过，鱼菲然是为了赴蓝昊天的约才上玉清山的。
“是云书羽？”他惊声道，“云书羽故意设局报复，让蓝昊天与鱼菲然生离死别？”
金奕辉合了下眼皮，“他们早知道你要去溪流边捉五彩麋鹿，比你放出消息时还要早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