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雾气在地面上缓缓爬行,小小的透明碎片飞到了我的耳边。
若不是我的眼窝,或者说我这干枯的头盖骨里的 “脑子” 坏掉了的话,眼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眼前瞬间出现了一道透明的墙壁,而且它似乎连机甲那能穿透机甲装甲的旋转机枪子弹都能稳稳地挡住。
这毫无疑问是现实,若是这样的话,能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一个。
“波拉里斯…… 是你在弄这个吗?”
“是为了恭一(Kyouichi,音译)呀。我会阻止它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疑问一般,波拉里斯将双手向前伸去,她那天蓝色的眼眸并非是比喻意义上的,而是真真切切地强烈闪耀着光芒,整个房间也随之开始亮晶晶的。
紧接着,我拿着烟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没过多久我就意识到,原因是室温在急剧下降。
“难道是魔术……!?可是,我从没听说过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啊。”
“喂、喂,修尼亚(Shunya,音译),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哆、哆、哆、哆嗦嗦嗦嗦”
刚才还只是微微颤抖,转眼间就变成了上下牙齿打战,从这咯咯作响的牙关里都没法正常说出话来。不过,周围的女孩子虽然呼出白色的气息,但并没有冷得直哆嗦的样子,直到这时我才第一次察觉到,原来我这副骨头身体对寒冷的耐受程度低得惊人。
仔细想想,之前待过的地方大多气候炎热,还从没感受过这般刺骨的寒冷呢。
我自己都不清楚这骸骨身体是什么构造,不过很明显,寒冷让我的行动和思考都变得迟缓了许多。甚至我都觉得,照这样一直被冻下去的话,没准在挨上机枪扫射之前,我就先被冻死了。
修尼亚无视着这样的我,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念叨着自己的想法。
“能操控温度的魔术在文献里也有记载。不过对身体的负荷很大,而且主要只能往降温的方向施展,所以算是一种不怎么实用的魔术……”
“但现在看起来可不是那么回事呀。”
“在之前和那位女炎魔(Lady hellfire,音译)的战斗中,已经证实了魔术对机甲造不成伤害。但是,波拉里斯的魔术却挡住了机甲的攻击。”
修尼亚一边凝视着那不断增多、被冻住的子弹,一边微微动了动纤细的喉咙,吐出一口白色的气息。
“这是 —— 超出常规的力量。”
面对我们这三个各自露出惊愕之色的人,波拉里斯抿着嘴,紧盯着那台不明机甲。
混凝土的地面以她那从连衣裙下伸出的小脚为中心开始结冰,原本就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失去了血色,变得越发青白,然而她那如绿宝石般的眼眸却依旧闪耀着光芒,那既神秘又透着些许疯狂的景象,让冻得够呛的我看得出了神。
“停下…… 快停下 ——!!”
波拉里斯用比修尼亚、阿波罗尼亚(Apolonia,音译)都要娇小的身躯,大声咆哮着。
刹那间,比之前更强烈的寒气在穹顶空间内肆虐开来,透明冰墙的另一侧急速冻结起来。
“喂,达马尔(damar,音译)先生,你看那个!机甲它……!”
在那冰层之中,出现了那台不明机甲的身影。
同步机甲(Synk machine,音译)似乎是想打破这不利的局面,开启了荷电粒子炮的射击程序,可就在它摆出发射姿势的时候,以太机关好像超出了运行温度的极限。原本在炮管内闪耀着的红色光芒,瞬间飘散在空中消失不见,而机甲本身也如同巨大的冰雕一般,陷入了沉默。
“哈、哈、哈、哈哈,动真格的呀,居、居然真给它冻住了啊。这、这丫头可真是个不得了的小鬼啊。”
要是这不是像温度这种难以抵御的攻击就好了,被殃及的我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放声大笑起来。
虽说翡翠(Jade,音译)的武器在火力上比不过对方,但那可是连恭一都难以应对的威胁啊,如今却被一个活生生的人用这种手段逼得无法行动了。
原来如此,不愧是被当作兵器制造出来的啊。虽然效果范围和发动条件都不清楚,但要是能大量投入这样的存在,以机甲为主导的战争局势恐怕都会被扭转过来吧。
而这突如其来的 “冰河期”,随着波拉里斯缓缓放下手臂,便急剧地消退了。她所操控的温度一下子恢复了原样,我那颤抖的身体也开始渐渐恢复,这时玛奥莉涅(maoline,音译)兴奋地朝着这次的 “最有价值球员” 跑了过去。
“哇,你好厉害呀,小姐!居然一个人就把机甲 —— 咦?”
然而,就在她刚要去牵那白皙的小手时,少女的身体缓缓倾斜,无力地倒在了结冰的地面上。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连一直忍着没掉的电子烟,也因为太过惊愕,从嘴里掉到了地上。伴随着清脆的响声,玻璃制的烟管摔碎了,这声响让我回过了神。
“喂,喂,小姑娘!”
我赶忙跑到波拉里斯身边,抱起她那轻盈的身体,隔着单薄的连衣裙能感觉到她的体温,热得就好像得了流感一样,原本应该是青白的脸此刻泛着红晕,呼吸也很急促。
很明显她的身体出现了异常状况,可我除了一些急救知识外,也不懂别的医学知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焦急地看向周围。
这时,一直保持着冷静的修尼亚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慌乱的我的肩膀。
“施展那么强大的魔术,会晕倒也不奇怪。从她现在的样子来看,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总之我们现在应该先考虑撤离这里。”
“是、是啊。好,我们回玉匣(tamako,音译)那里去。这家伙的以太机关已经瘫痪了的话,想必那扇闸门锁(Gate Lock,音译)也能想办法 —— 啊!?”
听到说没有生命危险,我刚松了一口气,可这安心也只是转瞬即逝。
我携带的终端设备上显示出的设施安保管理画面,不知为何仍旧被同步机甲锁定着。
—— 这混蛋,还真是不死心啊。都被小姑娘冻成这样了还不死呢。
大概是即便以太机关无法运转了,内部的能量包还在维持着系统的运行吧。不过就是个无人机,怎么这么执着呢。
按理说,现在我们应该马上撤回到泰克尼卡(technica,音译),去检查翡翠的情况,给恭一和波拉里斯进行治疗才对,可要是没法越过隔壁那道墙,就连回玉匣都做不到啊。
话虽如此,没有翡翠的话,想要破坏同步机甲也很困难,我稍微思索了一下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把电子烟踩碎了。
“不逃了吗?”
“唉,很遗憾,看样子现在还没法从这儿出去呢。不过,就这么一直干等着那座冰雕蘑菇解冻的话,我们的处境也不会有任何改善。总之先去找个能让我们的英雄大人和小魔女休息的房间吧。其他的等之后再说。”
“啊?不会是要连翡翠一起拖着走吧……?”
“这可是关乎性命的事,你就忍忍吧。反正要是没法让这家伙动起来,我们可就前途一片黑暗了呀。”
我一边安抚着明显露出不情愿表情的法蒂玛(Fatima,音译),一边向除了背着波拉里斯的修尼亚之外的所有人下达了移动翡翠的指令。
同步机甲一旦冰化了就会重新启动吧。在恭一醒来之前,或者找到能穿透它那装甲的武器之前,我们是没有未来可言的。
要说唯一的希望的话,大概就是这里是与玉泉重工相通的特殊地下研究设施这一点了,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
我感觉眼皮后面有白光一闪而过。
这种感觉已经有过很多次了,每次都是在我出糗的时候出现。
也多亏了这样,所以当我一睁眼,即便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我也不至于太过慌乱。不过,我可不想再这样反复体验这种状况了呀。
“…… 是病床啊。”
“哥哥!你醒啦?”
只是,突然看到视野边缘冒出一对大大的猫耳时,我还是着实吓了一跳。
我一边试着坐起身来查看身体状况,一边感觉到法蒂玛缠在我的腰间,喉咙里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隔着床单能感受到她的体温,看来我好像还没死呢。
这样一来,疑问自然就冒出来了。
“这里是…… 看样子好像不是玉匣呀?”
“是研究所的居住区,达马尔说的。”
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修尼亚一脸严肃地坐在一把有点旧的办公椅上。
—— 穿着白大褂的话,看起来还挺像个医生的呢。不不不。
我赶忙甩开这个不由自主冒出来的念头,一边抚摸着在这期间不停地蹭着我脑袋的法蒂玛,一边露出了自嘲般的笑容。
“好像又给大家添麻烦了呀…… 敌人的机甲呢?”
“现在还冻着呢。是波拉(poa,音译)酱做的哦。”
“波拉…… 酱?”
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我不禁歪了歪头,修尼亚则轻轻地叹了口气。
“波拉里斯是个魔术师呢。而且,她拥有超乎常理的强大力量。那台机甲就是被她用那种力量封在了冰里。”
“那,是她把机甲击毁了吗?”
“要是那样就好了呀。”
不知何时,门口出现了一个戴着机械手套的骸骨,也就是达马尔。
他那白色的头盖骨一如既往地让人看不出表情,不过这次不知为何,看起来好像有点不耐烦的样子。虽说那脑袋是由钙质构成的,但说不定还真能稍微变变形,做出点表情来呢。
“它只是因为温度低于以太机关的运行极限才停止运作了而已。而且能量包应该还在工作呢。研究所的安保系统到现在还被那家伙掌控着,再加上波拉里斯施展那什么魔术之后晕倒了,虽说它现在还冻着,但等温度一升高,迟早还是会再次启动的呀。”
“晕倒了!?那孩子,没事吧?”
我着急地想从病床上站起来,结果把被床单压着的法蒂玛给弄翻了,她发出了 “喵呜” 的一声怪叫,滚落到了地上。
不过,多亏了她这一闹,让我的思绪分散了一下,所以我还不至于太过慌乱。只是,我自己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呢。
而另一方面,大家的反应倒是意料之中的平静,尤其是修尼亚在给我解释情况的时候,甚至还透着一丝无奈的样子。
“是因为施展魔术太累了,失去了意识,现在让她在隔壁房间休息呢。只是,使出那么强大的力量,对身体的负荷肯定超乎想象,以后还是尽量别让她用了比较好。”
“是这样啊。”
“唉,不管怎么说,多亏了这小姑娘我们才能勉强活下来呀。不过也只是争取了一点时间而已,糟糕的状况并没有改变呢。”
达马尔一边挠着下巴骨的根部,一边夸张地叹了口气。
不过,我自己也只是昏过去了而已,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所以我觉得现在就绝望还为时过早,于是便从病床上站了起来。
“哥哥,你现在要是站起来的话 ——”
“现在时间紧迫啊。达马尔,知道刚才那次攻击是怎么回事吗?”
“应该是定向放电攻击吧。那家伙能发射威力那么大的荷电粒子炮,发电机的输出功率肯定很高啊。能突破翡翠的绝缘防护,有那样的威力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作为笨重机体的近距离防御手段,确实是挺让人信服的装备呢。
一旦进入它的射程范围,几乎就没办法躲避了。而且要是能让翡翠陷入无法行动的状态,在一对一的近身战中,它基本上可以压制住大多数对手了。
现在唯一的远程武器突击步枪也没子弹了,以我们目前的装备,根本没法和它正儿八经地战斗。
即便如此,我一边穿上被脱下的蓝色军工工作服,一边向达马尔问道:
“翡翠呢?”
“关于放电导致的故障,正在运行自检程序进行修复呢。顺便说一下,挨了那么多次攻击,装甲也积累了不少损伤。这两样要完全修复都得花不少时间…… 但问题不在这里呀。”
至少就算机体不在最佳状态,应该还是能行动的吧。
这样一来,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极其简单了。
“既然有警备队常驻,那这个设施里应该有机库才对。要是能找到的话 ——”
“就有可能拿到武器了是吧?哼,要是解除了武装大家就能友好相处,那这种稳赔不赚的赌局我可不干呢。”
虽说指望警备队的岗哨里有高火力武器可能有点不现实,但要是有那种机甲存在的话,里面放着些武器也不足为奇。
当然了,设施内说不定还残留着其他危险,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了。
“要是找到了武器…… 就能赢吗?”
“要是那样还赢不了,你恨我也没关系哦。”
确实,就像骸骨说的那样,大家一起友好相处才好呢。不过,我可不想让她们所有人都为了我这样一个士兵去送命。
在战斗中死去的话,我这条像化石一样的军人命就够了。要是实在打不过,到时候哪怕是拉着敌人一起陪葬,我也在所不惜。
我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扣着扣子,这时法蒂玛从下面探出头来看着我。
“…… 哥哥?”
“恭一,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别想着冲上去送死啊。我们需要你。”
难道是我的表情出卖了我的想法吗?她们齐刷刷地用不安的眼神看向我。
真是些敏锐的姑娘们啊,我略带戏谑地笑了笑,然后用力地揉了揉她们俩的脑袋。
于是,法蒂玛被这不同于往常的抚摸方式弄得开心地笑了起来,而修尼亚则被晃得身体有些不稳。
“你们真好啊。放心吧,我可是活了八百年都还没死呢。哪会那么容易就死掉呀。”
作为曾经的机甲步兵,我可没打算把命丢在这种像无人机一样的家伙手里。
法蒂玛还说过想住到家里去呢,我还没给修尼亚买过皮尔库(pilku,音译)派呢。仔细想想,我和她们做了好多约定,可大部分都还没实现呢。
这次一定要做到,我暗暗攥紧了拳头。同时,我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对方的把戏我已经看透了。我要让他们好好见识见识,人类可是不会轻易放弃的生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