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扑腾一声跪地下了,捋直了舌头,一口气道:
“草民叩见人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人。
以一己之力独闯三十二剑阵,绝不是常人所拥有的能力,若是仙人,那用一己之力掀翻京城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可这人公然违背皇命,祸乱朝纲,将皇上的龙颜置于何地啊。
无双也深知自己折了皇上的面子,从善如流的伏低做小。
“皇上,都是草民的错,草民为保百姓无虞,这才出此下策,求皇上责罚!”
人皇不由暗想,这话几乎是将红脸白脸唱了个遍,他若是执意责罚,倒显得他太过专横,恐会失其民心。
更何况,这人的能力与身份,在不明朗的情况下,实属令人忌惮。
“罢了。终究是未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责罚,就免了吧。”
“谢、谢皇上!君权神授,皇上必将洪福齐天!”无双身子往地上一伏,态度跟城墙外简直是天差地别。
人皇笑了:“你这是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啊。你这次算是立了功,朕龙心甚悦,想要什么封赏?良田百顷?还是金银千两?”
“草民不敢受陛下殊恩。”无双连忙道:“草民家中不乏金银,还请陛下收回诏命,以赈济灾民。”
“哼。”人皇冷哼一声:“你家中不乏金银?为何穿着如此简朴?”
无双喃喃道:“草民家中约有银两五百万,穿着朴素,是因草民不喜穿金戴银。”
“……”一时静默。
人皇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五、五百万两?!?
这究竟是何许人也?五百万两啊,可是比国库都要多了!
人群中传来些许骚动,无双心里嘀咕道:冥币按这个数都说少了。
只听这时,她的头顶上方似是传来一阵轻笑。
无双抬起头,对上了那人眸子。
那眸子清澈如水,只倒影出她的模样。
分明是从未见过的长相,无双却是整个人都僵住了。
……
外边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无双站在屋檐下,正想着淋雨走算了,谁知刚踏入雨中,头顶便有了遮挡。
面前人拿着一把油纸伞,与她四目相对。
那人穿着一身便衣,在一众朝服中显得格格不入。
但胜在气质超尘,风度翩翩,如同春风拂面。
方才她有听群臣议论,这位是请来暂任职的国师。
“国师?”无双微微一笑,笑的却极不自然。
“下雨了,国师快些回去吧。不必管我,我自己走就行。”
那人没有回答她,目光凝望着她,淡淡启唇道:
“疼吗?”
“……什么?”
他望着她额头上未褪去的绯红,低笑道:“磕的那么用力,不疼吗?”
无双抿唇,眼眶有些酸涩,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人。
“……一点都不疼。”
那人轻叹了一声,似是小心的询问道:“同我一起好吗?陛下给仙子安排了住处。”
“好。”
细雨蒙蒙,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模糊了水墨。
青石板路上聚满了水,一踩下去,便有水珠飞溅。
无双垂眸,心里的思绪纷乱复杂。
“国师待在这京城里,多久了?”
“没多久,我不过是暂任。”他突然停住脚步,目光沉沉,声音暗哑:“那仙子呢?为何到这京城中来?”
“因为我……还有一些夙愿未了。”
明明是平淡至极的语气,可落在他耳边,如同石子落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那想必,仙子定不会在京城久居了。”
“自然,待此间事了,我还要回一个地方。”无双眉间流转碧波,望向对面人的眼神极具温柔。
……
无双暂居的房间,温度与大小都刚刚好。不失温馨又不至于太空旷。
细雨蒙蒙,她打开窗户,珠帘暮卷西山雨,一片诗意盎然的景象映入眼帘。
对面的人,端坐于窗前,披着银色大氅,墨发如瀑布流于肩头。
他手中抚摸着一把琴,琴声随着雨滴的敲打,化做一缕青烟,在细雨中飘散。
穿过雨幕,落在了无双的耳边。
窗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
“你当真要走?”无双站在故逢山腰处,背后的山峦绵延起伏,仿佛是天然的屏障,隔绝了二人的距离。
无名点点头:“嗯,约定之期已到。”
“好。那就此一别。”
无双佯装释然的笑笑:“可千万别把我忘了。待到百花开的时候,回来一趟吧,我给你采最鲜艳的一朵花。”
无双说着说着,鼻尖一股酸涩涌上,但她硬是不肯眨眼,怕一不小心,泪水就夺眶而出。
“无论多少年,只要百花绽放,我一定在。”
回来一趟吧……
答应她吧。
她在故逢山之中已经没有亲近之人了。
不管多少年,至少让她有个盼头。
无名喉结滚动,半晌半晌无言,终是抵着心头汹涌,开口道:
“好,师傅。”
“别叫我师傅了,我们可是契约师徒。”
无双无声扯了扯嘴角,“这些年在故逢山上,也未曾教给你什么。到这时候了,就容我婆婆妈妈,再嘱咐一句吧。”
“好。”
“你之前常道因不遇伯乐而愤懑不平。初见你时,这少年意气难得,就令我颇为欣赏。但你要知道,做人讲究过刚易折、慧极必伤。外面的世界波谲诡云,远不如山里来的轻松自在。但我不想看明珠蒙尘,不想看你隐于山野。”
无双笑了笑:“无论经历了什么,我都希望你能永保赤诚。此一去,再见不知何时。但无论何时,你万不可忘了我今日说过的话。”
无名拱手,凛然受教:“徒儿谨遵师傅教诲。”
脚下绿草如茵,随风轻轻摇曳。
这一次,她们不再是师徒。
无双也用同样的礼回应了他。
“还愿你此去,能承你所愿,护六界平定,海晏河清。”
话落,无双转身离去,沿着上山的路,离他越来越远。
故逢山依旧还是那个光景,可落在她眼中,早已不复当年。
在看不见的角落,泪水一点点从睫毛氤氲了出来。
杖边溪流,曲水蜿蜒。
一人溯游而从,一人逆流而上。
分明渐行渐远,却又心照不宣的回眸看向彼此的背影。
只不过,无人知晓彼此心中的难言。
终是缘如水,客如风。
自此,山不见回转的峰,花不遇重开的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