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荷电粒子炮轰穿的通道尽头,是一个宛如竞技场般宽敞的穹顶状空间。
那里的天花板很高,足以让机甲轻松地来回跳跃,而且还放置着各种各样的障碍物与遮蔽物,就好像是兵器的室内试验设施或者训练场一样。
对于制药公司的研究所来说,这是个极不相称的地方,不过和狭窄的通道相比,这里更便于战斗,这样一来,即便对手是拥有压倒性火力与装甲的同步机甲(Synk machine,音译),想要争取些时间应该也会容易得多吧。
然而,就在我躲在集装箱阴影里想着这些事的时候,自己的设想却被达马尔(damar,音译)传来的通讯轻易地击碎了。
“同步机甲把隔壁……!?”
“啊,那个蘑菇头家伙,运算能力超乎想象啊。它一边和你交战,一边还黑入了设施的安保系统呢。”
听到骸骨那绝望地说出似乎没办法进行物理突破的话,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同步机甲看样子是打算把整个研究所当成牢笼,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我们离开的。既然在信息战方面敌不过它,那么争取时间也就完全没意义了,可以这么说吧。
“要是去求求蘑菇君,它会不会用荷电粒子炮帮我们把墙轰开呀。”
“切!这想法倒是挺好,都让我感动得想哭了!有着比修尼亚(Shunya,音译)还厉害的运算脑袋,怎么可能干出把自己关上的牢笼打破这种蠢事啊。”
“也是哦。那样的话,果然还是只能近身去对付它了啊。”
“总之别乱来啊。虽然觉得可能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我会负责掩护你的!”
“明白。”
我好像听到从无线电那头传来了诸如 “我的头可没那么大呀” 之类的抱怨声,不过暂且就当没听见吧,我给突击步枪装上了最后一个弹匣。
同步机甲的攻击依旧不停,只要稍微从障碍物后探出头去,立刻就会有雨点般的机枪子弹射过来。
情况依旧不利。不过我也并非在大家都在设法逃脱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就只当个诱饵而已。
我慢慢地吐出一口气,默数了三秒。用蓝色的机械腿蹬地飞身而出的瞬间,敌人的射击戛然而止。
—— 果然,敌人也并非处于完美状态呀。毕竟有八百年都没进行过维护了,这也在所难免。
也不知道是因为枪管异常发热了,还是旋转炮塔的驱动系统出故障了。
旋转机枪在连续射击一定时间后,必然会出现短暂的攻击空白。
虽然那仅仅是一瞬间的事,但对我来说,这足以让我瞄准旋转机枪的枪管了。
“太慢了!”
易于操控以及射击精度高,这正是火力不足的突击步枪能一直作为机甲主武器的最大原因。若是和翡翠(Jade,音译)的射击控制系统相结合,哪怕是在使用跳跃推进器移动的时候,子弹也能按照瞄准的方向飞去。
我也不清楚这是第几发子弹了。不过,就在同步机甲的旋转机枪再次开始转动的时候,朝着左边炮塔伸出来的枪管上连续迸溅出了火花。
不管机体整体覆盖着多么厚实的装甲,能施加在武器本身上的防御总归是有限的。而且重装甲、重武装的同步机甲,原本是依靠旋转机枪宽广的射角和较快的动作速度来弥补机体的笨重的,要是有一边无法射击了,那近身防御就会变得困难起来。
实际上,我的判断似乎是正确的,那台旋转机枪受损的同步机甲,只能以迟缓的动作,试图仅靠另一侧的机枪来消灭我们。
“很遗憾呀,你那重量级的设计可要了你的命了!”
以比钢铁还慢的旋转动作,想要捕捉机动性极佳的翡翠,简直是异想天开。
原本的话,它应该是操控多架无人机,设置好几层防御,不让敌人靠近才对。可一旦被近身了,它背上装备的荷电粒子炮和小型制导导弹都派不上用场了,而且那看起来像是和外部装置相连的从肩膀开始的机械臂,也没办法进行格斗战,右半身整个都成了明显的死角。
我扔掉打光子弹的突击步枪,从背后双手抽出并举起了收束波激光剑(convergent wave Laser Flamberge,音译)。
不管装甲有多厚实,说到底它也只是机甲而已。想要抵御能像切黄油一样切开坦克、战舰装甲的收束激光刃,那是不可能的。
我加快速度,用力一蹬,使出全身的力气。
“啊 ——!?”
然而,就在我挥剑砍下的前一刻,身体突然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我借着挥剑的势头,整个人头朝下摔倒在了地上。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系统在显示器上显示出了一些错误提示,我能看懂的大概也就是收束波光长剑的激光照射装置出现异常了之类的内容。
我的身体完全动弹不得,分不清从嘴里流出来的是唾液还是血液的液体不断往外淌。我想出声却只能发出不知所谓的呻吟声,视野也变得一片青白,忽明忽暗,逐渐暗了下去。
—— 不管发生了什么,就这样失去意识可不行。不马上逃走的话,会被荷电粒子炮烧成灰烬的。不能睡,动起来,动起来啊。
我在心里拼命地命令自己,可手臂、腿、嘴巴,就好像都不再属于我自己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从地面传来的震动,大概是笨重的同步机甲转身造成的吧。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我能敏锐地感觉到那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
只是,在视野完全变黑之前,我听到的不是荷电粒子炮的充能声,而是不知从哪传来的爆炸声。
■
那正好是我们抵达穹顶的时候。
一道惊人的电击划过地面,带着明显的指向性,径直击中了翡翠。
虽说这已经超出了常理,竟然能穿透机甲的绝缘防护,但对于搭载着类似发电站的以太机关(Ether Engine,音译)的它来说,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倒不如说,对于这笨重的机体而言,作为防御手段,没有比这更出色的办法了吧。
不过,这对敌人来说可就是噩梦了,看到翡翠倒地不起,我们只能半是不顾一切地拿起武器冲了出去。
“混蛋,吃我这招!”
留下一道红色尾迹的串联弹头,带着惊人的速度飞射而出。
我都不记得上次使用反坦克火箭弹发射器是什么时候了。在检修工作的时候倒是偶尔会碰一下,可实际发射也就那么几次而已。
所以我根本没什么能击中目标的自信,不过既然之前都没进行过实弹训练的阿波罗尼亚(Apolonia,音译)都能一发命中,好歹曾经身为军人的我要是射不中就太说不过去了,于是我鼓起了干劲。
只是,目标实在是太大,而且动作又很迟缓,实际射击后发现并没有那么难,火箭弹径直击中了敌机的侧面。
面对突然飞来的爆炸物,强大的同步机甲也不禁大幅晃动了身体,或许是感觉到了威胁,它缓缓地将那细长的视觉单元转向了我们这边。
说实话,虽然很不想当诱饵,可现在已经不是能挑三拣四的情况了,我张大嘴巴大喊道:
“法蒂玛(Fatima,音译)、玛奥莉涅(maoline,音译),上啊!哪怕是拖着,也要把那家伙从蘑菇头旁边拉开!”
“是!!”
“要是死了我可饶不了你们!”
或许是因为我们是朝着它而去的,敌人一边用机枪射击,一边朝我们靠近。趁着这个间隙,法蒂玛和玛奥莉涅迂回奔跑,迅速来到翡翠身边。
在机甲中,翡翠算是相当轻巧的了,可仅凭一两个人类的力量,想要拖动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过,也不知道是因为奇美拉利亚?猫(chimeraia Kett,音译)这个种族的力量,还是因为她俩拼上了性命,玛奥莉涅和她两人合力,总算是把翡翠往通道里面拖动了一些。
在此期间,我和阿波罗尼亚更换了一次性的反坦克火箭弹发射器,趁着射击的间隙,怀着必死的决心从障碍物后面冲了出来。
“喂,这边来啊,蘑菇脑袋!”
“炸死你个家伙!”
伴随着爆炸声,火箭弹再次飞射而出。
然而,或许是吸取了刚才那一击的教训,同步机甲微微晃动身体,偏移了射击线路,一发火箭弹飞向了后面的墙壁,另一发只是把厚实的模块装甲稍微烧焦了一点,并没有对它造成实质性的损伤。
“修尼亚,下一发!”
“没了。”
“哈哈哈!那就只能靠刚才那一下撑撑场面了!”
刚一躲回障碍物后面,我就放声大笑起来。一边用余光 —— 与其说是眼睛,不如说是孔洞 —— 瞥了一眼好不容易被拖进通道里的翡翠,一边发出了尽可能大的笑声。
看到我这样,阿波罗尼亚先是一愣,不过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快就大幅度地摇起尾巴,眼睛也亮了起来。
“喂,你笑什么 ——!难道说,你有什么好计策了!?”
“啊?说啥呢,咱们这是万事休矣了呀。”
“啊…… 啊啊啊啊啊!你个笨蛋 ——!!”
说我笨蛋也太没礼貌了。我倒是希望你能看清现实啊。
看看我们手里还剩下些什么吧。我和阿波罗尼亚挂着自动手枪,玛奥莉涅腰间佩着军刀,法蒂玛背着斧剑,修尼亚呢,好像是把转轮手枪别在了腰带上。
把这些都确认一遍之后就会明白,不管怎么折腾,都没办法正儿八经地和机甲战斗了。本来对方就连翡翠的火力都不放在眼里呢。虽说用了反坦克火箭弹,可仅仅能给它造成那么一点损伤,这都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而且,对方从已经确认的我们的武器情况来看,肯定已经提高了对我们的威胁等级评估。明明就算不那么警惕,只要发射一枚小型制导导弹就能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了呀。
“哥哥,醒醒呀,求求你了。”
“喂,振作点呀!”
仅仅是能把翡翠拖进通道里,对我们来说就已经是难能可贵的战果了吧。
说实话,虽然不太想说,可要是在这里面还有谁能有活下来的可能的话,大概也就是陷入着装状态无法行动的伙伴了吧。要是真变成那样的话,他恐怕会受到比以往更严重的心灵创伤,不过即便如此,那也比全军覆没要好得多了呀。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已经变成单纯铁管的反坦克火箭弹发射器扔到地上,然后从胸前口袋里掏出电子烟,紧紧地叼在嘴里。
因为烟液都快见底了,这段时间一直忍着抽这难抽的现代香烟,不过要是这就是最后时刻了,那也没必要舍不得了。
“唉,没想到就要这样结束了啊。电子烟还挺不错的呢。”
一边想着虽说半途而废了,但这过程倒也挺有意思的之类的话,一边从颅骨的孔洞里喷出白色的烟雾。
听着从障碍物另一边传来的机甲那沉重的动作声,我想着如果这就是我的结局,那至少要帅一点地结束,于是深深地吐出一口白色的气息。
“喂喂。”
然而,就是有人要来妨碍我这最后的时刻。
那是个有着大大的天蓝色眼睛的孩子。就连阿波罗尼亚都能察言观色,或者说只是陷入了绝望,所以紧闭着嘴巴不说话,可小孩子似乎理解不了这种充满浪漫却又绝望的氛围啊。
不过,这孩子刚醒过来就遭遇这种事,怪可怜的,这么一想,我心里也生不出一丝怒气,只是叹了口气,扭头看向拉我袖子的那只手。
“干嘛呀?”
“阻止那个的话就能得救吗?”
“啊?你说什么 ——”
我那有些荒唐的声音,最终被穿透障碍物传来的旋转机枪的扫射声淹没了。
名为波拉里斯(polaris,音译)的人造人少女,最后到底想说什么,我已经无从知晓了。不,说实话,就凭这一个小姑娘,不管她做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局面呀。
我还想着,都到我这把老骨头生命的最后时刻了,还让我心里这么不痛快呢。
然而,本应夺走我性命的机枪子弹却一直没有射过来,取而代之的是噼里啪啦的奇怪声响在周围回荡。
我这副骸骨可没有用来遮挡视线的眼皮,所以我比任何人都先看到了那声响的来源。只是,如果不是我在临死之际已经神志不清、陷入疯狂了的话,那眼前的景象还真是……
“这家伙,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