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之后,王府里的挽帐和挽联都已经撤下,月灵走了带走景宸的快乐,这是最寂寞的一个春节,阴云笼罩大地,睿王府一年内两位侧妃薨逝,小世子早夭;曾王爷去世不到半年。不管是曾王府还是睿王府都是平静低调,所有人都是低头做事。景宸让自己忙起来,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朝廷的政务上。桑榆月份的越来越大,景宸仍旧会来邀月阁,每次都是春竹伺候景宸,对于这些桑榆已经看淡了,只是安心等待小生命地到来。
门口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今天的心情不错,桑榆要出去逛逛。之桃和春竹都很紧张,对赶车的扎那叮嘱半天,一定要慢着走。桑榆笑着对之桃说道:“南云不在身边,好容易清净了,不想又来了两个念念碎,难得我今日的心情不错,今天是最后一次,之后就在家不出去了,安心等着。”
来到银楼,桑榆往楼上走去,迎面一个熟识的掌柜迎面说道:“给王妃请安,王妃要当心。”掌柜有些犹豫地说道:“楼上有一个蓝人在看货,王妃要当心些。”
之桃扶着桑榆走上二楼的贵宾厅,果然有一个男人。“王妃吉祥”,虽然还是生音,但是听上去已经顺耳了。
汤马,许久没有见,桑榆看到汤马有些高兴,想起吃汤马吃东西的窘态,脸上泛起一丝微笑。
桑榆和汤马站在银楼的窗口,之桃在门口站着。这里是上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对面就是熙园。桑榆看着对面的熙园说道:“对面的熙园你去过吗?那里有很多美食。”
汤马想起自己吃香芋丸子的事情,说道:“我已经会吃香芋丸子了,熙园的菜单可以看懂了,已经是那里的熟客了。”
桑榆也笑起来,说道:“只有你,一个人,领事和领事夫人呢?”
汤马说道:“王妃看来是很久没有出来过,对外面的事情并不了解,领事和夫人已经回蓝国的,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太喜欢大齐了,这里就是一个神奇的地方,除了王妃,几乎所有的人看我都是怪怪的?”
桑榆注意到,自己身边除了之桃,远处有两个伙计都是鬼鬼祟祟的样子。
汤马说道:“王妃可能不知道,大齐和蓝蓝军队在边界已经有了摩擦,虽然没有刀兵相见,但是情形不妙,所以我身边的蓝人基本上已经离开了。民间传说我们蓝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所以我走到哪里别人都是避之不及。“
桑榆听到蓝人和大齐的战争,想起了父亲和哥哥,冷冷地说道:“那些普通百姓,他们的家人都在前线保卫大齐,和蓝人征战。 ”
汤马满脸歉意地说道:“王妃父兄的事情, 我已经知道了,我……”桑榆没有让汤马说下去,打断汤马的话说道:“我父兄的事情与你无关,你是个好男人。你现在说话已经自如了,刀兵相见、避之不及,若是不读书这些话是说不出来的。”桑榆说道,“这半年王府里接连出事,两位侧妃相继薨逝,王爷回来是愁容满面,不会说起朝中的事情,我很少走出王府,今日若没有你说这些话,我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汤马说道:“若是大齐和蓝国打起来,王妃觉得战事会怎样?”
两国家打仗的事情对于桑榆很遥远的,桑榆摇摇头说道:“从没有想过,大齐是天朝圣地,应该会保住社稷平安吧,倒是你们蓝人不在自己的家园安居乐业,非要到我大齐的土地,到时候让我大齐的铁骑给你们教训,我若是没有身孕,也会提刀上马。”
汤马的脸上出现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不知道是大齐的铁骑雄风威武还是蓝人的大炮厉害?”
桑榆对汤马流利的大齐话更是感兴趣,问道:“一年前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听不懂,不会说的人,现在怎么这样会说话?到底拜了哪位师傅?”
汤马笑笑说道:“哪里有什么师傅?只是多听,多说,我每日都会和驿站里的小厮学说话,就慢慢学会了。”
桑榆把自己的声音放低说道:“其实之前我也会说上几句蓝语,只是自己不敢说,你能我说上几句蓝语吗?”
汤马很是兴奋,开始用蓝语和桑榆说起来。汤马说得很慢,桑榆学得很认真,从图娅学的蓝语似乎有了活力,桑榆很有兴趣的和汤马说着蓝语。
傍晚时分,桑榆回到睿王府。一天的外出让桑榆有些累,但是心里很舒服,这是最近日子里少有的快乐感觉。走进二门,迎面看到张玉,桑榆忽然想起今日和汤马说的话,对张玉说道:“听说外面有战事,王府至少要准备半年的生活用度,让人告诉拉姆曾王府也要准备至少半年的生活用度。”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让张玉有些摸不着头脑,答应着照办。
之后桑榆又去了银楼两次,每次都会和汤马在银楼学说蓝语,桑榆已经许久没有这种学习的快乐,每日还会在邀月阁说上几句蓝语。
快到立夏,阳光冉冉,天气渐热,丝丝春意被浓浓的盛夏代替,亦能感受到一份夏日的热情。春竹扶着桑榆走在小路上,桑榆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很大了,如同一个球,生产指日可待。春竹在一旁说着:“魏医官说了,王妃这个月就会生产,新梅才人找来三位产婆,都已经住进了府里。已经向宫人府呈报了,乳娘已经在安排。魏医官说王妃的胎已经入盆了,到时候我们几个会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定保护好王妃。”
桑榆双手摸着硕大的肚子,她知道这一胎来得不容易,最后的几步一定要扎扎实实。春竹说道:“王爷最近真是太忙了,都没有来过咱们邀月阁几次。”桑榆没有回答春竹的话,心想:你现在是含苞待放的花朵,自然是每日思念景宸了。”
春竹说道:“这几日王爷都没有回来,有时留在宫里皇宫,皇上有多少公事让王爷做啊,王爷一直没有笑容。只要王爷在王府,一定会来咱们邀月阁的,看王妃,等王妃生下小世子,王爷的脸上肯定有笑容。”
听着春竹在耳旁的叽叽喳喳,桑榆心中想着:景宸来邀月阁是看自己还是为了看春竹呢?是喜欢春竹还是把春竹当作月灵的影子填补空虚的心。忽然觉得春竹就是一个伶人,自己在台上装疯卖傻,实际只是一场拙劣表演,自己以为得到景宸的心,实际就是景宸眼前的一个跳梁小丑。
桑榆打断春竹的喋喋不休,说道:“小世子的话不要乱说,哪个保证能生个男孩,不管男女只要大小平安就行。”月灵惨死的样子还在眼前,大小平安这是一个过分的要求吗?
也许是快临盆了,桑榆这几日睡的都不好,要么总是起夜,要么肚子的小宝宝左右开弓地打拳,让桑榆躺也不是,坐也不是。桑榆摸着肚子对春竹说:“魏医官说让我现在要多走动,这样会好生产,万一我要是难产,你一定要让扎那把我捆在车上到城外奔跑,这样胎位就能归整,就不会难产了。”
春竹在一旁用手拍拍嘴,说着:“王妃不要说这样的话,王妃每日上香祈祷,抄经拜佛,佛祖一定会保佑王妃的,前面是积微轩,咱们进去休息一下吧。”
自从区明走后,之后就是曾王去世、纯侧妃薨逝、家中着火、月侧妃薨逝,七七八八的事情层出不穷,有半年的时间没有走进积微轩。积微轩还是那样的整洁,里面的每一本书都如同列队的士兵等待检阅,一个小太监在打扫积微轩的屋子,看到桑榆赶紧行礼请安。
春竹问道:“你是这里新来的太监,叫什么?在这里做多久了?”小太监回答道:“奴才叫小贵子,来这里有两个月了,每日就是打扫积微轩,王爷来的时候伺候王爷看书。”
桑榆问道:“听说这里换了几个太监,你能坐上两个月,认字吧?”
小贵子说道:“奴才认识几个字,听高公公说过这里换了几波太监,王爷一直不满意,这两个月王爷很少来这里。”
春竹对小贵子说道:“下去吧,有事情会叫你的。”
桑榆坐在自己以前坐的椅子上看着熟悉的笔墨纸砚,陷入沉思,说道:“这样的人王爷怎么看得上,等王爷有时间过来看书还得换人。春竹你和我一起去里面看看,有的书够不着,你拿一下。”
桑榆的肚子顶着书架,再次穿梭在排列整齐的书架中,那些熟悉书籍,就像熟悉的朋友,只是自己的肚子在这里行动不方便。
桑榆对春竹说道:“那个书架上面《听琴》,你帮我拿下来。”春竹搬来一把椅子,春竹不认字,若是南云在,桑榆一个眼色就知道需要哪本书,而春竹只能是一本一本地问桑榆“是这本吗?是这本吗?”
春竹的另一只手没有扶住,把旁边的一个书箱打翻下来,险些砸到桑榆,春竹急忙下来,紧张地说:“都是奴婢不小心,有没有碰到王妃吧?”
桑榆说道:“没事,没事,你去把那些书拿过来,我来整理一下。”春竹把桑榆扶到书桌前,把刚才的书箱还有几本书一同放到桌上,抱歉地说道:“奴婢不认字,要么这些事情就可以做了,现在还要劳烦王妃?”
桑榆的手还没有伸出去,眼睛就被书吸引了。这些发黄的书不是景宸的书,而是欧阳中捷留下的价值连城的书画孤品,桑榆用手紧紧地握着桌角,对春竹说:“忽然想喝茶了,你去给准备茶水,这里若是没有就去厨房看看,我就一个人在这里看看书。”春竹退下,把门关好。
桑榆的双手在颤抖,这些珍宝一般的书帖,发黄的纸张如同金子一样耀眼。这些书帖不是应该和区明一同离开王府吗?怎么还在这里,放的位置也不同,这个书箱是景宸的?
“王妃是睹物思人?”是景宸的声音,怎么没有人禀报?
桑榆抬起头,眼前是景宸,桑榆有些惊讶,看着景宸严肃的脸,说道:“王爷是什么时候有这些书帖的,这些旷世奇作王爷是从哪里来的,应该办个书会,让上京城的文人墨客都来瞻仰一下,这样好的东西王爷藏起来,一人读乐不合适吧?”桑榆没有示弱,话说也是咄咄逼人。
景宸没有想到桑榆没有躲藏,会这样单刀直入的说话,有些尴尬,说道:“王妃是书法高手,这些书贴就是之前的书童区明留下的,区明走的时候说这些东西带在路上不方便,就把这些书贴留在王府了。”
桑榆看着景宸有些发红的脸,说道:“是区明留下的,还是王爷要留下的?这些是欧阳大师一生的积累和心血,是欧阳家的衣钵,区明为什么不带走?”桑榆地质问激怒了景宸:“王妃的意思是本王从区明的手中抢下这些东西,我一个堂堂的王爷怎么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桑榆的语气中带着奚落:“贤妃娘娘一生对这些书帖奉若神灵,让她拿命换都会同意的,王爷真的没有动心?”
景宸用手使劲拍着书桌,吼道:“原本我对你私藏区明的事情已经不计较了,今日看来区明的东西在王妃心中很重要吗?”
再次提到区明,这是景宸和桑榆心中一道沟壑,对景宸的不满到极点,桑榆终于爆发了:“王爷心中有我几分呢?我在王爷心中重要吗?”景宸发怒说道:“王妃不要没良心说话,我最近公务缠身,整个王府只是到邀月阁看望你,王妃觉得不重要吗?”
桑榆冷笑道:“王爷说得没错,现在王爷除了来邀月阁之外,的确很少去别的院子,月灵走了,王爷心中空出一个位置,可惜填补这个位置的不是我,而是春竹。王爷来邀月阁到底是看我的肚子还是我,还是春竹啊?我的眼盲但是耳聪心不瞎,王爷和春竹的卿卿我我我听得真真切切的。”
“你!你!”景宸气得说不出话。
桑榆此时真是伶牙俐齿,把景宸挤到死角:“一直以为王爷心中最重要的是月灵,在王爷心里我只是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可是月灵走了还不到两个月,王爷心中已经有了新欢,月灵在王爷心中连个影子都没有了吧,我真是心疼月灵,我看就让春竹做侧妃吧,省得王爷每日还要偷偷摸摸的。”
“你!你这个善妒的女人,我是堂堂一个亲王爷,王府的女人都是我的,怎会在意一个小小的通房!!”景宸已经是语无伦次。
“王爷就是喜欢这种感觉,民间有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王爷就是喜欢每日在我的面前偷偷摸摸的感觉。”桑榆的双眼里透着一股杀气,咄咄逼人的目光射向景宸。
景宸没有躲避桑榆的进攻,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仿佛最锋利的矛刺向最坚硬的盾,眼前只有火花四溅。
“你是一个心有他人的女人,你是一个心有妒心的女人,你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赵成怎样死的?冰烟去哪了?你真的以为本王不知道吗?就算你怀了我的孩子,我也不能容下你个毒妇。”景宸的眼中全是烈火,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愤怒地书写:“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天涯陌路,后会无期。”写完,景宸愤怒地把笔扔在一旁,摔门而去。
高志在积微轩的院子里撞到气急败坏的景宸,感觉到这里空气很紧张,说道:“皇宫里来人说有重要的事情请王爷去皇宫议事。”景宸把脸转过来,朝着门口的桑榆说道:“正好本王可以到皇上请旨,王妃不要着急。”说完就大步地冲出积微轩。
一切这样的突然,一切就这样突然地发生了,如果今天身边的人不是春竹,如果没有去积微轩,如果不去找那本书,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可惜没有如果。只是去一次积微轩,所有的事情就这样急转直下,眼前是一条死路。春竹端着茶水呆呆地站在一旁,桑榆抡起手掌狠狠地抽了春竹一记耳光,春竹吓得不知所措。一股绞心的疼痛向桑榆袭来。
“快去请梁太医!!”春竹大声地喊着。
来到皇宫的议事厅,景宸已经感到令人窒息的气氛,上京城三品以上的大臣都已经到了,大家在议论着蓝人的攻势。
“蓝人已经到漳州,离上京城只有几百里地。”
“蓝人的速度太快, 漳州的守军估计抵抗不住。”
“蓝人的火枪、火炮太厉害,咱们的骑兵完全不是对手。”
“朝中无人啊,要是曾王还在,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皇上不能留在上京城,要离开上京城,这里太危险了。”朝中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景宸心中的怒火被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国事淹没了,心中放下家中的儿女情长,眼下大齐的万里江山才是最重要的。
睿王府里也是天翻地覆,梁太医就在邀月阁号脉,新梅才人让所有的人严阵以待,之桃对冬卉说:“你的事情就是要盯着厨房熬药,不要让任何人碰汤药。”
梁太医对桑榆说道:“王妃不用着急,臣下已经看过脉了,王妃只是受到一些惊吓,现在看是有惊无险,王妃安心服药就行,还有等上几天,瓜熟蒂落是最好的,王妃安心养胎就行。”
桑榆有些紧张,心想看来是虚惊一场。忽然想起负气而走的景宸,自己已经折腾一宿,景宸没有任何消息。桑榆对身边的之桃说道:“王爷走一宿了,有没有消息,让扎那到皇宫的小门问问。”
高志慌慌张张地进来,一向沉稳的高志从没有这样失态的时候。高志说道:“宫里来了一位公公,传皇上的口谕,奴才说王妃要生了,就请公公过来了。”
高志说完,后面来了一位皇宫里的公公,向桑榆说道:“给睿王妃请安,王妃吉祥,昨晚皇上紧急召见三品以上的大臣和几位王爷有重要的事情商议,皇上要去东岭祭祖,让世子和世子妃随行,车子就在外面,请世子和世子妃收拾一下。”
短短的几句话,让桑榆和高志、张玉都是浑身一激灵,消息太突然了,而且让人摸不到头脑。桑榆向身后的之桃使个眼色,之桃递给太监一封银子,桑榆问道:“公公辛苦了,事情来得太突然,我只是问问,让世子妃和世子随行的旨意是只对我一家,还是几位王爷家都是如此?睿王爷留在上京城做什么?”太监接过银子有些犹豫,还是说道:“奴才知道还有两位公公也出宫传旨,至于是哪家就不知道了,睿王爷留守皇宫,不随行。”
传旨公公的几句话,桑榆已经从里面听出了端倪。桑榆的脸上就像涂上一层霜,冷得让人颤抖,桑榆知道眼前的事情不是她和景宸的恩怨而是大齐的生死。
桑榆对高志说:“你马上让世子和世子妃赶紧收拾一下,带上轻便省事的东西,多带些银票,随行的人不要多带,路上注意安全。”高志和张玉面面相觑,还是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