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突变,天空的颜色变得深邃,乌云密布,夜幕提前降临。
整片大地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雷声滚滚。
众人集齐灵力,没日没夜的守在痕的封印前。
可痕的封印却像是即将破壳而出的野兽在咆哮,不断吞噬着众人的力量。
作为阵眼的痕开启,诅咒的阵法虽然破碎,可却面临着更加严峻的形势。
这样的日子,又能够撑多久呢?
无双看着每日都因为力竭而倒下的弟子,抿唇一言不发。
当初献祭痕的经历,就像是扎根在她心中的一根刺,给她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让她的第一反应竟是想要逃离。
前车之鉴,她没有那么自信。
因为有期待,所以才害怕辜负。
这时,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紧紧拥抱住了她。
望尘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看出来她的顾虑。
自己慢慢躬身,将姿态放置在与她同等的位置。
“别怕。”
无双苦笑,沿着他的手臂慢慢滑下,然后十指相扣。
像是这样就给了彼此力量。
这时,天空突然一道惊雷炸响。
一个仙童急匆匆的跑来,连滚带爬到无双的身边:“不好了!掌门!”
“慢慢......”无双刚想着走近,却在提步的一瞬间,大脑瞬间被血液冲击。
一股不知名的疼痛如暴风雨般席卷自己的全身,一阵振聋发聩的嗡鸣声在耳畔徘徊。
她往前踉跄了一步,逼着自己清醒的摇摇头,可却无济于事。
只觉得眼前是视线似乎被烟雾笼罩,不甚清晰。
那小仙童嘴唇翕动,无双用尽全部力气想要辨认清楚他说的话。
“守着痕的一名长老,因多日消耗身体,突然猝死。导致痕透出一丝缝隙,浊气溢出,将守着痕身边的人全部感染。如今.......”
无双听明白了,是痕开启了。
她所在痕上设置的封印破开,怪不得身体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下一刻,她只觉一只无形的手,攫取了身体中的全部力气和意识。
天旋地转,她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她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耳边传来的是望尘撕心裂肺的喊声:“无双!”
......
无双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已经变得一片漆黑了。
眼前的黑暗引发了她心中的恐慌,导致她下意识便摸索。
浑身疼的仿佛千刀万剐,被大火燎烧一般。
“无双。”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望尘。
只不过那声音太过模糊,像是隔了厚厚的屏障,才传到了她的耳边。
“你在哪?”那声音带给了无双黑暗中的一丝勇气,她费力向前摸索着,想汲取望尘身上的气息,可却摸了个空。
“现在是黑天吗?”
望尘的声音沙哑的不行,过了许久才答复:“不是。”
无双僵持在半空的手,像是顿时被卸掉了所有力气,垂了下来。
她明白了。
痕的开启来势汹汹,导致她的封印被毋庸置疑的力量震碎。
可却没想到,这种情况,给她的身体造成如此大的重创。连五感都已经消耗近空。
不过,无双现在担忧的并不是这个,她尝试一点点寻找望尘的痕迹,却连半分都感受不到。
“望尘,你在哪?”
望尘安抚道:“我身上脏,你不要碰。别怕,我一直在你身边守着你。”
无双的心一瞬间被揪了起来,虽然看不见,可却能察觉到眼眶的湿润。
这反常的端倪,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肯问望尘发生什么了,只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愿看到的事情。
可她不敢问,只能暂时装作不知道。
她怕望尘如果真的出事,她再没有了对抗这世界的勇气了。
那这一切,又该怎么收场呢。
所以,她要将这担忧死死地埋在心底。
思忖之时,望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双,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为今之计,只有打开无痕,毁灭所有瘴气才行。”
他知道无双心中有顾虑,可他却相信她。
“无双,别怕,只有你来,才可以破了这死局。”
无双嘴唇颤抖着:“我......”
望尘不容反驳的打断:“你可以。”
无双抿唇,没再开口,而是缓缓起身。
可如今,维持一个正常人的行为对她都难如登天。
她靠双手摸索着,刚一起身,便一个不稳栽倒在地。
桌脚结结实实的磕在额头,泛起了红肿。
身上的伤口好像都裂开了,无双能感觉到,只是轻微的动作,身体都渗着血。
这一路,她走的分外漫长。
直到她摸索到门框,外面的声音才传入她的耳边。
“这有伤者,快!”
“坚持住!大夫马上就来了!”
“......”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哭声、喊声、嘶吼声、断剑声不绝于耳。
无双看不见,可却能想象到面前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瘴气溢出的地方,必然会感染生灵。
被感染的人们会逐渐失去自己的意识,会想要嗜血,想要残害同类。
伤患遍地,满目废墟,断壁残垣。失去亲人朋友的人悲痛哭泣,像是诉说着世道的无情。
无双紧紧攥着门框,指尖都发白了。
这种情况,让无双坚定了。
无论结果如何,她也要拼死一搏。
......
故逢山的山峦处,风高怒号。
无双感受着从山顶传来的风,记忆闪过太多画面。
有常秋落第一次带她来时,赋予她的希冀。
有献祭于痕时,带给她的无力与毁灭。
如今,她要战胜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剑起,刀落。
她不顾身上的伤势,开始一遍遍不要命的将攻击打在封印上。
她看不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能清楚的听到利刃与风声的摩擦,能感受到一次次的撞击。
一次又一次。
她的手臂已经失去知觉,已经麻木。
就如同一只濒死的困兽,每一次挣扎都用尽了全力,没有停顿,没有思考,只是凭借着本能不停的重复。
可是,每一下,都如同以卵击石,毫无作用。
她甚至分不清日与夜,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
只知道,时间过了好久好久。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打不开?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是在拦她?
她不信!她不服!
她在红尘跌宕中那么多年,很少感到无力。
可唯独此刻,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师傅当年是否真的看错了人?
这一路铺满尸骨,铺满血与泪,凭什么天道不公?!?
那她这些年算什么?成神的真谛又是什么?
“啊啊啊啊——!!!”
无双奋力一击,吐出一口鲜血。
身体几乎都已经到达了极限,无双如同倾颓的山,倒在地上。
“望尘,你还在吗?”
望尘的声音几乎要渗出血:“......我在。”
“那你为什么......”无双以一个婴儿的姿势,将自己怀抱起来,缩在角落。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来抱抱我?”
望尘的声音霎时间哽咽了:“对不起。”
无双仰头,泪水纵横。
此时的她如同一个婴儿,只是单纯的宣泄着自己的委屈。
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无助湮没了,可却没有一个肩膀可以依靠。
“无双,别哭。”望尘也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我一直在陪着你,我一直在。”
无双不敢问,也不敢想。
怕望尘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就再也没有说服自己的勇气了。
“无双,你要相信自己,你是神,是唯一的神。不要停在这,往前走。”
“这样的结局,根本配不上这一路的艰辛。”
无双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什么也记不得,看不清,听不到,说不出,感受不到。
她分不清白天黑夜,分不清时间轮转。
渐渐的,她忘记自己姓甚名谁,来自何方,为什么要一直往前走?
她只知道,不要停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突然有了意识。
整个身体宛若一片轻飘飘的云飞起来,她看见了下面的自己,如同一个疯子,通红着双眼,在一遍遍砍着结界,不知疲倦。
“好热,好舒服......”
......
“无双,无双?”
这是她的名字吗?有人在叫她?
无双勉力睁开眼,看见眼前漫天飘零的蓝光。
像是满天的萤火虫,落在了她的身上。
无双起身,看见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晕倒了,还是处在封印前。
蓝光没入她的身体,疗愈了身体的残缺,她能看见了,也能听见了。
身体也恢复了力量,消解了所有的伤痕与疼痛。
无双指尖碰了下,飞在面前的蓝色光点。
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人间界的场景。
人间界,已经荒芜遍野。
可却唯有一方地界,围着数不清的人群。
一盏盏明灯,慢慢的升上天空,万千灯火如星群般在空中汇聚,华彩满天。
每个人双手合十,都在虔诚的祈愿。
无双明白了,这些漂浮在空中的蓝色光点,便是“祝福”。
祝福给予了她力量,也愈合了她身上的伤。
人们生来平凡,在乱世中,凭借着求生的意志,凭借着不屈的灵魂,在与命运做着顽强的斗争。
每个人生来平凡,却又不凡,如同小草那顽强的生命力。
在夹缝处,在尘埃里,给予了她生的希望。
她听见了人们心灵的慰藉,也听见了那渺小而又壮观的力量。
火焰微弱跳动,春风一吹,却可以燎原遍野。
......
天上的霾云渐渐散去,星星悄悄的露出了头。
六颗辅星连成一线,照亮了她脚下的路。
其中,一颗星星夹在中心,忽闪忽闪,照亮了人世间的角落。
凡间界的人们骤然睁开眼,看见星空的那一刻,雀跃欢呼。
“星象变化了!”
“是紫微星相!有救了!”
......
什么嘈杂的声音也没有阻止无双的脚步,她面对着痕,看见了下面燃烧的斩天剑。
痕的灼灼烈火,将斩天剑烧的通红。
故逢山的众人见到无双,纷纷拱手道:“启禀掌门,魔王早在前些日子,便吩咐我等,利用痕之火重铸斩天剑。”
“如今,斩天剑已成!请掌门接剑!”
无双点头,心中没有一刻,比此时还要坚定。
她望着众人,扬声道:“天下将倾,逆乱将临。请吾辈执起手中剑,斩了这荆棘的根!断了这乱世的门!就由我们,来做第一人!”
众人齐声道:“恭候掌门凯旋而归!”
无双道:“放心,我绝不会输。”
“剑来!!!”
下一刻,剑刃如一道游龙呼啸而出,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直指云霄,割破阴霾!
......
无双拿着那柄剑,从其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温度。
这柄剑,是与她生生世世牵绊的武器。
这是她第一次握着绝,便感受到了熟悉的力量与气息。
第一道封印,破!
她提着剑,一步步往前走,遥远的记忆也跃入了她的脑海。
她看见了自己,在还是上古神的时期。
曾将这柄剑视若珍宝,将自己的剑心,全然灌注在这柄剑中。
这柄剑,也逐渐有了人的意识,有了血与肉。
她在其中,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红衣少年。
第二道封印,破!
生死簿中,望尘的生辰,正是她来到故逢山的那天。
这一切并非巧合,而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那天夜里,紫微星点亮了她的命运,也点亮了痕中剑灵的命运。
望尘就是在那个时候,从生死簿中苏醒,然后杀出了一条路。
二人的命运,早在生生世世都连接在了一起。
一道道封印破开!
无双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
她看见了自己前世死的那一夜。
望尘流了一滴泪,那泪水,落在了她的脸颊。
她看见了望尘得知她的死讯后,筹谋好了今生的一切。
于是,今生的自己,也在望尘一步步的指引下,走到了现在。
望尘是斩天剑的剑灵,他伴着斩天剑而生。
而斩天剑因为造下杀孽,生出瘴气,与当初无双执剑的剑心背道而驰。
所以,当望尘调查清楚真相后,在上一世她死后不久,便以身入局,再一次跳入生关死劫中,重铸剑心。
重新让斩天剑,成为了守护之剑。
......
恍惚间,无双回到了故事最初。
那个在冥界自以为的初遇,实则是久别重逢。
她看见自己盖着红色的盖头问灵。
于是,望尘便借着清风,轻轻挑起红色的盖头。
红烛高照,十里红妆。
久违的,望尘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等到了今日的棺木重开,见到她的那一刻,便是新生。
......
这一刻,最后一道封印破裂。
无双对面,一袭红衣身影伫立在其中。
无双脚下一顿,下意识的跑去抱住了他。
“这些天,我还以为你死了。”
无双眼泪决堤,又气又怒,眼泪不要命的往他身上擦:“你干嘛去了?我担心死了知不知道啊?”
望尘笑着哄她:“傻丫头,当然是借助痕的力量帮你铸剑啊。”
如今铸剑完成,他这个剑灵,便出来等她了。
无双这时反应过来,细细发现,才看见了身上带着些许的烧伤。
原来,这些天,望尘一直是以幻影的身份陪在自己的身边。
而他自己,却用血肉之躯,在痕中多日,才铸就了她的武器。
“你没事吧,你不会死吧?”无双急得不行,心疼的眼睛都红了:“你疼不疼啊?”
“不会死,也不疼。”望尘摸摸她的头,“我这么拼命,可是需要你打开无痕的。你可别让我失望。”
无双努努嘴:“这些天都被你吓死了。”
“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望尘笑笑:“无双,剩下的话咱们一辈子慢慢说。你去打开无痕吧,我就在这看着你。”
“好。”
无双点头,旋即转身。
黑云滚滚,夜色苍茫。山涧留暮霭,长风久驻足。
望尘看着那背影,眼中异常清明。
他看见世界上唯一的神,执起了只属于她的宝剑。
四海混沌,可那背影却美的不可方物,深深刻进眼底。
一道剑锋闪过,天空被割开一道深而长的缝隙。
而后,那轮廓逆着光,回眸,朝他轻轻一笑。
携带着整个世界的阳光,降落在他的身旁。
天亮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