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会传染吗?就在曾王府上上下下人仰马翻的时候,远在庄子的如素也有了麻烦。婉瑜一直以为是天太黑了,自己才会摔倒,实际上眼睛看不清东西。
清晨,婉瑜抬起头,有些疑惑说道:“冬至,天还没有亮吗?怎么我看不清了。”
此时的冬至和巧鸣正跪在院子外面的地上被秋灵罚跪。
“格格的身体刚刚好一些,你们就带着格格出去惹祸,要是眼睛看不到,看我扒你们的皮。”秋灵厉声说着,“你们要好好干活,冬至你到城里,不管你想什么办法要把魏医官请来,巧鸣就就跟着巧艳,好好照顾格格。”
“辛苦魏医官跑来,白天好一些,婉瑜在晚上就看不清东西,有的时候白天也会有看不清的时候,不知是什么毛病?”如素问道。
魏医官行礼说道:“请才人恕罪,医馆里这几日都在忙婉如格格的病,所以来晚了。”
听了魏医馆的话,如素想起了那个多病多灾的孩子:“婉如格格的身体怎样?”
魏医官说道:“回才人,婉如格格的情况不好,最近发烧失明了,原本还能喝下一些奶,从昨日起已经喂不下奶了,贤妃娘娘已经病到了,现在府里已经开始准备后事了。”
“啪”的一声如素手中的茶杯摔落在地,一个小的生命将要陨落,自己的婉瑜又会怎样呢?“保佑婉如格格能度过难关,魏医官您看看婉瑜的眼睛,不知眼睛有没有问题?”
魏医官给婉瑜号脉,又看看舌像,面露难色说道:“臣下愚钝,没有发现病灶,先开一些洗眼睛的药,再吃些药,回去臣下要好好看看医书,才人不必担心,婉瑜格格在庄子里养病身体已经康健了。”
听了魏医官的话,如素的心没有放松,“辛苦魏医官从府里跑来一趟,魏医官知道,我出府已经有两年了,一直没有回去的消息,王府有什么消息吗?”
魏医官对于曾王府的事情知道很多,犹豫地说道:“年前王爷已经回来了,云才人提到让才人回去的事情,王爷一心给婉如格格看病,就把没有提及这件事情。”魏医官有些吞吞吐吐说道,“听是南云说,从上京要来一位和亲的郡主,王府里在忙两件事情,一件是准备婉如格格的后事,一件是准备迎娶这位和亲的郡主。”
如素没有说话,心中已经凉了半截,知道自己和婉瑜的归期是遥遥无期的。
一个小小的生命,走过了冬天,却没能走进春天。在婉如的生命里冬已去而春未来。婉如走了,在走之前的几日,她再也没有看到过太阳,任由自己的哭闹,任由母亲的拥抱,任由哥哥的陪伴,她恐惧眼前的黑暗,逐渐被黑暗吞噬了生命。
早春的天阴沉沉的,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北风呜呜地吼叫,肆虐地在王府里奔跑,它仿佛握着锐利的刀剑,能刺穿严严实实的棉袄。由于和亲的郡主已经在路上了,不能让白事压住红事,只是墨韵堂挂了孝布,整个王府都在迎接远嫁的和亲郡主,婉如时年六岁,没有封号,后事悄无声息地办完了。墨韵堂的屋顶在愁云的笼罩下,一切都是异常的沉闷。
一场久违的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滴滴雨珠冲刷着悲伤的院子,一片清冷中透着几分凄凉与黯然。雨一直下,仿佛是上天落下的泪水,那泪珠连成雨丝,在清寒的斜风中缓缓飘舞。贤妃静静地看雨,现在她很少说话,三年内自己失去两个女儿,自己的骨血都在六岁的年纪离开自己,一连几天贤妃都是不吃饭不说话。墨韵堂里的事情都由青玉打理,墨韵堂之外的事情由那日松来打理,南云整理婉如留下来的衣物,玩具,头饰,不敢让贤妃看到,害怕她触景生情。
南云看到贤妃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忍劝道:“娘娘,这衣服让奴婢收拾,让青玉姐姐陪您到花园走一走吧。”贤妃没有理会南云的话,而是继续整理那些衣服自言自语道:“春天来了,天气暖起来,这些冬衣要收起来,春天的夹衣要穿了,赶上天好要拿出去晒一晒。”那日松领着旭日干走进来,旭日干已经有九岁了,经过妹妹去世,母亲病重这一系列的事情,九岁的孩子已经懂了许多的事情,在墨韵堂里从不大喊大叫,生怕吵到母亲,就是住到云才人的院子也是很懂规矩。
那日松和旭日干走进正厅向母亲行礼:“给母亲请安。”
“来了,吃点莲子汤,一会带婉如出玩玩。”贤妃头也不抬继续整理衣服。那日松看看青玉,青玉摇摇头,叹了口气。青玉和那日松、旭日干来到院子了。旭日干拉着青玉的衣角:“青玉姐姐 青玉姐姐,母亲这样有一个月了,母亲都不理我,嘴里一直念叨婉如,怎么办啊?”
“两位世子,贤妃娘娘这样可不行,医官们来看过,说是心脉郁结,伤了肝气,每日都在吃药,不过医官说心病还得心药医,药只治其表治不了其里。”青玉说道,“听说城外的善化寺的香火很灵,两位世子可以上香祷告,为贤妃娘娘祈福。”
建章院里,那日松和旭日干站在正厅里。曾王坐在黄花梨的椅子上喝着奶茶:“你母亲我也看过几次,一个月过去,你母亲的样子我也很着急,骁骑将军也找来大夫看过,的确是没有好转啊。你说在婉如五七去善化寺去上香,为婉如祷告,给你母亲祈福,我觉得很好,让佛祖保佑你母亲吧。”
那日松说道:“我已经让侍卫陈景到了善化寺,已经和住持定好了,住持会给婉如做一场法事,祷告婉如的亡灵早日转世投胎,让母亲早日安康。”
“旭日干年纪小,路上一定要小心。”曾王嘱咐道。
第二天一早那日松和旭日干来到善化寺。善化寺是乌峰城有名的寺庙,香火一直很旺盛。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玫瑰红的朝霞之中。寺庙中有一尊释迦牟尼的塑像,旁边有几个和尚一边念经,一边打坐,墙上还有“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大字,一看就知道有一些年头。那日松和旭日干带几个侍卫走进寺门,跨过门槛,迎面是前来迎接的住持,道空大师双手合十作揖说道:“两位世子前来,善化寺的香火更加兴旺啊!”那日松双手合十还上一礼说道:“辛苦大师为了给亡妹做一场法事,让妹妹的亡魂早日超度,还要在佛祖面前给贤妃娘娘祈福,今日讨饶大师了。”
“大世子何须此言,贫僧已经给婉如格格抄写十份《金刚经》做法事时一起焚烧,为格格祈祷。请两位世子放心。”道空大师说道。
法事做完后,两位世子来到善化寺的正堂,跪在铺垫上为母亲虔诚地祷告:“佛祖在上,母亲因妹妹亡故得病,久病不起,今日来到善化寺,我兄弟二人为母亲祈福,祝母亲早日康复。”说完两人在佛祖面前磕头,两个人共同拿起签筒,一起摇动着。”哗哗,哗哗“签筒中发出阵阵声音,一只签从中跳出。旭日干拾起签双手送于道空大师手中,道空一手拿签,一手捋着胡须,念着签上的文字:“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
兄弟二人不懂签上的意思,有些紧张,不知是凶是吉。道空大师说道:“这签是一句宋诗,是李清照的《病起萧萧两鬓华》,是李清照大病出愈所写,正与贤妃娘娘的境遇相同。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讲的是李清照靠在枕上读书是多么闲适,门前的景色在雨中更佳。此签是上上签,贤妃娘娘今后可以有时间看书,生活悠闲了,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听到母亲的身体会好,两兄弟大喜过望:“辛苦大师告诉我们,怎样让母亲康复。”道空大师说:“就在这:门前风景雨来佳,雨中一定有玄机了,可遇不可求,就要看两位世子是否幸运的找到了。”
“多谢大师的指点,今日讨饶大师了。”那日松听到母亲能康复心中有喜,但有不知:门前风景雨来佳,是何意?”只是觉得要马上回去告诉父亲和舅舅。
侍卫陈景在一旁禀报:“回禀大世子,三世子,外面的天色不好,要下雨了,请两位世子回府。”“雨,下雨啦!”旭日干高呼着。那日松也是心中一动,难道这就是大师说的有玄机的雨吗?那日松、旭日干和几个侍卫骑马准备出发。
早春的雨是静默的,刚开始还是牛毛细雨,不想穿过一片树林雨突然大了起来,陈景拉住缰绳对那日松说:“大世子,雨越来越大,前面是王府的庄子,到庄子里避避雨吧,不要让三世子生病。”那日松答道:“好的,前面庄子避雨。”
庄子的张管事知道两位世子来到,有些猝不及防,快步来到门口说道:“不知两位世子前来,庄子都没有准备。”那日松说道:“张管事,不用准备,只是雨下得有些急,这里距离城里并不远,我们避避雨就赶回去。”那日松和张管事说话时,旭日干早就跑到庄子里玩起来。此时雨稍小些,旭日干绕过一栋房子,在一片树荫下突然看到一个小女孩,样子瘦瘦的,走路有些歪斜,两只手在前面乱抓,好像看不到的样子。旭日干一下子魂飞魄散,眼前的人难道不是妹妹婉如吗?
旭日干转身,向后跑,嘴里大叫道:“婉如,我看到婉如了。”他的声音吓到了那日松和侍卫陈景,一众人闻声找到旭日干,此时的旭日干脸色惨白,指着前面说:“哥哥,我看到婉如了。”那日松终究还是一个孩子,陈景走在前面带着那日松,终于看到了,看到了,一个瘦瘦的盲女,样子有一点熟悉,最熟悉的就是在空中乱抓的双手。
“这个孩子是谁?”那日松问张管事。
“回大世子,这是两年前,来庄子养病的婉瑜格格,她和如才人住在旁边的院子里。”那日松的脑子在飞快梳理张管家的话:如才人,如才人,样子记不得了,不过当时带着一个小女孩去庄子养病的事情自己是知道的,原来这里有一个自己的妹妹,那日松问:“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张管事说:“回大世子,婉瑜格格的眼睛也不知什么原因,有时就会失明,过两天就能看到了,医馆的魏医官来过,也没有说清楚,奴才只知道每日都用药水洗眼睛。”
“门前风景雨来佳,门前风景雨来佳。”难道这就是大师说的及时雨,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一定能救母亲的病。那日松说道:“旭日干,你说得没错,这个女孩就是咱们的妹妹,去把这个妹妹领过来。”
旭日干冒着小雨,来到树荫下,伸出小手拉住婉瑜的手,婉瑜没有拒绝,而是用手拉住,说道:“冬至,你怎么才来,你不是到前面干活了吗?”没走出几步,婉瑜甩开旭日干的手大叫道:“你,你不是冬至。冬至在哪里?”
冬至和如素打着伞从小院里走出来,冬至冲上来从旭日干手中夺下婉瑜的小手,紧紧拉住婉瑜的手,握住冬至的手婉瑜感到安全。那日松上前走上几步,拱手行礼:“参见如才人,我是曾王府的大世子那日松,今日下雨来到庄子里避雨,不想冲撞了才人,请才人恕罪。”
曾王府,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如素的身体动了一下,这个名字险些击倒她,那日松,大世子,是王府的长子,两年没有见,竟长得如此得高。“两年没有见,大世子一向可好。”如素有些语无伦次。
那日松说:“今日来避雨,才知道才人在此居住,知道还有一个妹妹,看来妹妹的身体并不好,雨要停了,我想将妹妹带回王府医治眼睛,可以找乌峰的名医给妹妹看病,我回去会和父王说,让父王早日如接才人回府,不知才人是否同意?”那日松的脑子飞快地转着,说出这些话后,自己都配佩服自己的聪明。
一切来的太快了,太快了,思念的王府就这样毫无准备地来了,如素愣愣地站着,秋灵走过来向那日松行礼,用手轻轻碰碰如素,如素如梦初醒,说道:“我能一起回府吗?”那日送说道:“才人,当年您和小格格是王爷和大妃允许来养病的,回府也需要王爷和大妃的同意,今日我带回小格格,是看到妹妹的眼睛不能耽误,带回府好及时医治。”如素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本来已经将王府放下了,可是偏偏又来骚扰自己。”
“不能让婉瑜和他们走。”冬至在一旁叫起来。
“婉瑜从没离开我,我不放心。”如素很是犹豫。
那日松向陈景使一个眼色,陈景已经是心领神会,从冬至的手中拉过婉瑜,一把抱起来,直接登上马车,反应最快的是冬至,大声地喊着:“不能抱走婉瑜,不能抱走婉瑜。”
那日松拉着旭日干说道:“请才人放心,我觉得还是早日看病更好,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妹妹的,回府之后一定禀明王爷,才人等消息吧!”
眼前的事情就是这样突然发生,让人猝不及防。眼前的一众人就这样抱着婉瑜要消失在眼前,冬至的惊叫让如素清醒了,如素拼命地追赶着行走的一群人,可是自己的腿脚哪里跟得上是这群人的步伐。
一个身影冲到大门口,横在众人面前。是冬至,一个十一岁的男孩。
冬至用尽自己的力气说道:“可以带走婉瑜,但是要答应两件事情,第一:你要说话算数,回去之后要接才人回去,第二带上巧艳,她能照顾婉瑜。”
旭日干看着眼前这个脏兮兮的男孩说道:“你是什么东西,有资格和我说话,我是堂堂王府的大世子,说话肯定算数的。”旭日干觉得带上一个婢女也是有道理,说道,“把巧艳带上路上照顾格格。”
一众人迅速消失在雨中,只留下如素站在门口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