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太阳打下来落在脑袋上,光洁无发的额头上感觉得到湿漉漉的冰冷。
黏腻地像是有虫蚁爬过。
彼时倒也是同贵妃共过事的,同皇后娘娘年龄相仿的女子,气韵却截然不同,更明艳些,不管是打扮还是性格,都像是御花园里最最姹紫嫣红的花儿。
带着攻击性,让人下意识不敢小觑。
皇后却不同,若是不去顾虑她的身份,她总能让人以为是个好相处没什么心思的主儿……当然,也只是“以为”。
内务府总管擦了擦额头,热地能中暑的天气里,他却有种坠了冰窖的冷意。自己来时家,不过临时起意,因此也没有递拜帖,实在是舔着这张老脸借了内务府的面子来的,悄悄地来,悄悄的去了大小姐那,太傅面前也未曾打个招呼,虽然有些失礼,但也是为了不打扰他老人家和这时府上上下下的主子们。
偏,素来显得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皇后,竟是早早派了人在大门口候着。
彼时嬷嬷说是“好巧”,可多少巧合都是出自人为?
皇后啊……远比她看起来的更加心思深重。若非如此,怎地就当了这些年的“甩手掌柜”当着当着就将人贵妃给当没了呢?
这位娘娘啊,和太子殿下是一样的性子,看似什么都不争不抢的,对周遭争抢甚至不闻不问的,偏就成了最大的赢家。再看太子殿下,明明一直叫着只想做闲散王爷不要做那东宫之主,如今……不也稳稳当当的?
倒是那些个挣破了头的,最终一败涂地,什么都不曾剩下。
内务府总管抹着额头上的汗水出了时家回到宫里,正好半道上遇见了常公公,上前道了好。
常公公正要去陛下寝殿,一时间倒也不急,随口问了句,“宫外回来?这大热的天气,也是辛苦了……”
难得被常公公关照,自是点头哈腰地,“不辛苦不辛苦……”
常公公也是个心里明镜似的人,轻笑,“是为了殿下的生辰奔走吧?”
“是是、是……”一提起这事,一下子又有些胸口闷,也不知道是被晒地,还是被无奈的,总之,他觉得今日的太阳实在过于耀眼了些,晒的人颇有些精神恍惚。
常公公显然是明白的,笑呵呵地捋了捋拂尘,“殿下其实挺好说话的,你不用担心。殿下喜欢素简的,仪式不宜太强,万事从简,就对了。”
这话倒是和时小姐的话有些异曲同工之妙。总管颔首,很是受教,“谢常总管提醒。就是为这事儿头疼呢……去了趟东宫,扑了个空,太子不在府上。”他没说自己跑了许多趟就差守在大门口不走了,只道没有遇见人。
常公公笑着颔首,“殿下这段时间是比较忙,又要管朝堂的事情,还有宫外的事情,几头跑起来的确容易脚不沾地的。你多担待见谅。”
语气真的特别特别好,和平日里常公公带着几分疏离的冷淡感完全不同。就像是叮嘱对方关照自家小辈的操心感觉一样。这样的谆谆叮嘱,听得内务府总管心肝儿都颤,对这位陛下跟前的红人有些本能的敬畏,当下作揖,赔笑,“您客气了,这是奴才分内的差事。”
常公公颔首,笑容可掬地,“去忙吧。”
他便错开一步,低头,“您慢走……”
一直等到常公公离开,内务府总管才弯着背回了内务府……心里却愈发笃定了,虽然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但他们异口同声地透露出来的太子喜好却是一样的,可见,应是没有任何问题了。待地他将一应流程整理好,送交时小姐看过之后,这差事便基本不会有差错了。
思及此,他叫来两位绣娘,将嫁衣的事情再三交代,反复叮嘱一定、一定要用上好的布料、绣工要细致,万万不可以马虎大意,一定要以对待主子的心意来对待这位“含烟姑娘”……
总之,絮絮叨叨了小半个时辰,得了对方的保证,才终于放了人离开。看着绣娘离开,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的,才恍惚间想起来这一通奔忙下来竟是一口水都未曾喝上……
……
时欢是晚膳前去的东宫。
果然在他寝宫院子里看到了悠哉哉躺在廊下的顾言晟,身边好几个丫鬟伺候着,边上冰桶里已经没什么冰块剩下了,倒是果盘里一盘子的葡萄皮。
可见,这一日明明白白就窝在此处享受呢。
顾言晟拍拍身边空着的那张躺椅,“坐。”
时欢提了裙摆坐了,立刻就有丫鬟端着新鲜的葡萄出来了,她摆摆手,“给我来碗冰镇的甜点就好……内务府的人都找到我那去了,说是寻不见你的人,也不知道你的差事要如何办才能称心如意,我瞧着他估计跑了好几趟了,晒地脸都快熟了。”
葡萄剥了皮,递过来的指尖纤细莹润,衬地那葡萄晶莹剔透不似凡品。顾言晟却没张口,反倒摆摆手,让人退下了。
连带着搬了冰桶过来的丫鬟,又原封不动地搬了回去。
最后离开的丫鬟出门前回头浅笑,“奴婢去吩咐膳房做些大小姐爱吃的,晚膳就在此间用了吧?”
时欢点点头,“有劳。”
那丫鬟嘻嘻一笑,下去了。
院子里单剩了这俩人,彼时被无数丫鬟们伺候着吃葡萄的顾殿下,半起了身子用他精致无暇的手剥了颗葡萄递给了时欢,挑了眉眼看她,“你既亲自跑了这一趟,看来是对我的打算了如指掌了。”
说话间,还带着笑,笑容很轻松,就像只是剥了这颗葡萄递给了时欢,道一句,“挺甜的吧。”
偏偏,不是这样的。
时欢接了葡萄含在嘴里,没嚼,也没咽,只感受着又冰又甜的口感在口腔里一点点弥漫。她看着顾言晟用湿布巾仔仔细细地擦着指尖,冷不丁地问,“可有想过,若是事情远远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顺利,若是皇帝忌惮废了你的太子位,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