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公子在三晋国人心目中的威名那不是盖的,随着这声尖利呐喊在四野间扩展开来,人群就如同汪洋大海一瞬间便将信陵君淹没了。
混迹在人群中那些肥头大耳的假饥民见此一幕无不瞠目结舌。
“仙人去哪了?”万千百姓急迫嘈杂的质问涌进信陵君的耳朵,这让他更加迷茫。
见过大世面的信陵君此时心中也颇为惊悚,他身为高贵无比,德高望重的魏国公子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番无助的场面。
他来不及思索缘何来到了此处,只觉自己如一片落入滔滔洪流中的树叶,随时有葬覆河底的危机,本能的挎紧身边两位强壮汉子的胳臂,生怕腿一软倒下,就被踩成了肉泥。
信陵君不得已任由表情不知是悲是喜的狂热百姓裹挟着在人海之中畅游。
万马奔腾奔逐草原,滔天巨浪横行海上,看似狂野无序,其实有序,因为他们都有头马、头浪引领。
荒野上无数茫无目的看热闹的百姓,被一种无形的气势裹挟了进来,嘈乱的队伍不知何时竟然变得有序有方向起来。
人潮人海中形成了以信陵君为核心的“人头”,正在冲击广阔的人海,以不可阻挡的趋势,逆转,收留,裹挟了一个个人儿,向高大的濮阳城门流去。
在这场声势浩大的人流面前,身在城头的濮阳城的士卒无不被震撼的痴傻呆立。
原本高悬拉起的的吊桥,在万民浩荡的呐喊声中,竟然诡异的自动掉落,城门也在无人开门的状态下,自动缓缓开启,这让无数见到这一幕的狂热百姓更加疯狂起来,在一人高呼信陵公为王之后,万千饥民的热情达到了高潮,
“王!王!王……”这种口号,很快就蔓延开来。站在濮阳城墙上的士卒也不禁为这声震云霄的气势而战栗。
在这一声声如雷般的嘶吼声中,信陵君被一群觉悟很高的百姓拥着上了濮阳城墙上。
在万人注目下,以为信陵君当上新的卫王别无悬念之时,突然大地骤然安静了下来,狂热的人们竟都不约而同屏住呼吸,用他们充满崇拜热切的目光望向信陵君。
不真实,虚幻,朦胧,人中之杰信陵公子面对城下万人凝视的目光除了这些感受,还有一种说不清的诡异。见识过无数仰慕的目光,魏无忌发现今天所见这种热切的眼神却透着些空洞。
“公子,你好!”一种说不清听来多么别扭的声腔,表述着一种难以理解是什么含义的话语,从信陵君身后传来。
信陵君扭头看去,这才恍然发现万千饥民的目光,是越过他,投向了这个服饰诡异面色黧黑的怪人。
“所言何意?你是何人?”信陵公子满脸迷茫本能问道。
“我是东王公!”莫哈德吐着僵硬的舌头淡然的说道。
有西王母就有东王公,至于他们是什么关系,有人说是夫妇,也有人说是兄妹,反正都是仙人中的领袖。
信陵君听罢,身子剧烈颤动,不禁问道:“你就是仙人主宰东王公?”
莫哈德没有理会信陵君质问,只是淡然笑道:“听闻天下之士属你贤达,本公法力耗尽再无力生出粮食,不忍天下尽是饿殍,只得找你前来拯救天下,望你不负我的众望!”
愣神良久,打量莫哈德良久,谨慎的说道:“拯救苍生之责,小子力不从心!”
“无妨,请看!”一身黑衣的莫哈德居高零下,遥指城下远处一片无人的空地,说道。
信陵君顺着仙人带着一股咸香牛肉干味道的手指看去,只是光秃秃的一片空地,别无其他,谁知在扭头找仙人时,却已不见了终影。
咚……
就在信陵君疑惑时,远处地下传来一声惊天裂地的雷声,震得大地发颤,头上楼檐都簌簌掉土,如同传说中的地动一般可怖,城门前的牛马为此受惊狂叫不止,天上正飞的有序雁群闻声仓皇四散而逃。
信陵君本能缩头回头在看,只见仙人指引的空地上冒出了一道浓浓的烟尘。
灰尘散尽,从里面悠悠飞出一个巨大的乳白色球状物,球状物下面挂了一条长长的布条,黑色篆字在白布上格外耀眼:“救饥第一者,可得不死药!“
信陵君望着巨大的乳白色孔明灯冉冉飘远,不禁满头大汗,忙招呼拥他上来的呆傻民众问道:“适才那人真是东王公?”
这时从人群中挤进一个彪壮的汉子,一脸惶恐之态说道:“确是!恭贺公子,得蒙仙人垂青!我卫都有福,苍生有救啊!公子你可能还不知仙人的神通……”
城楼之上聚精会神在听富甲讲述仙人降临人间造福百姓传奇的信陵君,怎么也想不到城楼之下的墙体里,秦梦正在大口喘着粗气,灰头土脸如虚脱了般蜷缩在幽黑狭小的密室中,挨着同样一副模样的莫哈德,满足的说道:“一切完美!”
“他不愧为你们东方诸国最为推崇的王子,他那眼神盯着我,似乎能把我看穿,再多待一会儿,我可能就要露相,惊险!”莫哈德兴奋的抱了抱秦梦的脑袋说道。
秦梦听闻莫哈德所言,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确是惊险!原本计划里并没有信陵君,一切接触莫哈德的人都是自己人,即便在表演过程中出个纰漏也不至于影响整个骗局。
然而信陵君的加入,一下子就有直接戳破迷局的可能。还好,信陵君才从蒙汗药中醒来,脑子还不清醒,若是他稍微留意一下,就会发现簇拥他的汉子身上都一股江湖草莽气,再细想想醉酒前后的细节,也许一下子就能发现,这就是有人特意布置下的一个局!
晚了!一切都晚了!信陵君再也不会见到第二眼莫哈德了,如此一个弥天大谎也就不存在被当场戳破的可能了!
接下来就是正真考验信陵君人品的时刻了。若是信陵君心怀家国天才,那么就会利用仙人巨大影响募集粮食赈济天下百姓,恢复生产。若是他有自立为王的私心,完全可以组织这数以十万计的灾民,裂土为王。
“师父走吧!前去邯郸的车马也已备好!”朱家从一条幽黑的密道中,端着一盏豆大的油灯钻了出来,催促秦梦道。
“师父!走吧!邯郸那里也需要你露露脸!”秦梦不顾一天一夜不休的疲惫,搀扶起过度紧张而松懈下来的莫哈德,摸着密道向外走去。
这是一条极深的密道,位于濮阳城前的护城河之下,可直通城里城外。
秦梦这几个月的时光,基本上都耗费在此之上,克服了诸如避水,挖掘坚不可摧的夯土层,通风换气,洞口隐秘等一系列顶级的挖坟建墓的难题,才挖凿成功。密道修成之后,羡门高颤抖着手臂拍了拍秦梦的肩膀,包含眼泪的叮嘱道:“秦子可当我羡门一派掌门,为师闭眼再无牵挂!”
密道先下后上,就意味着来到了城外,相较水下密道,城外密道宽敞干燥。笔直的密道开有几条分枝,不过这些分枝皆被堵死了。因为它们的终点即是莫哈德种出的万石地下粮仓。
出口在濮阳城外西五里的一处村庄的水井处,快到出口处,迎面遇上了师兄安其充领着一班沾满黄土的师兄弟。
秦梦疾走两步拉住安其生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动情的说道:“大功告成,师父有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这场持续不短的工程,秦梦的付出不可谓不巨大,不仅有上万石的粮食,夙兴夜寐的谋划,还有可敬可爱师父羡门高的性命。
白发苍苍的羡门高死了,他是为了修筑这条秘密地下通道用尽心力累死的!累死这个词有些俗,秦梦为了激励众羡门弟子,将死改为献身。师父羡门高是为实现家国天下伟大的梦想而献身的!
秦梦对此有些惭愧,他没有复辟周室天下的打算,做着一切只是为了实现自己这个书呆子一直心怀的家国天下的梦想。
“大功告成!师父死得其所!”安其充身穿麻衣孝服,红着眼睛,动情的回复道。
秦梦走出密道,见到了白花花的日头,浑身上下无不轻松自在。
为了确保事情万无一失,羡门弟子一律前去阳邵黄河渡口登船,顺流东去,直下海上。
在阳邵渡口,秦梦送走了安其充率领的一众师兄弟后,就要渡河,准备快马加鞭赶往邯郸。
到时在那里,再让莫哈德悬浮出世,炸响一声雷,送给赵王偃一个有字的孔明灯,让其救世济民。
可是秦梦左等右等,却不见左清和红衿五女前来回合。
就在秦梦着急等待之时,负责殿后的鲁勾践抱着红衿飞马来报道:“卫角那厮将主母擒去了!”
秦梦听闻,脑子顿时轰鸣,难道左清身份暴露了?这还得了,眼看苦心经营的完美大局就要成形,难不成关键时刻功亏一篑。
“怎么回事?怎么保护的主母?”秦梦一身疲惫陡然尽去,从车中跳出神色凌厉的质问红衿。
冷如冰霜的红衿没见过秦梦眼中的杀气,不由后退一步抱拳说道:“不是妾下无能,而是主母叮嘱,不可轻举妄动,毁了主公大局……”
好老婆左清,不枉自己宠爱她一遭,在这关键时刻竟还是想着自家男人的大业,秦梦巴砸其中意味,浑身热流激荡。
“孔明灯可曾追回?”秦梦急问。
“也已焚毁!此事处理妥当!”鲁勾践快答。
“那就有劳勾践兄长护送莫哈德师父去一趟邯郸,快去快回,等我救回内人,咱们一同再去临淄、郢都!”秦梦交代完鲁勾践,便登上车马,跟着红衿,向铁丘黄河渡口而去。‘
铁丘渡口也已被秦军占据,卫角昨夜未归,今晨再来濮阳城下时,就已经见到了城头上的信陵君。这让他大为震惊,更是深信不疑子南真和信陵君勾结之事。
卫角不敢再进城,于是看完神迹之后,便再次跟着前来看热闹的蒙骜大将军,返回了铁丘渡口。
事情巧就巧在卫角这厮无意之中看见了车中的左清。
左清再被截停之后,经过短暂慌乱之后,迅速做出应对手段,第一时间向卫角高呼救命,紧接着一众女扮男装的仆役受命四处奔逃,左清一言两语就将一个天大的穿帮谎言圆好了。
秦梦心中暗叹自家老婆绝非等闲之辈,此事若是换在自己身上,未必能应付得如此圆满。
阳邵渡口相距铁丘渡口不过三十里,疾驰开来,转眼就到。红衿很快联系到了其他四姊妹。
“主母大人被那卫角带进了前面小城中,由于城墙高大,把守严密,我等姊妹无计可施!”四女之中的红巾向秦梦禀报道。
秦梦抬眼一看就笑了!那小城就是荒废了的孔氏冶铁作坊。
自从子南真兵强马壮之后,孔氏冶铁作坊便就迁移去了河间的秘密营盘,会同濮阳造车作坊,为卫君子南真打造战车,铁丘这里的孔氏作坊自然就被废弃,作为了卫都濮阳的障堡。
“姊妹兄弟们跟紧我了!”秦梦说着,便进了城外一处破旧村落,来到一个挖有水井的院落之中,二话不说便跳入枯井中,掏出一块块方砖,递了出来。
当初设计孔氏冶铁作坊时,秦梦本着以人为本的理念,为了孔氏父子安危着想,特地在作坊里留了逃生的密道,不过这么多年,随着自己权势的原来越大,倒是一次都未用过。
真是造物弄人,没想到机缘巧合还真派上了大用。
一众墨门隐者在院中守候,秦梦带着韩政以及五女摸着密道,便来到孔氏冶铁作坊大匠居住的房室下面了,秦梦听到了一个嗲声嗲气,有些邯郸口音的女人声。
“多谢贵公救命之恩,前日了我们家挥公里遭遇了大难,被数十名手持劲弩的盗贼洗劫,小女因为姿色尚好,就被其中一个名叫张耳的贼人掳掠了,贱妾还心念那个愿出三十多石买我的卫氏公子,因而不愿随他!结果强人硬来,扔我上了车……”
“你说你不是魏人?也非姓左氏?”一个音质稚嫩但却持重的年轻男音打断了女人喋喋不休的唠叨,问道。
女子矫揉造作的话语又响起:“妾身是赵人,邯郸庸举里人氏,祖上曾是中山国人,后来为奴,身为信平君廉相邦家中的倡优,后来相邦获罪,连累了我等家奴,我等唯恐连坐,不得已逃出了邯郸城,幸亏遇上张氏商贾,贱妾这才有了安身立命之所。贵人所提左氏更是不认得!”
接着男子长长嘘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说道:“像!真的太像了!”