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王府里过节的红灯笼和彩绸已经纷纷摘下,只是春天还没有来,王府显得有些萧条。今天起风了,但这风好像将冬天最后的寒冷都聚集到一起,撒在它所遇到每个人的脸上、脖子里、手上……风很细,很会见缝插针,像水一样从衣物中渗透下去。宫女和太监把自己都包裹得很严,犹如“粽子“,风像刀一样直往袖口、领口切进去,使身体感到阵阵寒意。
每三日各院了才人都要到邀月阁里来请安,只是桑榆的身体时好时坏,纯侧妃过年后一直身体不好,桑榆知道纯侧妃的脸上尴尬,就免了她的请安,纯侧妃的位子空了有一段时间了,水蓉的位子往前挪动,话也比之前多了。
各位才人都已经做到自己的位置,起身向桑榆请安。桑榆笑着说道:“各位姐妹起身吧,今天格外得冷,巧艳快点把参汤端上来,让各位姐妹暖暖身子。”几个小宫女将参汤端上来,新梅才人说道:“王妃这参汤真是暖心,顿时这身上就不冷了。”桑榆说道:“还是要多谢水蓉才人采买的人参的品质好,不然大家也没有这口福。”听了桑榆的话,坐在一旁的元风才人和依玉才人相互对视一下。
水蓉才人说道:“王妃笑话嫔妾了,这是三年的山参,王妃身体弱,平时要多喝参汤,要多滋补。”水蓉接着说:“王妃尝尝鲜,嫔妾已经把上好的人参送到厨房,各位姐姐的参汤,厨房就会送过去。”桑榆笑着说:“还是水蓉才人想得周到,大家要注意身体,纯妃姐姐的身体一直不好,南云找上几根人参送到弄玉轩去,让纯妃姐姐好好将养。这几个月一直是水蓉才人来管家,家里也算是井井有条,水蓉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过于操劳。”
一众才人听后纷纷称是,一旁的月侧妃没有说话,只是斜着眼睛看着水蓉。桑榆又说道:“这几日我的老毛病又开始犯了,每年冬春交接的时候都会不舒服,从明天起,每三日的请安先免了,我要调养一下,免得病情严重。”水蓉才人说道:“王妃的旧疾又犯了,王妃需要哪些药材让下人写个清单,嫔妾马上派人去采买。”桑榆说道:“只是小病,水蓉才人有心,好了,今日就这样,大家都散了。”
元风才人和依玉才人一同走出了邀月阁,元风才人说道:“妹妹,咱们能喝到王妃一样的参汤吗?”依玉才人冷笑道:”姐姐真会说笑,我是不敢奢望能和王妃喝上一样的参汤,只求每月的东西按时发放就行了。”元风才人说道:“现在想起来,纯侧妃管家时算是公平,不会向水蓉一样,只知道逢迎王妃。”依玉才人说道:“纯侧妃病了,王妃的身体时好时坏,今后就要受着水蓉的气,想起来就是不服。”元风才人看看周围没有别人说道:“妹妹这样的话今后还是不要说了,现在水蓉正得势,王妃把家交给她,王爷时常去她的飞羽院留宿,我们还是忍一下吧。”
飞羽院里的确是温暖如春,暖阁的紫砂坛里袅袅升起一缕安神青烟,水蓉才人半靠在暖塌上,身后依着几个金丝绣花的靠枕,半香端上一份四色点心放到水蓉的眼前:“才人,吃一块点心吧,这是厨房特意给您准备的。”水蓉拿起一块放到嘴里,细细地咀嚼着,看看窗外说道:“今年的春天来得真晚,已经过了正月,还是这样得冷。”半香说道:“今年与往年不同,才人现在是管家的人,是王妃眼前的红人,府里的大小事情都要才人安排,王妃看着也满意,现在各院的才人都会到咱们院里来坐坐,我们这些奴婢出去也是有面子的,咱们飞羽院也算是抬起头来。”
水蓉笑笑说:“我没有嫁到王府之前就帮助父亲管家记账,每日里进货出货都是有我来把关,现在这些事情根本算不了什么。”半香接着问道:“才人,今年的天气格外有些冷,已经进入二月了,可是没有回暖的样子,昨日张玉来问,要不要再进一些炭火,按照往年准备的煤炭恐怕是不够的。”
水蓉说道:“当然要在采买煤炭,入秋时的煤炭是纯侧妃采买的,现在自然要换换人家了。”说完在半香的耳旁轻轻说上几句,半香心领神会下去了。
邀月阁里桑榆在静静地看书,睿王府里有一个藏书楼叫积微轩,里面有很多的书,比起贤妃娘娘的书房不知要大上多少倍,里面的书更是琳琅满目,桑榆每日都是手不释卷。南云进来轻轻拿下桑榆手中的书说道:“王妃还是先不要看书了,府里出了一点事情。”
南云说道:“是炭火的事情,府里的规定是王爷和王妃用上等银霜炭,其余各院的都用中等银霜炭,各院的宫女和太监还有侍卫都用柴炭。纯侧妃管家的时候,把自己的炭改成了上等银霜炭,后入府的月侧妃也是随着用上等的银霜炭。”桑榆说道:“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张玉一直是这样办事的,出事了?”
南云说道:“今年冬天一直很冷,现在已经是二月了,还没有回暖的样子,府里就进了一些炭火,原本是好事,只是奴婢听到,水蓉才人把两位侧妃的上等银霜炭改成了中等的。”南云接着说,“还有一件事情,这几日新梅才人的念文格格一直生病了,一直哭闹。”
桑榆又把手中的书拿起来说道:“两位侧室和正妃用的炭一样其实是不合规矩的,我还没有想出法子的,这个水蓉急冲冲的这样做,看来是之前纯侧妃对她的打压太多了还是要讨好我?不过这样做都不是一个聪明人啊!”桑榆对南云说道:“药材的事情还没有完,又出来炭火的事情,你让魏医官去看看念文格格的病。”
“炭火”好熟悉,桑榆似乎又回到了乌峰城,似乎想起在乌峰的过往。
内室处的院子,月侧妃院里的宫女瑾萱正在和管事崔妈妈大吵。
瑾萱双手叉腰说道:“崔妈妈,现在是二月了,可是这天倒是越来越冷,我们这个月领到的炭火只有十篓银炭,这十篓银炭都不够月侧妃的暖阁里用,卧室、正厅里都要用,柴炭的数量也不够,这几日后半宿我们姐妹都是冻醒的。崔妈妈这东西你是怎么发的,今天要说个明白。”
崔妈妈是府里的老人,有一张铜锣一般的嗓门,见瑾萱这样咄咄逼人,自己岂能甘拜下风,崔妈妈扯着自己的高腔说道:“今天天冷,炭火早就发完了,水蓉才人怕大家受冷又采买的炭火,给你就是情分,不给你是本分。”
瑾萱不甘示弱:“你的话没错,多发炭火是好事,这好事要好好办,现在发的炭火就是次品,数量不够,是不是崔妈妈从中克扣了炭火,肥了自己的腰包。”
“呸,你个小蹄子,老娘是伺候过先王妃的人,先王妃都说我是手脚干净利落的人,今日让你的小泼妇来说三道四。”崔妈妈说完就把自己手中的酒泼向瑾萱。瑾萱在宫女里是抓尖的,于是伸出双手揪住崔妈妈的衣服,两个人厮打起来。旁边内室处的人和瑾萱带的宫女都一同冲上去,双方几个人揪头发,扯衣服,相互泼水,谩骂。
邀月阁里,景宸和桑榆坐在暖阁里,春竹端来一碗汤药,桑榆无奈地喝下去,之桃马上送上一杯甘露汁,让桑榆喝下。景宸说道:“这甘露汁是王府里的秘制,是用秋天上好的贡梨配上滋阴、清肺的中药熬制的,很适合你,我让厨房每天都给你送来,喝上一段时间会有效果。”桑榆用手绢擦擦嘴说道:“多谢王爷,这几日有些咳嗽,吃了魏医官的药,已经好了许多,王爷有时间还是去看看纯妃姐姐,纯妃姐姐这病从年前到年后,断断续续一直没有好。”
两个人相谈甚欢,巧艳走进来说道:“回王爷、王妃,出了点事情,月侧妃院里的瑾萱带着几个宫女和内室处的崔妈妈打起来了,张玉管家请您过去看看。”
桑榆的脸上有些不悦说道:“水蓉才人去了吗?”说罢转过头看了身边的巧艳一眼。
巧艳说道:“管家已经请水蓉才人。 ”
景宸在一旁说道:“王妃身体不舒服,让张玉带着人来邀月阁吧,正好我也听听。”
邀月阁里,瑾萱和崔妈妈站在一旁,张玉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景宸和桑榆静静地听着,水蓉才人脸上带着泪珠说道:“嫔妾觉得今天天冷,王妃的身体不好,纯侧妃一直病着,都需要炭火,按照往年准备的炭火不够就又采买的一批炭火,不想好心办了坏事,都是嫔妾办事不利,管家不利。”
瑾萱在一旁接话:“才人可要一碗水端平啊。”
南云呵斥道:“王爷和王妃都在,哪有你奴婢说话的份。”
瑾萱急忙跪下说道:“奴婢知错了,奴婢的错,奴婢认罚,可是水蓉才人管家一碗水端不平,克扣我们的炭火。”
桑榆打断了瑾萱的话说道:“后面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崔妈妈和瑾萱当众打架,败坏了王府的名声,两个人都去领二十个板子,下去吧。”
桑榆接着说:“张玉,采买的账目都是账房的邱先生记录的,你到账房把这次采买的炭火都要查清楚,数量、还有质量,发给各院的炭火都是什么样的,明日要向我说个清楚。”
梁太医和新梅才人身边的宫女千琴走进暖阁,梁太医的一脸的焦急跪下来说道:“臣下有急事向王爷和王妃回禀,念文格格最近一直生病,反反复复,其实念文格格的病并不严重,所以臣下今天就去看看念文格格熬药后的药渣子,臣下发现药渣子有问题。”千琴在一旁说道:“新梅才人这几日寝食难安,念文格格的病反反复复,每日都是哭闹不已。”坐在一旁的水蓉才人的脸色泛起一阵白色。
看到药渣子桑榆有些感慨说道:“我自幼就是患病,和念文格格年纪差不多是就开始每日的吃药,有时整个冬天都在生病吃药,贤妃娘娘总是寸步不离,病重的时候贤妃娘娘都是衣不解带,王爷和我去浅云居看看新梅才人和念文格格吧,新梅才人一定是很辛苦。”
景宸用将手中的手串轻轻摔了一下,面露愠色,对梁太医说:“还是要从源头上,辛苦梁太医看看库房里的那些药,看看是药的问题还是用药的问题,事情关系到念文格格的性命,马虎不得,念文格格的身体就拜托梁太医了。”
水蓉才人马上站起来,向景宸和桑榆行礼说道:“嫔妾刚刚知道念文格格身体的事情,都是嫔妾管家不利,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景宸和桑榆来到新梅才人的院子。新梅才人抱着病歪歪的念文哭着说道:“王爷的儿女不多,念文的身体一直不好,这几日嫔妾都是寝食难安。”
景宸又看看桑榆说道:“王妃的身体现在看来还是不错,家里的事情繁杂,纯妃一直生病,新梅也是病着,我觉得最近王府里的事情还是有王妃来管吧,王妃觉得可否?”
桑榆似乎有些尴尬,看看旁边的水蓉才人说道:“既然王爷说话,水蓉才人也休息一下,让我这个有病的人来管管家。”
水蓉才人马上跪在地上,低下头哭泣道:“请王爷和王妃明鉴,嫔妾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管家,生怕出错。”
回到邀月阁,桑榆的心情并不好,靠在榻上说道:“可怜水蓉才人,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感觉像母亲,瘦弱的样子,远远坐着,也许我是太想绮丽院了,水蓉能过好,绮丽院也能过好,可是人和人不一样,事和事不同,这个可怜人可恨啊!”桑榆感叹着水蓉的不争气。南云劝慰道:“王妃是好心,只是水蓉才人终究是商人家出身,把钱看得太重了,事情还不清楚,也许是让别人钻了空子,也许是自己贪心。”
“区明和王翰已经查清楚了,那些药、那些煤炭后面的商户就是水蓉母家的人,水蓉才人用的都是自己人,这些商户真是糊涂,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啊,到手的体面就这样弄丢了!”南云有些着急说道:“水蓉才人的事情可以往后放,王妃还是想想今后怎样管家吧!”
桑榆心里明白眼前的这些事情不是偶然,月侧妃的宫女出来吵闹、念文格格的病情加重,赶巧都让景宸看个正着,后面的那只手到底是谁?
桑榆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笑着说:“进府有半年了,你陪着我看了三个月的账本,听张玉和水蓉说王府的事情,你觉得管家能难住我吗?就算我犯了眼疾,只要身边有你,有巧艳,外面有区明、王翰,有扎那、格日乐图这个家就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